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夜黑风高,三人吓了一跳,屏息静听,伴着偶尔呼啸的山风,前方隐隐有喧哗的人声。但这声音实在太过微小,更像是风拍打下的碎石,若有若无。
桐星张大了嘴,一脸吃惊,展开灵力,声音清晰许多,不过风声也顿然增大,依然不可辨别。她战战兢兢说:“不会是遇鬼了吧?你们听到没?这深山中央,不可能有人的啊……一定不是人啊,绝对不是人啊,不是人啊……”
莫辰忍不住打个哆嗦,摇晃桐星肩膀说:“我本来是不害怕的,结果被你最后这几句‘不是人’给吓住了,拜托你别用这种颤抖的音调啊。”
秦佩兰“噗哧”一笑,对莫辰道:“真的鬼又不是没见过,我这个半人半鬼也时时在你们身边,怕什么呀,走近看看不就知道了。”转而对桐星冷冰冰说:“看你就是一个鬼,胆小鬼。”
桐星气急败坏,跺脚道:“喂!什么态度嘛你,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啊。姑娘家怕黑怎么着?随你怎么说,哼!”
秦佩兰忍住笑,也不睬她,听李云卿说:“谨慎为好,桐星说的也不无道理,这夸周山脉,大山之多,地势之险,就是娴熟的猎户,也只在大山边缘之地。山脉中央,按理不会有人的。这里地势险恶,群山环绕,怎么有人进的来?嗯,不过这种地方,无有人烟,恰恰是妖孽最好的栖身之地,小心为上!”
听闻是妖怪,几人也不争闹,各自取出兵器,轻手轻脚往前方移动。
四人为了不至在雪地上发出声响,又不敢运出灵力,怕被别人感受到。一路走的极其缓慢,反而出了一身汗。
渐渐那些声音能清楚听到了,各种各样都有,像是有许多人在纵声阔论,不时还有爽朗的笑声。而且,一股股喷香的味道也顺风飘来。
这股香味鲜辣诱人,应当是烤肉。莫辰当下咽了口水,往另几人看看,忍住没有说话。
再往前不远,声音已经清晰可鉴,听一个粗声大气的喉咙在吼:“老子那时候呀——”话到这里就断了,几人饶是奇怪,竖起耳朵仔细听,那家伙可能憋了半天,突然声情并茂迸出后文:“瘦啊!跟干柴棍似的,老被人欺负。后来老子想不过啊,就去学武,首先去少林,少林借口说我太瘦了,怕练坏了筋骨,当时就将我逐出寺门外!”
又听一群人问道:“后来呢后来呢?”
那粗声继续吼说:“后来自然换门派了,我又去了青城派。”
一群人连连赞叹:“青城派好啊,青城派好啊,辟邪剑法!”
那粗声道:“辟鸟剑法啊,他们说我天资太差,又将我逐出门外。”
这次下面一阵唏嘘声,一个声音问:“但是鲁副帮,你现在可是一手好武艺啊,身子壮得跟牛一样。怎么你每次说得都不一样?原来不是少林说你胖吗?”
那鲁副帮喝道:“你懂什么?荒郊野岭的,还不能吹吹牛皮啊!老子这身功夫,自然是自小练起来的。少林那他娘的没学头,去就叫你扎马步,一扎扎十年,无聊无聊。”
下面一阵动荡,纷纷说:“扎十年!腿就废了啊!人也老了,少林起步太慢了,难怪高手都是老头子。”
又有人说:“嘘嘘——小声点,要是盟主尘木禅师知道你看不起少林,那你还混个屁。”
听到他们谈论江湖,几人哑然失笑,不料这深山之中,还真有人烟。然再听到尘木禅师,都想起那个干瘦精练的老师傅,更没了戒心。莫辰给三人一个眼色,示意过去。
四人快步走近,这次没有防范之意,踩得积雪“嗤嗤”直响。前方已能看到暖红的火光,那香喷喷的烤肉味道让人垂涎三尺。莫辰迫不及待,不由加快脚步,瞬间已冲到转角。
见那处是一块凸出的山崖,极其大,仿佛一张伞棚,山崖凹陷许多,正是一个巨大的山洞。一群人正围坐在洞外喝酒聊侃,这里背倚洞口,上又有奇石阻碍了落雪,真是完美的栖身之地。
突然看到莫辰闯入,那群人都是惊悚万分,纷纷拔出兵器,对莫辰大喝:“哪里来的小贼!你怎么来的!”
莫辰连连摆手,示意没有恶意,道:“我们……我们是外地的旅者,闯入这森林里来,遇到大雪封山,东西都吃完了,还有个伙伴受了伤。能不能叨扰一下?”
说话间,李云卿抱了舒歌,秦佩兰与桐星也走了过来。
那群人见只有两个男子,一个姑娘被抱在怀中,另两女子看着美若天仙,但弱不禁风,疑惑也消了一点。
其中一个大汉哈哈大笑,听他粗声粗气,正是先前的鲁副帮,他道:“森林?你们真是开玩笑!这是中央大陆最大的山脉,叫夸周山脉,此处是山脉中央!你们这些外地人,只知道欣赏风花雪月,不知道风雪山脉的可怕之处!知不知这山脉里,像你们这样的人,每年要死多少?”
莫辰唯唯诺诺,道:“是是是,现在就后悔啊。”
鲁副帮看着四十好几,宽脸宽眉,鼻尖红通通的,满脸胡毳。穿了一身厚厚的毡裘,上面黑黄的纹路应当是一张虎皮,头戴一顶同样毛色的皮帽。不关声音容貌,都十分爽朗。他将手中的朴刀放到脚下,向几人招招手,道:“算你们运气好,碰到我们,要不冻也冻死你们,过来坐吧!”
莫辰一喜一疑,跨了一步又停住,道:“就这样?你们……不怕我们是坏人?”
一群人轰笑起来,听有人道:“坏人都长你们这么清秀文弱,那老子也去做坏人了,哈哈哈!你以为你们是从坏人堆里专门挑相貌挑出来的啊?”
鲁副帮也笑道:“就你们几个冒冒失失闯这里来,冻也冻死了,恶人都来这里,世上就他娘的没恶人了。哈哈哈!”
莫辰哈哈一笑,连声附和,走了过去。三人道了声谢,也随步跟进。
走了还没一半,人群里突然跳出一个女子,衣着与众人大同小异,只是胸前到膝还围了一条方裙,仍是皮毛,却色为纯白,无有瑕疵。腰间束了手掌宽的腰带,上面绣了二虎群狼,奔腾旷野。她看着约莫廿七八年纪,手腕处戴了六七圈银色手环,耳上垂了一对纯银耳环,足有口杯大小。脸肤微黄,双眼极大,如若黑漆,不像中原女子。
她蹦出后惊呼一声,“天啦!穿这么少,不怕冻着!”声音也是娇媚风韵,将胸前裙裘褪下,奔来盖在秦佩兰身上。往莫辰与李云卿眼波一横,道:“还是男人呢?让姑娘家受凉!”
莫辰与李云卿苦笑一下,不知如何回答。
秦佩兰被她拢住,顿时脸颊飞红,尴尬不已。她哪受过常人这般呵护,顿时肌肤接触之处,如若针毡。连声应道:“没……没事……我,我不冷。”
那女子护着她走到炉火旁,连连搓着她的手臂,柔声道:“别客气,小家伙,一会就暖和了。我叫苏蓝蓝,有我在,冷不着你的。喂!姓刘的,快去给这小家伙舀碗热汤来!”
四人走到洞口,已有人送来滚荡的热汤。赶紧喝下,顿觉一股暖流滚入心底,在体内弥散,舒服许多。此时细细打量,这里围了大约二十来人,中间燃起烈烈的篝火,面上的湿柴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人群之后还坐了三四堆,都是二十人左右围成一群,男多女少,除了苏蓝蓝显得风韵,其余看着都甚为骠悍。他们穿了厚厚的毛裘,都盯着莫辰几个,有的面色和善,有的冷漠严酷。
莫辰又呷了口汤,正待自报家门,面前一个汉子先他问道:“你们叫甚名甚,怎的让这姑娘受凉,是爷们吗?”
莫辰顿时不知如何说话,被苏蓝蓝搂在怀中的秦佩兰挣扎出来,轻声道:“你们错怪他们了,我们也不知道会下大雪,都穿得不多。进山不久,一个同伴又受了风寒,他们都是来自南邦,我自小在北方长大,还能耐冷,所以将衣服给同伴避寒。你要让他们也脱了衣服,这会儿晕倒的,就不止一个了。”顿了一下,脸色扑红,站起来向那汉子微微行礼,轻声道:“多谢大哥关心。”
他们见秦佩兰容貌尤美,一双眼波盈盈盏盏,声音如若弹琴般清新亮丽,但又有一股淡淡的冷漠。一群汉子被着貌美女子一答一礼,顿时觉得无法反驳,那问话的大汉黑黝黝的脸也涨得通红,手忙脚乱的站起来回了一礼,连连道:“哪里哪里,不知有这样的缘由,姑娘过赞了。”说罢又向莫辰几人一揖示歉,才坐了下去。
几堆人轰然爆发出笑声,震得树枝簌簌落雪,一片温情。
李云卿向那大汉抱拳回礼,对众人道:“多谢各位搭救了,感激不尽。我们是紫微派中人,据闻中央山脉旖旎优美,故行走到此。唉,未料山中大雪如此骇人,深入太多,反而迷了路。若非遇到诸位好汉,怕是命就搭在今晚了。”说罢又将几人姓名一一介绍,诸如通天塔与天书等事,自然略过不谈。
鲁副帮爽朗一笑,道:“紫微派?就是那个修仙的门派?嗨!世上哪来仙人嘛,顶多就是一个门派,会一些玄门道法,我们是不信妖仙的。你们看,就这深山寒雪,管他仙人妖怪,来了还不一一冻死了去。哈哈哈,小兄弟,我这么说,你别见怪。”
李云卿微笑道:“哪里。”
鲁副帮向一边挥了挥手,喊道:“皮剥好没有,拿来烤上啊!”又对几人嘿嘿一笑,道:“今天顺路打了几头雪猪,这种雪猪可不是寻常野猪,只有夸周山脉中才有,仅仅深冬出没,生性阴寒,可肉却是极嫩,刚才烤了一头。这不,大家伙狼吞虎咽就解决了,哈哈哈!”他又爽朗的笑起来,踢了踢脚边的骨头。
鲁副帮看来甚为健谈,这会来了客人,更是笑颜逐开,又道:“对了,小兄弟,你抱的这姑娘如何了?看她的面色,怕是冻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