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荒大漠浩瀚无际,风沙猛烈。纵然深夜,也是狂风呼啸,随处可见被卷起的沙尘,盘成一道道龙卷,在大漠中肆虐奔荡。
这里地势特异,有的沙面不久前刚被掩盖,宛如泥沼,踩上去一脚深一脚浅,更难提步。此时体力渐渐透支,奔速趋渐滞慢,然身后的血骨大军不止不休,旧的未退,新的又从沙漠中翻出,死死紧追。回头看去,血骷髅浩浩荡荡连到了天边。
又艰难奔逃了一个多时辰,前方仍是荒漠万里,莫辰长叹一声,逃亡的信念一瞬间崩塌,顿时觉得身体、呼吸都沉重无比。他索性坐倒在地,大口大口喘起气来,喊道:“不跑了不跑了,跑也跑不掉,不如杀他几个,痛痛快快的死!”
怀中的桐星也挣扎出来,一脸怜惜看着他,用袖摆将他额头的汗一点点拭去,轻声道:“我陪你一起。”
莫辰哀哀苦笑,叹道:“桐星,你怨我么?我都还没买东西送你。以后,怕是买不了啦。”
桐星泪眼婆娑,摇了摇头,强笑道:“你有这个心就好了,否则就算送再多,我也不喜欢。”说着依偎在他怀中,再也不管追军前来。
李云卿与秦佩兰也停下步来,秦佩兰眼波纷乱,一颗心痉挛般阵痛,她看了看莫桐二人,又望了眼逼近的血骨大军,幽幽轻叹,也不知是想到往昔,还是愁苦此时。
李云卿见舒歌面色苍白,虚弱之极,将她扶坐在沙地之上,自己也坐到身边,凄然道:“李云卿死不足惜,奈何……奈何天书之事,终究半途而终,天下苍生……唉……”转而又想到自己到死都不知亲生父母是何人,不由潸然泪下。
血骨大军此时已完全逼进,骨尊高喝一声:“左右给我围好了!”那些血骷髅立即摆开了阵势,从后扇形而开,左右分走,严严实实围成一个圈。
李云卿拭去泪痕,抓紧银枪,欲拼死一搏。忽然左手一紧,原来被舒歌死死拉住,不忍他前去送死。可惜她身虚体弱,只是双眼泪水不休,秀唇轻启,无论怎样也讲不出话来。
李云卿自知今日必亡于此,也顾不得平日的礼节束缚,在舒歌面颊轻轻一吻,凄凄笑道:“舒歌,你好好歇着,我去打出一个缺口,再带你出去。”
舒歌泪水滚滚而落,奈何说不出话,一边抓紧他的手不放,另一手在沙上歪歪斜斜写道:“云卿,云卿,你也会骗人么?我们死在一起罢。”
李云卿心口一痛,不忍再看她,一狠心将手挣脱,端了银枪摇摇晃晃站起,蹒跚几步,将银枪猛的往沙地一插,怒喝:“雷魇鬼域,想杀人取命,先与我一战!”
舒歌悲痛交加,不知哪里涌出一股体力,凄切喊道:“云卿!不要——”
李云卿充耳不闻,巍站前方,将那万万骨军视若无睹。莫辰见他豪气冲云,体内热血沸腾,再也按捺不住,撑了剑迈到他身旁,喝道:“算上我一个!”
骨尊的声音又再传来:“哈哈哈!不料还是硬朗汉子,要战?那便一战!”
这声音隆隆轰鸣,大漠沙尘都震得微微浮起,余声未泯,后方又传来“咚咚”的踏地闷响。血骨大军呼啦啦让开了一条道,从中走来一名高大威武的将士,踏步之音显然由他而发。他浑身暗金黑甲,腰挎了一柄重剑,一只森然然的骨手放在上面,威势与众血骷髅截然不同,正是骨尊。
骨尊每踏出一步,体躯就长大一分,步子也迈得更大。待走到二人跟前,已庞大如塔,一双黑洞洞的眼孔从上方打量着他们。
莫辰一见到他,鲁副帮八十六人的死难顿时漫上心头,只觉胸口暴躁无比,登时大呼一声,提了剑跃身便刺。
他抱了必死之意,瞬间风灵全涨于剑尖,往骨尊胸口刺去。骨尊狂笑不止,兀自挺立不动,大喝一声:“低劣!”音浪如雷,在半空砰然炸响,竟直直将莫辰往后方推去。
见莫辰栽落到地,骨尊不屑道:“紫微派就这点本事?哼!先前几次,怎的都让你们逃脱了?”
李云卿立他身前,便如树下小草,只齐及膝盖,仍丝毫不畏,扬指喝道:“你为何三番五次与我们过不去?”
骨尊冷笑一声,突的声音变得狰狞,“你们若不死,我们则不得安宁,死后你便知道了。”说着缓缓抽出剑来,那把剑巨大非凡,光是剑柄,已有一人大小。殇魂这等寻常大剑,与之相比,就小如玩具了。
他抽出大剑,李云卿已跃起发作,一枪正对胸口。骨尊不避不让,挥剑斩去,殊不料他体躯庞大,动作竟未有半点滞缓,快如疾风。李云卿赶紧回枪格挡,“铛”的一声,只感一股极大的力量震来,双臂酸麻,银枪差点脱手。紧接着腰腹一痛,哇一口血喷了出来,身子往后飞去,那电光火石间已挨了一掌。
骨尊收回重剑,摇了摇头,仰天不语,片刻又自言自语道:“我还当你们有多大本事,不知鬼王为何如此担心。你们就算知道那东西,又能如何呢?”
李云卿吞下几口血,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撑着银枪站起,断断续续问道:“知道什么……什么……东西?”说完踉跄两步,又吐了一口血,跌坐在地。
骨尊扫了他一眼,道:“少问,你们今日,都将命丧这大漠深处!呵呵,黄沙掩体,处处为坟,也是美事。”说罢又拔出剑来,将几人一一看过,定眼在李云卿身上,“哼,连站都站不起来,还逞英雄吗?”
李云卿道:“跟你……这种无耻之徒动手,也……也不必站……起身来,自失身份。”实则他体力衰竭,自知决计无法站起。
骨尊哼了一声,重剑一晃,一引一带,劈往李云卿左肩。这一剑似缓实急,看着刚提手,已到了肩膀。李云卿坐着不动,知道无法避开,干脆将银枪挑出两朵电花,嗤嗤嗤射往骨尊面门,竟是想拼个两败俱伤。
骨尊笑道:“这种技俩,还能伤人?”左手一挥,已将电花扑散,右剑却也偏了一点,在李云卿左臂划了一道,否则整个手臂也要卸了下来。他一击失了准心,心中恼怒,之后也不着急夺命,左一剑右一剑,尽都砍在李云卿周身,只伤皮肉,不断筋骨。就像猫捉老鼠般,要玩够了再杀。
期间秦佩兰与莫辰顺次帮手,都被他一掌一脚催开,倒地不起,舒歌更是哭得花容失色,狠狠大喊:“骨尊,你叫骨尊!你记住了,我定不会放过你!”
骨尊道:“小小女子,你今天同样要死?如何不放过我?”
舒歌提了提气,魔力尚有,但体力匮无,即便如此,水灵魔力也铺荡了出来。她没说话,就这么恶狠狠瞪着骨尊。
魔气一出,骨尊不由愣住,提剑的手也停在半空,失声道:“果真是魔族,原先暗冥说过,我们还不信,魔族也能和修仙人走这么近?哼,魔族固然可怕,但你此刻哪有半分力气,以免后患,必须先将你除去!”这几句话说的狠辣异常,骨口大张,现出了里面血淋淋的巨齿,已是要下杀手。
李云卿周身是伤,原本已无力抗拒,听得他要伤害舒歌,心底冒出一股力量,往舒歌爬了两步,转身向骨尊愤然大喝:“给我滚回鬼界!”这一声喊得声嘶力竭,银枪也狠狠掷出,伴着那声苍凉的呼喊,一道银芒划破了血红的黑夜。
啪!
天空中散出了万万道碎光,那根伴了他十八年的银枪在骨尊一剑之下裂成了碎片。
“藐视本将,只会让你死得更惨!”骨尊怒道。
“那便将我早早除去,你若敢伤了他们一分一毫,李云卿死后为鬼,也要将你那雷魇鬼域夷为平地!”
骨尊仰天长笑,突然爆喝:“你们都要死!有何不敢?”
他重剑高扬,周遭沙尘不住抖动,以他方圆百里之地,万事万物都在震慑,滔天的沙浪滚滚扬起。
“去死!”骨尊跨前一步,重剑大力砍下。
砰!
所有人都听到一声脆响,仿佛硬物相击,定睛看去,骨尊面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气剑,从沙地钻出,也巨大非凡,稳稳将重剑挡在空中。
骨尊一时惊骇无比,他们居然还有如此法力?再看那五人眼中皆有惊愕,转念一想,应当是旁人所发。
“谁?”
骨尊话音刚落,后方已远远传来浑厚宏大的声音,这声音并不尖锐,但一字比一字响,到了最后几字,整个天地间都在四下传荡。
“谁敢伤我徒儿!!”
李云卿蓦地抬起头,遥望远方,浑身都微微抖动,颤声道:“掌……掌门。”片刻后双目流泪,踉跄着爬起,高声呼喊:“掌门,掌门来了!”
在夫尤的方向,天空中立了一排排人,均是脚踩宝剑,当先一人一头白发,衣袍迎风扬舞,正是紫微派掌门风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