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空万里无云,湛蓝的天空仿佛平静清澈的湖泊,轻风拂过河面泛起丝丝涟漪,悠扬的韵律自远方传来,晕满枝头花开的红杏,一片花瓣落下,随风吹入河面,随波逐流。
清幽的曲子伴着轱辘的车轮声踏春而来,车架上,一白衣俊美少年手握横笛轻放在嘴边吹奏,眉眼恬静,黑发随风飘飞,衣裾轻扬。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柳以沫撩开车帘挂好,轻摇手中打开的折扇探出头去看了看四周迷人的景色,然后目光落在那白衣少年一丝不苟的背影上,蓦地收拢折扇,以扇击掌,深情款款道,“陌上谁家年少?足风liu……”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惊得柳以沫回头,却见一张奇异的大饼脸顶着两颊酡红含羞带怯的从车厢内钻出来,大小眼中脉脉含情,“……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奇怪的氛围瞬间充斥了这个春日里温暖的午后,柳以沫两眼一翻,在依旧动听的笛声之中倒地不起。
“好诗、好诗……”片刻后车夫终于打破沉默再次违心的赞叹,他抖了抖一身鸡皮,眼不见为净的转头专心驾车,心里却还在佩服身旁白衣公子的定力。
“原来娇花妹妹也会背诗,真乃真人不露相!”佯装倒地的柳以沫起身,扶了扶自己特地换上的男式巾帽,无比诚恳的看着对面的娇花。
“哼哼,你太高看我了,我一个奴婢哪里会背什么诗,只不过某人一路念了无数遍,傻子也会背了——哎,我说小姐,你能换个新鲜一点的咩?!”娇花冷笑着嘲讽,浑然没有刚才含情脉脉的娇羞模样。自从那一年柳以沫同她摊牌,她愤怒之下追了柳以沫八条街以后,她的本性就从后天培养出的奴性之中,被彻底的解放出来了。
“恩?有吗?”柳以沫捏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突然双眼发亮,盯着娇花瞧得出神。
“你、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娇花恶声恶气的竖起扫把眉,虽然她一点也不怕有人看她,但是这样“玩味”的眼神从同身为女人的小姐眼中出现,感觉实在是太诡异了!
莫不是……天呐,难道小姐她、她她有变态的嗜好?娇花拽紧手中的帕子,身体不自觉的往后缩了缩,眼睛瞟了一眼车厢外的白衣公子,她知道公子姓燕,全名燕深弦。她决定,只要小姐一有所动作就大叫燕公子来英雄救美!
“娇花妹妹,我突然发现……”柳以沫蓦地眯起眼睛,欲言又止。
“发现什么?”声音明显矮了半截,好紧张好紧张,说吧说吧,告诉我你终于发现了我的魅力。
“你的左眼很……多情,对,就是多情。”柳以沫点点头,终于敲定一个很美的形容词。
“那是当然”,没有变态的举动,娇花虽然有点失望,但受到赞美心里还是喜滋滋的,恰好燕公子一曲吹完转过头来看她,她连忙眨起那只多情的眼睛朝他传送秋波。
可柳以沫随即却皱了眉头,用手捂住眼睛惨叫一声,“可你的右眼太余恨了啊啊啊……”
恩?娇花呆了一下,等反应过来,暴怒着勒起袖子准备揍人的时候,却见柳以沫已经跳到车厢外蹲坐在燕公子身边,正朝她吐着舌头扮鬼脸,立即气得满面通红,恨不得用眼神剁了这家伙。
“老伯,还有多久到洛水县?”柳以沫以手遮掩往前方探望,只望见缕缕炊烟在天际边升腾。
“正好进入洛水县地界了,姑娘没看见那里的石碑么”,车夫随手指了指路边一块模糊得看不清字迹的石头,悠闲的回答。
“可是我怎么还看不到屋子?听说洛水县很偏僻,难道它比传说中的还要穷,百姓连屋子也住不起?”柳以沫十分好奇。
“姑娘别急,很快就能知道了。”车夫回头看她一眼,知道这个一身男儿装扮的少年其实是位姑娘,不过他倒不急着回答,反而故意卖了个关子,呵呵抚须大笑。
“笑什么啊……”柳以沫嘀咕,余光瞥见一旁的燕深弦也扬起了嘴角。
燕深弦原本是女皇身边倍受宠爱的乐师,在柳以沫离京上任的前几日,女皇又招她进宫陪伴,正巧让她看到燕深弦在抚琴,清韵回溯的琴声妖娆盘旋在耳际的时候,柳以沫被诱惑得云里雾里,嘴巴一时抽筋,当着女皇的面狂夸燕深弦,就差说要以身相许了。等醒悟过来她捶足顿胸后悔不迭,觊觎谁也不该觊觎女皇的人啊,万一女皇突然发飙,伴君如伴虎哇……
哪知离京那天,柳以沫和娇花主仆二人才轰走老柳,却见宫里的太监总管亲自驾着马车将燕深弦送到了她面前,吓得柳以沫一时没敢接手,不过听那老太监说这是女皇的旨意,仔细斟酌一番,最后还是兴高采烈的把燕深弦给笑纳过来了。
“燕大哥,听说洛水县是你的故乡,你肯定比我清楚那里的情况,以后请多多关照哈!”她嘻嘻笑着凑过去套近乎,却只得了他一个微微颔首,“是,大人。”
柳以沫嘴角一抽,“虽然你现在是我的属下,但是公务之外的时候,你还是叫我沫儿或者小柳吧,我爹他们就这么叫。”
燕深弦微笑着点头,柳以沫还想说什么,车马却突然停了下来,“姑娘看吧,这就是整个的洛水县!”车夫回头嚷了一声,然后从腰间掏出烟杆点上,跑到一边闷头抽烟。
明明灭灭的烟火之后,屡屡青烟从柳以沫眼前飘过,她跳下马车上前,一低头,洛水县的脉络分布就像是一张生动的地图展现在眼前。
洛水县地势低平,屋舍成排,分布紧密,白墙青瓦间或雕栏画栋,一派繁华而和谐的景象绵延至视线尽头。隐约还可见护城河上有人撑着大红船穿梭一道道石拱桥,吹吹打打的声音还依稀可闻。
“原来穷乡僻壤是这个样子的……”柳以沫许久之后终于张嘴感慨,“是我太孤陋寡闻了?还是我被老柳和那些人合伙骗了?”她还真以为自己的亲爹会狠心扔她去一个与世隔绝的荒地受苦呢,原来是虚惊一场?!
“以前这里确实很穷,只不过,这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燕深弦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和她一起俯视着偌大的洛水县,漫不经心的道。
“那朝廷怎么还一直被蒙在鼓里?”柳以沫疑惑的皱眉,片刻后豁然开朗,“哦,我知道了,一定是这里的地方官虚报税银,从而中饱私囊,对不对?啊哈!他们好大的狗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敢贪赃枉法,难道不怕被人告发么?!”柳以沫握紧拳头,义愤填膺。
“山高皇帝远……”燕深弦见她自问自答,原本还想说什么的,想了想最终还是闭嘴了,反正她总会知道的。
只不过他有些奇怪,从这个女人一路上的表现中,倒是真看不出她原来如此有正义感!
柳以沫义正严词,柳眉倒竖的怒骂,“爷爷的,本姑娘还想说来做洛水县有史以来的第一贪官来着,敢情原来前辈这么多!”
“……”燕深弦嘴角抽搐,默然别过头去,恰好看见天边一串乌鸦飞过:哇哇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