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奔进巷道,刚进不久,后面咯喇喇作响,莫辰回头看去,那些血骷髅已经一个个挤了进来。
李云卿奔跑间往怀中舒歌看去,她脸色惨白,秀唇发青。手臂、腰肢、腿处皆有伤痕,所幸伤势不深,她此番无力,更多是身体虚弱造成。
这条巷子并不安宁,仍有许多血骨军众,不过比起外面,那就少得多了。莫辰与桐星在前方砍杀开路,李云卿位于中央,秦佩兰则护尾。她敏捷之极,边拉弓边退,将追兵一一阻在后面。
四人奔走不停,穿过两次长街,都进入巷道,又奔了四五条道,看到了鲁副帮等人歇息的屋子。
莫辰停了一下,道:“我去叫他们快离开!”
秦佩兰连声催促,急道:“叫什么叫,这样的村子,还会有活口么?快出村子才是!”
莫辰犹豫不绝,片刻后道:“不行,就是有一线希望,也不能放过。鬼界是追杀我们,跟他们又没仇,看看去吧。”
秦佩兰仍是阻止,“不行!时间不容,如果跟他们没仇,不去救也能活命,我们快走!”
听她这般说,莫辰有些生气道:“大丈夫岂能忘恩负义,见死不救?你不去,我去!”转身便奔向屋子。秦佩兰见他背影渐远,不由叹了口气,凄凄道:“你和他还是不同,他对不重要的生命,不会如此关心。”说罢也挺身跟去。
四人拐进转角,到了那形如马棚的屋子,莫辰大喊:“有人没有?”
除了外面追兵的脚步声,四下哪里有人?
李云卿见势不妙,道:“还是走吧,想来,佩兰说的没错,或许他们都遭遇不测了。”
莫辰从出骆州以来,从未见过身边人死去,更何况这些人都是救命恩人,想那些日子喝酒畅怀,恍如昨日,心中不免漫上忧愁。他又喊了两声,仍无人回应。见房屋之门关得紧紧的,不由心存侥幸,暗想:“说不定他们害怕,所以关门不答。”
当他颤微微推开房门,登时神情大变,失望、愤怒、惊讶一并涌上。偌大的房屋内,横七竖八躺了一屋子尸体,个个肤色发青,瞳孔无色,只是身躯未有一点损伤,其中混杂了一些夫尤村民,都是体躯撕烂,发腐恶臭,自然是早就死在这里了。等到幻境除去,此刻才能见到。
莫辰嘴唇微微颤抖,猛然高喝一声:“雷魇鬼域!你们好狠的心!”
“哈哈哈!”那磅礴的声音又传了来,“狠心?这些都是被你们拖累的人!若非与你们同来,何必死去?哼!这便受不了啦?还有更好玩的!”
莫辰仰天高喊,仿若疯癫,“有种的就给我滚出来!别偷偷摸摸不敢见人!”
那声音来去无踪,此刻又消失不见,倒是屋内传来悉悉的响动,莫辰回头看去,惊讶得张嘴怔住。那些尸体一个个都动了起来,动作机械缓慢,待到立起,猛地呲牙咧嘴往他扑来。
莫辰惊呼一声,退身避过。这一瞬间,那房门“啪喇”一声被撞塌在地,四五个尸体冲了过来。这些人虽然已死,但武功犹在,肌肉硬若钢铁,比之活时更胜了一筹。
莫辰连躲数次,不忍出手伤了他们,只见那些尸体越来越多,不到半盏茶时间,已全部涌了出来,转角处的血骷髅此刻也挤了进来,顿时房屋四面出口都被封死。
那些尸体浑然不理,三五成群扑向莫辰,莫辰连连避开,不住大骂:“雷魇鬼域,你们当真不是人!”
那磅礴声音又再传出,道:“我们本就不是人,这些人死后成鬼,我们用一用又有何错了?你还当他们认识你么?”
说话间,莫辰又避开几人,脚跟还没站稳,一名壮汉已扑到跟前,他使的双刀,一刀在上,一刀砍下,刀锋划着风声呼呼作响。莫辰一时不知该当如何,眼见要砍到身上,拿剑的手只是动了动,却不忍伤他。
啪!
一股血水当头浇下,抬首看去,那壮汉头颅中了一箭,已爆裂而开。莫辰惊愕转过头,秦佩兰拉了弓正关切看着他。
“莫辰,他们已经死了……”
莫辰默然不语,良久才点点头,道:“佩兰,我错怪你了。”
秦佩兰微笑道:“你心地仁善,有什么错不错的,我们赶紧突围才是。”
话音刚落,听得另一侧轰隆隆作响,房屋挨着的墙已被推垮,又有上百个血骷髅涌了进来。
见四面是敌,李云卿当机立断,喊道:“从先前进来的地方冲出,那里巷子窄小,血骨军多不到哪去。佩兰断后!”
几人又拼杀一阵,好容易重回巷道,个个已疲劳不堪。深知眼下尚能保命杀敌,那是仗了仙术灵能未有耗尽与狭窄的巷道地势,但无论如何,岂能与鬼界十万精锐之师抗衡?想法之间,已能听到血骨大军震天动地的踏步之响。李云卿擦了把模糊双眼的血水血浆,喝道:“快快出这村子才是!由这巷子直直往前,就是没路也要打出一条路来,出去便是夸周山脉的山口了!”
几人也不答话,放足狂奔,一路斩杀敌军,遇到房屋,连纵带跃跳过,或是直接毁坏穿过,竟是奔走如风。四人都知道,冲到山中无人处,便可御剑逃脱。御剑起时必须心灵空明,身心一体,并非说飞就飞,像这样的险境,怕是还未御起,就倒在乱刀之下了。
天色越来越黑,星月无踪,满空惟有蜃狼那两颗巨大的血目。这还是几人生逢头一次遇此大敌,甚至不明白对方追杀缘由,远的不谈,就是此刻夫尤村中,那发号施令者是谁都不知道。
轰隆隆!
也不知苍穹大陆春雷来得早,还是天地变色,天边炸响了一记闷雷。远处肉眼可见更黑更浓的乌云滚滚袭来,中间不时闪过一两道霹雳,映得浓云的间隙隐隐发亮。
大雨悄然落下。
雨点大如蚕豆,实不像春雨绵绵,落在夫尤长街上,拍打出噼里啪啦的乱响,一具具血骷髅仍不停息的从里面爬出。
十万之众,岂是一个村子所能容下?
四人一番狠冲,已奔出夫尤一里,包括秦佩兰,都负伤累累。这里四周开阔,雨水压下了不少腥气,让人头脑清醒。可身后十米开外,仍有无数的血骷髅从大地钻出,紧追不舍。
“放箭!”夫尤村中一声爆喝。
数不清的骨箭从高空射来,密如飞蝗,击破了雨点,形成大大一个黑影,刺往四人。四人将兵器使得风雨不漏,乒乒乓乓一阵格响,才挡下一波。
可那箭雨岂止一波?天空中密密麻麻已分不清楚是雨是箭,一波连着一波,迅疾射来。然而地面的血骨大军丝毫不减,仍是不住爬出,猛追四人。
四人狼狈之极,又躲又挡,灵力体力更是消耗巨大,举步维艰。挡着箭雨又奔了二里地,才出了箭阵范围。弓箭这种兵器,没有刀硬,没有剑利,更无斧锤的沉猛,但万箭齐发,又无一兵器能与之相比了。回头看去,身后大地插了一圈圈骨箭,都是整整齐齐,不禁骇然。
好容易来到上山的路口,几人心中大慰,正欲冲上,见那山崖处已有不少缺肢断体的死人提了兵器冲来。这些人身着与夫尤村相似,尸身腐烂,也是死去已久。
看他们都拿了兵器,又从夸周山脉里冲去,几人这才明了。难怪来时没遇到游民阻碍,原来他们也早被妖怪所杀,想不到蜃狼的幻象竟能波及如此遥远的距离,来的一路根本没见到一具尸体!
莫辰惊呼一声,喊道:“山里不能去了,谁知道里面还藏了多少?山中地势险恶,更易伏兵!”
李云卿怒道:“可恶!也不知掌门他们身在何处?”四下打量,定眼在浩瀚的大漠中,“往大漠走!”
四人折往大漠,临近边际,已无雨水,大雨在这里奇妙的隔开,一边是干涸燥热,一边则雨落不休。
殊不料大漠之中,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血骨大军的庞大数量在这开阔之地淋漓尽致的显现出来,一片一片在身后如海涛一般翻滚而出。大漠风沙万里,蛮荒大漠就更是古怪诡异,仿若时时刻刻都在变幻着模样。那些沙包沙山,不住的移位,不停的消失,又不停的生成。
陡然间血光骤亮,天空一声咆哮,那些沙子都浮动起来,蜃狼的幻境铺天盖地的罩下,每跑一步,周围的景象都瞬息万变。
这番逃亡越来越是无有意义,四人精疲力竭,但又不敢停下。莫辰气喘吁吁,道:“若……若是掌门在……就好了。”
李云卿苦笑道:“掌门在的话,我们也不至于如此狼狈。”
秦佩兰低哼一声,道:“你们掌门在,面对数万军队,也能敌过吗?少说话,留些力气逃命吧!”
四人又奔了片刻,李云卿喟然道:“若是掌门亲临,至少……至少不败。”
甫毕,再无人答话,先前在夫尤村内,尚未遇到掌门,如今蛮荒大漠浩瀚万里,更是没有可能了。
身后的血骨大军已愈来愈多,他们仿佛不知疲劳,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四人体力则渐渐不支了,桐星右腿被拉了一刀,越跑越慢,忽然脚一软,摔倒在地。莫辰赶紧停下扶她,桐星挣扎道:“不要管我,我跑不动了,我缠他们一会,你们快跑!”
莫辰急道:“那怎么行?”
“行”字刚出,一群血骷髅已来到面前,挥刀就砍。莫辰提剑挡住,怒吼一声:“滚开!”
他担心桐星,一怒之下,气力也大了几分,将那些血骷髅推倒几个,抱起桐星就跑。
后方又远远传来了空洞而沉闷的笑声,仿佛幕后之人见到四人个个有伤,速度慢下许多,痛快畅怀,高声道:“你们命绝于此了!”
他也没想四人答话,自己说道:“你们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是谁吗?那便告诉你们罢,免得你们来到鬼界,见了我也不知。这数万血骨大军尽是我麾下之师,我便是,骨尊!”
最后两字气势磅礴,震得大地簌簌抖动,这一夜,将是无比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