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等到晚上,我和方逸柳寻了个偏僻处,用吊篮悄悄吊出城外,离开泰州。今夜河面上雾气颇厚,估摸东关人不大看得出河上动静,可算天助我也。不过,我们还是怕逆水行舟,滑浆的声音会惊动分布在对岸沿途的东关守军,便索性没有乘船,就这么沿着河岸逆流而上。
我二人都有不错的武术根底,脚程迅速,一路在怪石嵯峨中跋涉,岸壁实在太陡峭的地方就泅水一段,居然推进得十分迅速。沿途河水都不深,看来还没到东关人筑堤的地方。
方逸柳有些心焦起来,低声道:“难道我猜错了?”他仰头看看天幕,低声道;“我们不能久留,得回去了。否则,天一亮,只怕我们会变成东关人的箭靶子。”
我摇摇头:“再走一截吧。我估摸那堤坝也不会太远,否则水势分散,就没有水淹泰州的作用了。”
方逸柳默然一会,一横心说:“好吧,我们最多还能走半个时辰就必须回去。”
我有点好奇地问:“你怎么把握时辰?”
“我会一点星相。”他简单地解释。
我原本知道此人杂学颇多,一问果然没差,看来这个同伴倒是找对了,管用得紧。哑然一笑,我又继续往前摸索。又走一段,岸边原本狰狞嵯峨的乱石碓变得泥泞不堪,雾气越来越重了,水波拍岸声也变得越来越清晰。
我心里一动,果然有堤坝,就在前面不远。正想和方逸柳说什么,忽然听到一声呵欠在浓雾中飘来:“真是的,这半夜三更的干活——”
这人说的是东关方言,可我二人都在那里呆过,自然听得懂。我听得大吃一惊,赶紧住嘴不言。
雾气中,另一人笑了笑:“干活倒没什么,不过这zha药一引爆,待会水势轰下来,咱们可不好逃。”
那人愣愣道:“唉,怕是逃不了。”口气竭力平静,还是有些发抖。
猛然一人喝道:“闭嘴!王爷都说了,死了会重赐抚恤,大伙打仗不就图个养妻活儿么,既然后路都安排好了,还害怕个屁!”此人说话颇为威风,大概是个头领。
众人连忙唯唯称是。
这群人居然隔我们不过数丈,说话时伴随着悉悉索索的攀爬声,大概正在竭力爬上堤坝。
我忽然明白了什么,和方逸柳对看一眼,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骇然之色。
莫非,东关王打算今夜就要炸开大堤?见鬼,泰州河道只怕尚未挖好,这道水轰过去,不知道是怎样的大难!
我来不及多想,顺手摸了一下腰间,才发现匕首已经不见了,大概在泅水的时候掉入水中。当下抓了一块石头权充武器,悄悄摸了过去,又挥手示意方逸柳跟上。
我们走动的声音惊动了刚才头领口气的人,厉声喝道:“什么人?”
我连忙用东关方言含含糊糊地说:“小人刚才摔一跤掉队了……”说着弯着腰继续往前走。今夜大雾迷蒙,料他也看不出我的打扮。那头领果然不再追问,只是冷哼一声:“没用的东西,你也配来敢死队。”
我又呐呐答应一声,乘着雾气厚重,慢慢摸到这群人身边,方逸柳更是不声不响跟在身后。凑到最近一人面前,那人猛然觉得不对,作势欲呼,我手中石头一下子砸在他面门上,扑地一声轻响,那人闷不吭声软了下去。我接住他身子,把他轻轻放到地上。
这动作虽细微,还是惊动了那人旁边另一士兵,咒骂一句:“笨手笨脚的,在搞什么?”凑过来就要察看。我刚才用力太狠,手中石头牢牢嵌在那死者的面门,急切间没有称手家伙,不由得暗叫一声苦。就见眼前淡淡寒芒一闪,正好切过那士兵的咽喉,士兵顿时软软滑落,烫热的血液喷了我半身。我吃了一惊,这才看清楚是方逸柳出手,用匕首割了那士兵的脖子。他对我微微一笑,月色昏魅,夜雾凄迷,让他的笑容也带着杀气腾腾的感觉。
“好家伙,身手不错!”我心里暗自吃惊,顾不上说什么,顺手摸一块石头,顺着湿滑的水坝再往前走。我身上的血腥味惊动了前面士兵,陡然喝道:“不对!像是奸细?”
他这一喝,众人顿时大惊,呼啦拉一下子把我二人团团包围。我眼看行藏败露,唯有速战速决,手中石块猛然挥出,一下子砸飞那士兵半边头颅。再顺手拖过他尸体,夺下他手里大刀,借势一刀挥出,砍飞冲过来的另一士兵。略一得空,看了方逸柳一眼,却见他也了断一人。那头领大惊,猛然厉声大喝:“有敌——”我赶紧一刀掷出,正中他胸口,他顿时倒地气绝。可这一声毕竟喊了出去!
我暗叫不好,只怕更多士兵喧闹,惊动东关大本营人马,更怕这些士兵急红了眼,立刻引爆zha药,和我们同归于尽。当下对方逸柳道:“快!全都杀了!”
方逸柳知道厉害,匆匆一点头,我二人并肩而立,在湿漉漉的石头上拼死而战。忙乱中,我脊背一痛,凉飕飕的,想是中了一刀,也顾不得深浅,仍然奋力挥刀,顺势一回转,喀嚓一声,把背后袭击之人拦腰砍断。
这时月色一转,陡然大放光明,却见前方不远处有人蹲着,正在摸火折子,他面前鼓鼓囊囊之物也不知道是什么——zha药么?
我心下一寒,想也不想,抓过地上的半截尸体,奋力掷出,砰地一下,把那人砸得飞了出去,脑袋正好撞在水坝坚硬的石壁上,就此气绝。
东关士兵们被我吓得一时间楞住,忽然有人大叫一声,跪了下来,哭着说:“原来是驸马爷!你……你怎么在这里?公主给了你生了个儿子呐,你怎么舍得——”
我这才发现,此人是东关一个猎户,名叫鲁曾,当初随东关王打猎时候认识的。被他这句“驸马爷”一叫,想起远在青龙州的妻儿,心里顿时一酸,这一刀就有些砍不下去。
就在这时,寒光陡然急速流动,我下意识一挡,金铁交鸣声中,两把刀撞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