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猎户险些被方逸柳割喉而死,见状大惊,连滚带爬地逃走。
我吃惊道:“方逸柳,你……”
方逸柳下手无情,就待追上去,口中喝道:“不杀此人,你想落个通敌卖国之名么?那么谁来守泰州?”
我一时语塞,心里明白他说得没错。战场之上只有你死我活,决不能留情。可我既然放了鲁曾一次,男人大丈夫不可没有信义,自然不能再杀他。于是提刀朝着其他人招呼过去。东关人也都杀红了眼,围得更紧,激斗中,远处传来当当当铜钟轰鸣之声,震动旷野,想是这里的激斗之声惊动了东关守卫,已经发出警报。
我眼看不好,对方逸柳喝道:“快些!”奋力挥舞大刀,横冲直撞般一顿砍杀,方逸柳也是竭尽全力,混乱中,不断有温热的血液飞到我脸上身上,一脸一身都湿的粘的,也不知道是自己还是别人的血。我甚至不大觉得伤口发痛,只会本能地不住砍杀。霍然发现眼前一空,这才知道,东关人的敢死队已经被我二人全歼了。之前被我饶了一命的那鲁曾,也不知道是趁乱逃走,还是也在混乱中被砍杀在尸体堆中。
我虽然练武还算勤快,因为少年时节被白铁绎猜忌软禁,并没有明师指点,不算特别突出的高手,居然能一口气杀死这么多敌人,自己也楞了楞,这才觉得全身剧痛,大概受了不轻的外伤,不过现在也顾不上察看了。一转头,看到一身是血的方逸柳正在收拾匕首,不觉哑然一笑:“看不出你是个好手。”
方逸柳点点头:“我练过,以后再说,咱们拆了东关人的zha药吧,直接丢水里好了——否则再有人过来引爆可就麻烦。”
他正在说着,远处喧闹越来越厉害,黑黝黝的对岸燃起一个个火把,却是东关军队循声赶了出来,火光熊熊闪耀,照得两岸通明,我们顿时无所遁形。我看到为首一员大将,白眉白须,头顶金盔,正是久违的东关王。几乎与此同时,他也看清了我,陡然扬眉沉沉一笑:“好啊,原来是贤婿,别来无恙啊。”
他谈说之间,一队东关人向水坝这边急速冲了过来。
方逸柳大急,连忙加紧搜查坝顶上的zha药。我眼看那群人来得好快,再看前面人人都举着火把,心下一动,低声对方逸柳道:“这些zha药别浪费了,咱们抱着zha药冲近一些,冲着他们火把最集中的地方砸。河边地势狭窄,他们躲不开的!要能冲到东关王身边扔出zha药,就算咱们死了,也是大赚的买卖!”
方逸柳一愣,看了我一眼,似乎有些犹豫。他是名门之后,前途光明的贵公子,要他做这样敢死队的勾当,那真是难为他了。我到这地步左右不怕死了,看他迟疑,心里微觉失望,不再多说,自己一手抓一个zha药包,飞身迎向来敌。
跑得离对岸越来越近,我这才明白东关王为何在岸边驻军,却敢蓄水淹泰州。原来这里地势本来就是高低不均,东关王所在的地方虽然不算高,却有一道石梁耸立,想是古时候修的河堤。之前河道枯水倒没什么,一旦洪水起来,顺着河道激流涌动,肯定是先淹掉泰州,却不至于危及对岸。
看明地势,我心里忽然有了个古怪的想法:如果我先炸缺一截石梁,再炸了堤坝……就算大水要冲垮泰州城墙,肯定也是先淹了东关军队的大营!
东关王虽然老奸巨猾,并不擅长中原作战,这次的安排大有问题,我可不能放过机会!心头一亮,杀气顿生,我对方逸柳急喝一声:“你赶紧继续收集zha药,不要扔了,我有用的!”又接着往前冲,眼看就要和迎头过来的东关军人短兵相接。有个士兵一马当先跑得最快,转眼已经到了我面前丈外处。火光跳动中,我甚至可以看清楚他杀气腾腾的表情。
东关王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变色大喝:“别让他过来,把他往水里砍!”
我嘿嘿一笑:“没这么容易!”趁着前面士兵还没反应过来,把zha药包腾到一只手,另一手使出之前苦练过的大擒拿手,喀嚓一下卸了他手腕,夺过一只火把,再顺势把他一脚踹到水里。
后面的东关人吃了一惊,微一停顿,我乘势高高举起火把,厉声喝道:“我手里是zha药,都给我滚远点!”
东关军人一震,迟疑着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我乘机逼前,又冲了几丈,堵在坝边的士兵吓得不敢动作,东关王忽然振声大喝:“别管,赶紧把他往水里砍!他想炸石梁!”
东关士兵如梦方醒,赶紧冲向我,我大笑一声:“泰山大人聪明,可惜晚了!”点着了zha药的引信,奋力掷出。这下用出平生之力,居然丢得出乎意料的远,zha药包直接在石梁上撞出一声闷响,就见白光爆涌,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之后,伴着空中胡乱飞舞的人体和残骸,哗啦啦大块大块的石壁掉了下来。垮出一道丈余宽的缺口。东关人的战马被可怕的巨响吓得屁滚尿流,顿时一片混乱。
我一招得手,拼命往回跑。方逸柳见状大喜,大声赞道:“干得好,赵墨!”
东关王声音大变,厉喝:“快拦住他,不能让他炸堤坝!”他想是彻底明白了我的打算,不由得不怕。
我朗声一笑:“东关王,你拦不住我的。”
说话之间,我已经跑到了方逸柳身边,他果然收集了一堆zha药,脸上神情十分紧张,低声道:“你要炸了堤坝,和东关大军一起死?可这水一定会淹了泰州的,不行啊!”
我盯着他,厉声道:“不抓住这次机会,只怕我再制不住东关铁骑,死的人更多!就让泰州和我们都跟东关王同归于尽吧!”
火光抖动,照得方逸柳的脸一片惨白。我心里忽然有个不妙的念头:如果他怕死,想把我砍下水,或者只需要灭了火把——我的计划就会功亏一篑!他的武功我见识过,远比我高明,会不会……
想到这里,我握紧了火把,只怕他忽然爆起。方逸柳忽然惨淡一笑:“还是信不过我是吧?不错,我怕死。赵墨——”
我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他淡淡一叹:“不过,为国而死,也算值了。就依你的意思。”他抓起一只zha药包,嘴角扯动,算是个很勉强的笑容:“来,点燃。”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赵郎!我的赵郎!”
我心里一抖,这是东关王女啊,她……怎么来了?火光下,她还是那么黝黑高挑,昔日健壮的身形已经变得十分清瘦,手里抱着一个襁褓,像是个孩儿,只是看不清模样。
我忽然明白过来,脑海中犹如有什么东西轰轰作响,那是我的儿子!我的发妻,她带来了我的儿子,在这个随即被洪水淹没的危绝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