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峡口,更觉人声鼎沸。此时秋高气爽,长空卷云,峡谷中风声呼啸穿过,衬和着万人喧喊,显得气势非凡。
这峡谷也算是个奇险之地,两座雄山巍峨相距,似乎被一道巨斧劈开,随时都会倾斜崩塌,正成了一线天的奇景。谷口向下,则是葫芦地势,谷底颇为宽敞,是以容下了这上万江湖人士。
“这地方雄险大气,又不易为寻常人所知,倒是个好场所。”莫辰奔了几步,开口赞道。
桐星一言不发,只觉离峡谷越近,父亲的面容在脑海就越发清晰,双拳不由握紧,恨不得立即到那人群中央,手刃仇敌。
李云卿见她气息激荡,絮乱不稳。微微一叹,俨然道:“我派修仙,为的是降妖卫道,并非倚技欺人,这次武林大会,我们需当扮作寻常江湖人士,不可显露半分灵气仙力。桐星,若洪雷风真是妖,再除不迟,勿太急躁。”
桐星这才收回心神,深深吸了一口气,提起修为,将脑中那些诸多杀戮之意消散得干干净净,歉然道:“嗯,我想到那人,就恨不得……李大哥,我知道了。”
李云卿点头道:“我知你心境,不用自责。我们要进会场,免不了要参与这场大会,切记我们只是探寻洪雷风是否为妖,并非要夺那盟主席位。桐星,我知那盟主之位曾在你孟家,但俗事变化无测,你不会还拘泥于盟主名声吧?”
桐星摇摇头,黯然道:“盟主……如果我爹不是盟主,那多好……你们放心,孟家对我而言,早已如过眼云烟,我只是记挂我的父亲。盟主居的日子,呵呵,那对我有什么意义。”
李云卿叹道:“世事无常,当以静心看待,桐星,你这样是对的。”又嘱咐道:“殇魂与凰烛过于玄异,特别是殇魂曾伤过洪雷风,难免招人耳目,故而暂且不用兵器。比武之时,只用拳掌招式,也不要泄露灵力,可有把握?”
二人朗声应了。
李云卿笑道:“这三月时光,你们都学了剑技,拳术,要知仙家技艺与江湖如何,此番比比就能知高下。呵呵,虽然不能用灵力,但内力嘛,还是能用一点点的。”
莫桐二人展颜微笑,要知那灵力内力,颇有些相似之道。只是灵力乃天地形成之始,散布于各个世界中的非凡力量。修仙人不仅需要对其吸纳养息,更要有特异的体魄、宿缘,需得了解天地之力,逐渐才能将这些力量据为己有,有超脱于寻常人的神通;而内功之术,则是武学根基,在于经脉调节,感悟自身,使得内息浑厚,在修仙看来,更多则是强身健体。
所以但凡修仙之士,抛开灵能不谈,个个内力均是惊世骇俗。此刻莫辰与桐星二人内力,莫说纵意挥用,就是轻使一成,江湖人士又有谁可堪匹敌?
话语间,莫辰将殇魂用一张大布包了,再背在身后。而凰烛剑体态袖珍,桐星向来藏于袖中,也就不用管擅。
来到峡口,这里用树杆简陋搭起了一个大门,里面轰轰闹闹,不时传出阵阵吆喝,显然比武正值精彩。
三人正欲步入,一个精瘦的汉子连忙挡在门口,阻扰道:“干什么干什么?老百姓不能进入的,快走快走。”
莫辰微觉愣怔,解释道:“哪呀,我们是来参加比武大会的。”
“哦,是吗?”那汉子目光疑惑,上下打量三人,除去李云卿拿了一把银枪,看起来有模有样,莫辰和桐星哪像江湖人士,旋即冷笑一声,哼道:“连把兵器都没有,还来比武?真是不知死活,一定又是什么小门小派。哼,请帖拿来,记下名册才能进去,不懂规矩!”
三人听闻,你望我,我望你,不知他所说请帖是何物。莫辰见他并非骆州人士,应当是别地而来的,也不知该如何套些近乎。寒暄了几句,呵呵笑道:“我们就是来比武的,不是江湖人士都能参加吗?请帖……那个请帖嘛……请帖搞丢了。”
那人从鼻子里嗤了一声,斜眼打量三人,显得十分不耐烦,招着衣袖道:“去去去,没请帖不能参加,这是大会规矩。没请帖就到一边听着去,嘿嘿,你们也别以为这里人多,想浑水摸鱼,只要没有报名,就算进去了,台上也没人念你们门派。”
莫辰大呼道:“哪有听比武大会的啊?我们一路赶得太急,才将请帖搞丢了,我们真是来比武的。”
那人皱眉不语,显得极为不快,连连招手,示意三人离开。
莫辰急切道:“喂,讲讲道理好不好,比武都不让进啊?”
那人本就心烦,听他一说,顿时烦躁大怒,破口骂道:“滚!老子事情繁多,懒得跟你们这些二流帮派的人多话,速速滚开,免得惹祸上身!”
哪知道这里有一人比他更为不耐烦,桐星不知念叨了多少次仙法口诀,强压了心头怒火,此刻再也忍耐不住。正要发作,李云卿轻轻拉了她一把,一声不吭从金叶囊中摸出一片黄金叶子,递给那人道:“事出有因,能否通融通融?”
那人低头一看,原本拉长了的马脸顿时笑得比三月阳光还要灿烂,声音逆转直下,细声细气,温和万分,恭敬道:“刚才只是一个玩笑。我这人就爱和武林高手开开玩笑,呵呵呵,其实我第一眼看到诸位,就知你们身手非凡,定是要夺盟主之位啊!那请帖不过一张废纸而已,拿来何用?少侠请跟我来,这就去登记名册。哎呀!这位姑娘,你可真是美若天仙,纵是仙女下凡,也比不了你半分容颜啊!哎哟哟,这、位、小、哥!你英武堂堂,才貌双全,与她这么一站,简直般配万分啊……”
那人一路喋喋不休,将马屁之术发挥得淋漓尽致,莫辰三人觉得浑身发冷,寒毛直立,一时不知如何应付。
引路到了峡口一侧,这里摆了一张大桌,后方山墙贴了一排望不到尽头的纸张,都是记载的参加比武的江湖名册。
莫辰随意看了看,除了少林寺、青城派、华山派、朝阳门等各大门派一时云集,那些平日名不见经传的门派也纷纷聚首。什么日月神教、欺善扬恶会、恶魔猎手的手帮、杀鸡就是要用牛刀派等等,数不胜数。不由感叹这次大会影响之大,若是洪雷风得了盟主之席,不知会引发怎样一场浩劫。
“三位少侠什么门派呀?尊姓大名?呵呵,因为没有请帖,冒昧问一问了。”那人甜腻讨好的声音传来,莫辰回过神,随声应道:“哦,紫微派。”
那汉子执笔的手顿时停在半空,任由一滴饱满的墨汁滴在宣白的纸上,才尴尬一笑,道:“呵呵,几位就莫要消遣在下了,紫微派名声广大,那可是仙家啊,不能这么用的。这样吧,我把你们写成落溟宫吧,你们可能不知道啊,这落溟宫也是仙家,只不过没几个人听说过,不会出什么意外的。怎样?”
李云卿心头震慑,眉头动了动,无语至极。纵然他经历丰富,一时对这门派名称也不知如何下手。这时桐星走上前道:“什么落溟宫啊,我们有自己的门派!”
那汉子登时长吐出一口气,大感释然道:“如此最好,请问是哪家名门啊?”
桐星拧紧柳眉,苦苦思量,好半天才道:“嗯……是这个……这个……对了!传说派,不不不,叫神话!”
“神话?神话派?神话帮?”那人疑惑不解。
桐星道:“哎呀,你烦不烦啊,就叫神话怎么啦?我们不喜欢派,也不喜欢帮,就这么叫!”
那汉子连忙唯唯诺诺应了,再问过三人姓名,写在纸上,谄谀道:“好好好,神话,神话,气宇非凡!嘿嘿,这就叫人送进去,三位少侠请进吧。上面有名册,就能上台比武了,你们个个看着身手不凡,一定会夺盟主的。”
莫辰又看了看那长如绵延玉龙的江湖名册,自语道:“真是难以置信,居然能号召这么多人。”
话音不大,那精瘦汉子却是听得清清楚楚,赶忙接过话道:“那可不是,这次雷家堡和孟家共同操办的武林大会,可谓盛况空前。唉,此事说来伤感,最早时候,其实没料有这么多人,写这张名册的是当朝刚退回养老的翰林大学士,八十八岁了啊!但文儒之风弥漫一身,号称要写出一份天下绝伦的名册单,以此向未来盟主致敬。”
莫辰又辨认一会,不解道:“不是吧,这字弯弯扭扭,怎样看也不像出自翰林大学士之手呀?何况方才不是你写的吗?”
那人鼻翼一颤,差点落下泪来,沧然道:“所以说伤感啊。三位有所不知,今天一早,大学士刚来不久,马夫就把请帖名册送了过来。大学士看了马车只问了一句,这如山厚的箱子装的是何物,竟要以马车运载?若是些门派礼金,老夫一概不收的,我只是纂写名册,并非评审,速速拿走吧!马夫回答说,不是礼不是礼,这都是报名比武的名册,老先生不要误会啊,这的确太多,所以老先生只需写一成便够,其余的我们找人凑足就行了。哪里知道,别人话还没说完,估计大学士只听到了第二句,当场就死了。这字,后来就找那些马夫一起写的。至于我嘛,也是纂写名册的,现在人不多了,所以自己一人就够。”
三人瞠目结舌,只觉这秋风一阵冷过一阵,看那人又欲再言,急急告别了他,往场内走进。
一门之隔,里面豁然开朗。群雄万人围成一个庞大的圆圈,黑压压挤了一片,中央五丈高处,筑起了一个方型擂台,四角各立了一尊雄狮石像,凶恶威严,甚有气魄。
擂台往后不远,则端放了三口大鼎,燃着熊熊烈火。三口大鼎共同支起一个青铜案台,最上方平放了一把光辉熠熠的宝剑。
腾龙归海剑。
桐星心口一热,拉了二人往人群中挤去。没挤多远,听得前方“咚”一声擂鼓打响,身旁立时传出阵阵喝彩。举目一看,五丈擂台上,正立了一个彪形大汉,不住往下方抱拳行礼。
此人满脸胡茬,鬓眉浓黑,一看便不是中土之人,应当是塞外而来。果然那大汉再往四方一揖,朗声道:“在下由塞北而来,名阿木尺河,请人赐教!”神色甚为高傲。
莫辰吃了一惊,低声道:“怎么邦外也来人了,这大会真不简单。”
话音刚落,身旁一人道:“是啊,他奶奶的直娘贼,明明就是塞外的,也敢来争中原的盟主?真是痴人发梦!”
莫辰应声去看,一个比他整整高出半个身子的巨汉正瞪着台上,咬牙咒骂。莫辰道:“怎么,这比赛谁都能上?怎么比?”
那巨汉也不看他,答道:“打擂制,不管谁上都行,七场为一局。第七场胜的人晋级,再由晋级的人打七场,一直打到最后一人为止。嘿,你别看这里人多,刚才上了几个高手,现在一半的人都不会再上了。”
莫辰哦了一声,看了看李云卿,问道:“李大哥,我们什么时候上?”
李云卿沉声道:“不妨,看看再说。”
此时那巨汉才转过头来,埋头扫了三人一眼,道:“哼,你们几个小朋友,也不动动脑子。这既然是七场为一局,自然要等着第七场上,最为保险。否则你第一个去了,纵然你武艺通神,捱到了第七场,又还有多少力气?”
李云卿微微一笑,拱手拜过,也不多言。那巨汉又哼一声,目光轻佻,身躯一挤,便往擂台走去,大喝一声:“老子来打!”
台上擂管一愣,旋即问道:“这位英雄,来自哪家门派?”
那巨汉大步迈上台,几人这才看清他手中握了一根两丈长的铁杖,端的是气魄万分。他面色凝重,巍立稍许,猛地大喝:“青牛派!”
台下顿时喝彩叫好。
那大汉怒视阿木尺河,左脚一踏,气势汹汹向他冲去。到达面前,双手一举,那根两丈长的铁杖登时撑天而起,自上而下,当头直劈!
群雄中不由有人开口大赞:“好!青牛派‘一十八路疯魔杖’,果然名不虚传!”
那大汉这一招直劈,看着平平无奇,速度威力却无不绝伦,听得风声呼呼作响,真有劈石裂山之势。
阿木尺河情急侧身,险险避过风头,铁杖“轰”的一声,将擂台砸出一个深坑。大汉丝毫不慢,杖锋一转,再向阿木尺河中宫横扫。嘴中大喝:“直娘贼!老子这套杖法,你顶多撑得过三招,此乃第二招!”
他言语刚罢,阿木尺河一俯一冲,竟再避过铁杖,到了他面前,与他面对而立。他这简简单单的动作,群雄无不大骇,着实想不透是什么身法,只有极少数武林高手点头暗赞:“此为邦外摔跤技艺,专精于贴身而战,那青牛派的怕是要吃亏。”
大汉见他又再避过,甚为难堪,急急将杖回转,欲击其背部。殊不料顷刻之间,腰间一紧,已被阿木尺河抓紧腰带。
“嘿哈!”阿木尺河爆喝一声,臂上加力,将这八尺大汉高举过顶,一把丢掷在两丈之外。砰一声响,力道之大,众人仿佛都感觉地面微微一震。
那壮汉痛得钻心裂肺,手上一松,铁杖刹时滚地而出,落下台去。人也半天挣扎不起。
阿木尺河向他一拱手,面色仍是倨傲,朗声道:“多谢赐教!”走至一旁,不再看他。
人群哗然大惊。
莫辰倒是将其中动作看得清清楚楚,只觉两人破绽之多,若是自己动手,应当能一击制胜。呵呵笑道:“这功夫虽然古怪,也不怎么样嘛。”
李云卿目不转睛看着台上,淡淡道:“你可是想上场试试紫微派的招术?先莫着急,这些只是庸手,待得名家宗师,再试不迟,也不要太早露了身份。”
莫辰哈哈大笑,声音不禁提高几分,道:“那是,待会我要和名门大派的掌门打一次!”
他一时话音太响,惹得旁人纷纷侧目,无不惊讶。惟有几派掌门面色一凛,暗生不悦。
桐星轻轻责怪他几句,突然身躯一抖,觉得两道寒光远远射来,仿佛穿透了她的身躯,直接敲击在她神识之上。
这股感觉阴寒恶毒,又再熟悉不过,她猛然抬头迎去,只见远处密密麻麻的人群之中,正有一对双目与其瞪视,片刻之间,又悄然隐去。
“洪雷风!”桐星气血上涌,满腔悲愤,身子禁不住微微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