我一听文闯这话,心就凉了一半,再看看周围高大的成年人,心就完全凉了。
我闭上眼睛,心里默念:“王天下,你是聪明人,你要……”
“你们是要死还是要活呢?”耳边传来这么个声音。
我睁开眼睛,心中大叫晦气,不由自主的说:“当然是要活。”
这时候,两边的壮汉闪开,从人群中走出一个矮子来。
说这个人是矮子,实际上他和我们身高差不多,只不过站在那些壮汉中间,就未免矮了一些。
我看这人身上也没有几两肉,年纪比我们大不了两三岁,不免有些轻敌,不过,看那些壮汉对这人毕恭毕敬,不由得又有些紧张。
那人很气派的走到我们面前,目光在我们身上来回扫视,我总觉得,那种眼神,像是看牲口一样。
这个人看了一会之后,就开始盯着木夯,嘴里还啧啧有声。
我心中暗暗叫苦:“这小子不会是看上木夯了吧。”
木夯在家的时候是千金大小姐,对猪先生呼来喝去的,但是现在,她已经面色苍白,全身发抖了。这时候见这人来回看她,不由得躲躲闪闪,藏在我身后。
那人伸出手,一把将她拽出来。
木夯尖叫了一声,踉踉跄跄向回挣扎。
我心想,这未免欺人太甚了。于是乍着胆子,一步跨出来,劈手把木夯夺回来。
旁边有人起哄:“你小子也太不识抬举了,青爷看中的东西你也敢抢?”
我心里有点懵:“青爷?”
青爷是王庄中学的一个传奇。谁也不知道他是从哪来的,甚至很多人都没有见过他长什么样。但是他是所有差生的向往。
如果王庄中学是朝廷的话,青爷就是水泊梁山。当然,这种光荣的比喻是他们自己想出来的。
据我所知,所有从王庄中学辍学的坏蛋都投奔青爷了。
他们成立了一个黑社会性质的组织,到处打架,把附近的小流氓全都收拾的服服帖帖。据说,那时候总有一两个被砍得满身是血的人逃到学校来要求庇护。可是学校哪里管得了,青爷总是带着一帮人手拿砍刀杀进来,有好几次,就在课堂上把人砍了。血溅三尺。吓得老师花容失色,学生们抱头鼠窜。
据说,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们学校建起了高高地围墙,和全乡最坚固的大门。
学生们一届一届的走了,青爷的传说却流传了下来。
有一阵子,文闯也想辍学,加入到青爷的阵营里面去。因为他听说。全乡摆摊的都受青爷节制,定期交保护费,而收来的保护费就被手下的人分了。文闯就是看中了这点钱想去的。只是苦于没有人引进门,所以始终没有参加。
这时候,我听说这个人是青爷。不由得又是害怕,又是吃惊。
害怕的是,人人都说青爷砍人如切菜,不见红不住手。吃惊的是,青爷居然这么年轻,这么瘦小。他是怎么驾驭身后这些大汉的?
青爷见我们一个个目瞪口呆,不由得微笑:“怎么样?想活就把这丫头交出来。”
然后,他也不来抢。只是面带微笑的看着我和文闯。
我忽然想起一个词来:“笑里藏刀。”
我忽然急中生智,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来,问道:“青爷,咱们又没有什么过节,你干嘛来找我们的茬?”
青爷冷笑一声:“没有过节?王泽鑫是刚加入我门下的小兄弟。据我所知,是你们把他的肋骨打断的吧。”
我一听这话,心里顿时放心不少,据理力争:“是王泽鑫有错在先的。他先找我们的茬,放学之后把我们拦住。我们这是……这是……对!正当防卫。”
青爷冷笑:“正当防卫?拦了你们一下而已,肋骨断了三根。有这样的规矩吗?你们打断了王泽鑫的肋骨,我是不是就能杀了你们?”
我顿时哑口无言。
青爷看了看天:“既然你们画下了道道,咱们就按照规矩做足了。你们三个,谁打的王泽鑫,自己站出来。”
然后,咣当一声,青爷把一把刀子扔在地上。用手在脖子里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我们三个谁都没有动。
青爷说:“不敢站出来?也行啊。据我所知,事情的起因就是这丫头对王泽鑫他们几个指指点点,这才闹了矛盾。这样,你们把她交出啦,我带回去教她两天规矩再还给你们。这事就这么算了。”
木夯看着周围的那些人,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下来,死死地抓着我的衣服不肯放手。
如果理智的想,青爷要文闯死,或者把木夯带走几天。两害取其轻,应该把木夯交出去。
但是谁都知道,木夯被带走之后会发生什么。那基本上就是生不如死了。
我没权利决定文闯的生死,也没权利决定木夯的荣辱。
但是青爷偏偏看着我:“你叫王天下是吧。我青爷最讲规矩,你们一共三个人,投票表决该把谁交出来吧。我相信,你哥们肯定想让这丫头跟我走,而这丫头肯定又想让你哥们死。这时候,你的态度就尤为关键了。”
我真想仰天痛哭,干嘛是我啊,无论偏向哪一边,我都会后悔一辈子。
我极力的仰了仰头。这里还在学校区,但是学生们已经走的一个不剩了。其实有学生也没有用,就算呼救,那些学生也不敢过来。
学校之外,就是荒郊野地,这里距离村子还远,行人本来就少,何况,现在正是吃午饭的时候。
青爷看着我:“王天下,你找什么呢?找人吗?你放心,你爸王五来了也没用,我这么多人,吃干饭的吗?”
我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这时候,忽然有人挤过来,急匆匆地说:“青爷,不好了,大光不见了。”
青爷不以为然:“大光干嘛去了?就这点事也值当的跟我说?”
那人擦了擦脸上的汗:“青爷,大光是好端端不见的。刚才他尿急,去那边树底下撒尿。我就回了个头,两秒钟不到,他就没影了。”
青爷不耐烦的挥挥手:“过去看看。”
然后这些人押着我们三个,乌泱乌泱向那颗树下走过去。
树下的尿渍还在。但是周围的确没有人影。
青爷回头问:“刚才大光是在这吗?”
但是没人回答他。
青爷回头:“人呢?”
这时候大伙发现,刚才打报告的那个人也没了。
青爷这时候才着急了。大声嚷道:“我是桐柏的青爷,哪一位看我不顺眼,站出来咱们说道说道,先把我的兄弟放出来。”
青爷很年轻,声音还很稚嫩,在旷野中传出去老远。
但是没有人理他。
青爷忽然大怒,反手一巴掌打在文闯的脸上:“是不是你干的?”
文闯结结实实挨了这一巴掌,气的怒目圆睁,但是又敢怒不敢言,只能强忍着怒气,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不是。”
青爷不信,还要再问。
这时候,我身边的木夯忽然尖叫起来。声音大的差点把我的耳膜震破。
我吓了一跳。连忙按住她:“怎么了?”
木夯指着自己裤腿上:“血。”
我低头一看,木夯的小腿处,有个鲜红的血手印,手印未干,显然刚捏上去不久。
这一下所有人都慌了。猛地,周围传来一阵声音,像是有人在撕扯什么,又像是水泡破裂,又像是有人在小声的呻吟。钻到耳朵里,听起来很不舒服。
我心里本来就怕的要命,这时候更是发虚,咽了一大口吐沫,头顶上的太阳晒得我有点晕。
我们左右环顾,什么也看不到。但是这声音就像跟定了我们一样,始终挥之不去。
青爷急道手:“快走。”
但是没有了两步,就有人报告说:“青爷,又少了两个人。”
青爷已经来不及管这些了,吩咐道:“互相拉着手,退到大路上去。”
这句话一出口,我身边的木夯忽然大叫了一声,栽倒在地。整个身子已经深陷到地下去了。
来不及思考,我使劲扑上去,右手抓住了她的头发。紧接着左手拖着她的背,使劲向外拽出来一半。
但是拽出这一半之后,我的力气也用尽了。木夯半截身子趴在地上哭喊,两手不停地抓地。但是她的身子慢慢向下滑,十个手指在地上挠出来十道沟,仍然无济于事。眼看着整个身子又滑了下去,只剩一颗脑袋在外面苟延残喘。
我不肯放手,抓着她的衣服,被她连带的一个劲往坑里面滑,我趴在地上大叫:“帮忙。”
青爷的人不为所动。但是放开了文闯。文文闯扑上来拉住了木夯的胳膊。
这时候,木夯忽然两眼一翻,晕倒了。
地洞里面黑漆漆的,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我们用力向外拽木夯。正在紧要关头。忽然,从木夯胸口上,伸出来一只残缺不全的手。
这只手只有三个手指,其余的手指只剩下了白森森的骨头。上面带着血丝和残肉,看起来,像是被野兽吃掉的一样。
我一看见这只手,顿时起了一层汗。但是正抓着木夯,又没有办法放手。
这时候,那只手忽然搭在我的胳膊上。我马上觉得一阵凉意传过来。
我回头想叫人,但是一扭头,发现身后的人已经跑得一个不剩了。
我看了看文闯,发现文闯面色苍白,正盯着我左边。
我意识到有什么不对,慢慢的转头,发现贴着我的脸颊,有一张血肉模糊的脸,整张脸上皮已经没了,眼珠向外凸着。他的嘴巴一张一合,从里面流出血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