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苗如今的心情, 要怎么形容呢,就好像小学渣辛苦奋斗好几年,终于有一天收到了心仪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然后, 人家告诉他,不好意思送错了= =。
这还能不能让人愉快地玩耍了?
就在谢苗愣神的工夫, 顾涵江侧转过头,视线与她震惊的目光不期而遇。
小姑娘唇角还有未及收起的笑意,一双桃花眼却微微瞠圆, 难得有几分呆呼呼的可爱。
顾涵江看着, 刚还没什么温度的眼神就柔和了少许。
只不过,她这副活见鬼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儿?
刚思及此,那边小姑娘“啪”一声,又把拉开的门给关上了。
顾涵江一愣, 问站在身边拿脚尖踢地面的吴淑琴:“她怎么了?”
“我怎么知道。”
吴淑琴低着头嘟囔,嘴噘得都能挂油瓶了。
顾涵江的视线就带着些不解,透过玻璃窗落在那个匆匆走回座位的窈窕身影上。
她这是有东西忘拿了?
对于学习,谢苗向来用心, 每次收拾完书包都会再检查一次。
所以她根本就不是忘带东西了,而是假借这个给自己一点平复心情的时间。
她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顾涵江明明应该已经和家人一起离开了,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早上吴淑琴还说……
不对,吴淑琴只说顾家人走了,却没说顾涵江也跟着走了。
谢苗有点想拿脑袋磕桌子。
真是高兴得太早了啊,也不知道那货到底抽了哪门子风,竟然没走。
“你还没走呢?”
谢苗正在心里疯狂刷弹幕, 突然有人问她。
她转头,就见林浩单手支着桌面靠在她后座的桌边,半垂着眼睑和她说话。
林浩眼皮很薄,做这种动作的时候总有种慵懒感,看起来还挺帅气。
也不怪胡翠娥天天盯着,但凡有女生和他走得太近总要挤兑两句。
谢苗想着,应了声,调整好表情继续似模似样翻桌洞找书。
林浩就问她:“你数学笔记今天晚上要用吗?不用借我看看。”
又是问问题,又是参加英语角,如今又跟她借笔记,这人突然想上进了?
谢苗疑惑地看他一眼,但还是大方地从桌洞里翻出了自己的数学笔记递过去。
“你看吧,明天上数学课前还我就行。”
林浩立即勾唇一笑,眯起狭长的眼眸,“那谢谢你了啊。”
他把谢苗的笔记送回自己桌上,转回身见谢苗正低头往书包里装书,伸手拎起了她装鞋的袋子,“为了以示感谢,请允许我送送我们伟大的课代表。”
这有些狗腿的样子看得谢苗好笑,“就是借个笔记,你至于吗?”
“至于。说不定看了你的笔记,我这次期末数学就能及格了,怎么不至于?”
林浩边说,边拎着袋子和她一起往外走。
叫他这么一打岔,谢苗心里反而平静了许多。
算了,管他顾涵江为什么还没走,反正两家已经退婚,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就是了。
谢苗想开了,可她和林浩这有说有笑的样子,在顾涵江看来却十分刺眼。
对方笑着和谢苗说话的样子刺眼,帮谢苗拎东西的手也刺眼。
总之一句话:欠扁,想揍。
顾涵江眯着眼,右手虚虚握了握,表情瞬间变得阴沉。
吴淑琴察觉到,头皮一紧,刚想说些什么将他的注意力转走,谢苗出来了。
顾涵江抿抿唇,周身萦绕的危险气息又被压了下去,只定定看着小姑娘笑弯的一双桃花眼。
谢苗没注意那许多,一出门,就从林浩手上接过了袋子,“好了,就送到这儿吧。”
“那行,明天见。”
林浩笑着冲她摆摆手,漫不经心瞥了顾涵江一眼,转身回了教室。
这对话,这场景,实在很像一对正在处对象的小情侣相互告别。
顾涵江拧紧眉,伸手就去拉谢苗的手……里的袋子,“走吧。”
“东西不重,我自己拿吧。”
谢苗往回拽了拽,他却根本不撒手,反而拉得更紧了。
一时间,顾涵江在前,谢苗在后,两人拿着同一个袋子,看着倒有些像间接的牵手。
发现有好多人都在看这边,谢苗心里一恼,突然开口:“谢谢你帮我捎的军装和皮鞋,一共多少钱你算算,我明天带给你。”
她也懒得去想顾涵江既然没走,为什么还要给她送东西了。
反正给了钱,那就不是送的,而是代买的。
她算得如此清楚,立即让顾涵江脚步一顿,薄唇轻轻抿了起来。
谢苗瞅准时机,一下子将袋子从他手里抽回来,拎到了自己身后。
一直默不作声跟在一边的吴淑琴不满了,“你什么意思?涵江哥……”
不待她说完,顾涵江的视线已经扫了过来,“你没和她说清楚?”
“什么没说清楚?”
吴淑琴一愣,突然反应过来。
以往涵江哥给谢苗送东西,都是打着她奶奶的旗号。而他最近都是亲自送,太久没工作她业务不熟练了,心里又在泛酸,竟然不小心说漏了嘴。
这……她这次要是圆不回来,以后是不是就啥好处都莫得了?
望着自家表哥黑沉沉的眸子,吴淑琴迅速反应过来,“啊,我是没说清楚。那军装是我跟我奶要的,我奶看着挺好就也给你弄了一套,涵江哥只是去帮着给拿回来了。”
“真的?”谢苗明显不信。
吴淑琴立马举起小手,“说谎的是小狗。”
说完她才察觉有哪里不对,脸一下子黑了。
她这表情,看得谢苗更狐疑了,“为什么我总觉得你下一句话,就是汪?”
“什么汪?”
吴淑琴愣愣反问了一句,然后,脸色黑中又泛出红,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你、你才汪!你不会说话就别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她说着,气鼓鼓转身便走,挺着小胸脯的样子就像只雄赳赳的小公鸡,还挺有意思。
谢苗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顾涵江却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边。
“钱就算了,你要是有时间,就多帮我看看那套书。”
少年说这话的时候长睫微敛,侧脸线条漂亮极了,有种惊人的吸引力。
很久没有仔细观察,谢苗才注意到他比夏天的时候白了许多,身上那种阴沉感也淡了不少。
是因为见到家人了吗?
她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问他:“你怎么没跟着顾爷爷他们一起回京市?”
顾涵江闻言,下意识看了她一眼,“我有很重要的事情,不能走。”
很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能让他放弃和家人团聚,留在这北岔村?难道是找妹妹?
谢苗可是记得书中直到近十年后,男主遇到女主的时候,也没找到妹妹。这次顾家人都来了,却没有顾涵江的妹妹,也没听顾家人提过,这个倒的确有可能。
谢苗没再多问,加快脚步追上了前面的小公鸡吴淑琴。
晚上回家,见谢苗还拎着双棉皮鞋,王贵芝不由问起。
谢苗就把下午发生的事儿说了,“奶你知道这些得花多少钱吗?我准备把钱给他。”
“这个涵江,好好地给你送东西干嘛?”
王贵芝皱着眉,把湿漉漉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你说得对,这钱咱得给他,咱不占他便宜。”
老太太说着,就要进屋拿钱。
谢苗忙跟过去,“奶,我手里还有钱,你就不用拿了。”
“你前阵子不是买了不少毛线吗?哪还有多少钱?”
老太太还是进屋,从自己藏钱的小布包里面翻出了五张大团结,“那棉皮鞋不便宜,一双得二十五六块呢。这钱奶出了,你手里剩那些留着买个头绳发卡之类的。”
这年头农村不缺吃的,却没几个人手里有闲钱。像他们河东大队,每年秋收之后,谢卫民都要带着队员接林场外包的清林工作,年底才有钱按工分发给大家。
谢家因为王贵芝会养猪,还能多点收入,可一下子拿出五十块也够让人肉疼了。
谢苗抿唇推回去一张,“做一套衣服连布带手工也用不了十块钱,四十够了,不够我自己再添。”
她拿着沉甸甸的四十块钱回到自己屋里,怎么想,都觉得以后还是跟顾涵江少些瓜葛比较好。
顾家平反了,他顾大少爷可以出手几十块钱不当回事儿,他们家可没那资本陪他玩。
看来谢家要想将来过得富足,还是得抓抓她那几个弟弟的学习。
于是谢家三傻绝望地发现,自己才刚适应了学习节奏没多久,他们姐就又给他们加任务了。
而谢苗自己也没闲着,当晚整理顾涵江那套《数理化全集》,足足比平时晚睡了近两个小时。
第二天,她把四十五块钱给了顾涵江,“你看看够不够,不够我明天再拿。”
顾涵江还以为自己那套说辞已经将她糊弄过去,没想到她居然还是要给他钱,当时就抿起唇。
谢苗见他不接,就直接将钱塞进了他上衣的口袋,“不管怎么说,都谢谢你帮我带东西……”
她话才说了一半,手腕突然被人攥住。
“为什么要给我钱?”
少年垂眸望着她,面上一如往常没太多表情,眼里却似乎翻涌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
谢苗没有深究,坦然地直视回去,“不给钱,我为什么要拿你的东西?”
小姑娘眼神清澈,乌黑的眸子里倒映着他的身影,仿佛一眼就能看到底的清泉。
顾涵江一下子想起她之前说要和他划清界限时的模样,心像是被细针扎了下,刺刺的疼。
他不禁收紧了手,谢苗立马感觉到疼痛,皱眉“嘶”了声。
他这才恍然回神,赶忙松了手,“对不起。”
谢苗没看他,只是低头揉了下手腕,“你那套书,我会尽快看完还你。”
顾涵江不说话,定定看了她好半晌,才沉声吐出一个“嗯”。
因为这件事,上学的一路都显得过分安静,就连向来话最多的吴淑琴也沉默下来,直到——
“苗苗姐,苗苗姐你总算来了!你看,我穿这套军装好看不?”
几人刚到校门口,就碰上了早等在那里的许文丽。
吴淑琴差点从地上跳起来,忙转头去看自家表哥的表情。
顾涵江微垂着眸,有些辨不清眼内的情绪,抓着书包袋的手却指节泛白,明显十分用力。
她立马恼羞成怒,“不就是穿了套军装吗?还至于跑校门口来显摆?”
谢苗把衣服借出去的事儿,她一直没告诉涵江哥。
不是她不想告状,而是她心虚。
毕竟要不是她为了弄到军装扯了谢苗做幌子,也不会发生后面这些事。
早上谢苗说什么都要把鞋子和军装的钱给涵江哥,她看涵江哥的表情就不太对,一路上都没怎么敢说话,没想到许文丽这时候还来戳人心窝子。
许文丽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向来不怎么会看人眼色,被吼了还莫名其妙,“你吃错药了?”
“我……”
吴淑琴还想说什么,顾涵江已经一言不发先走了。
她见了,只好瞪了许文丽一眼,追了上去。
“涵江哥你别在意,女生互相借衣服穿很正常,何况谢苗和许文丽还是表姐妹。”
“我知道。”顾涵江说。
谢苗只是从来没觉得他送的东西有什么特殊意义,需要小心对待而已,他知道。
吴淑琴听着,心里突然有些懊悔。
早知道这样,她当初就对谢苗好一点了。
如果,如果谢苗没被气跑,涵江哥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做什么都没人领情。
谢苗把所有课余时间都用上,晚上又熬了几天夜,总算将一套《数理化全集》都翻完了。
把书和整理好的本子给顾涵江的时候,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心情却很放松。
见她眼下有淡淡的青黑,顾涵江默默收下了东西,“以后别熬夜。”
“嗯。”
谢苗应着,忍不住迎着清晨的冷风,又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
她用手挡了下唇,手背上却蓦然一凉,落上了什么东西。
谢苗睁大桃花眼,朝天空望去。
晨光中几点莹白飘飘荡荡,很快又落了一片在她白皙的脸颊上。
下雪了。
大概是因为熬了夜,又或许是天气骤然变冷,书还回去没两天,谢苗感冒了。
因为没怎么流鼻涕,也不咳嗽,她一开始都没注意到,只觉得格外地怕冷。
尤其是现在,因为前一阵子刚横着串了座位,她已经坐到了窗边。封得不很严实的木框玻璃窗不时往里渗着凉气,冻得她直打哆嗦,脑袋也有些不清醒。
郑志安看她眼神发直,戳了戳她,“你怎么了?晚上没睡好?”
“没。”
谢苗使劲儿睁了睁眼睛,刚想继续低头看书,李老师抱着一沓试卷进来了。
“下节体育串到下下节去上,咱们利用这两节课时间做套卷子。”
他把卷子让物理课代表发下去,敲了敲讲桌,强调道:“咱们期末要全市通考的事儿你们已经知道了吧?这是市二中这次期中的卷子,你们看看自己都能考多少分,也适应一下市里老师的出题习惯,别到时候两眼一抹黑,拉低咱们学校的平均分。”
期待中的体育课就这么毫无征兆变成了物理考试,同学们敢怒不敢言,只能在心里默默哀嚎。
谢苗倒是对市二中的试卷很感兴趣,晃晃脑袋强打起精神。
卷子发下来,她写好班级姓名,就翻到背面看了眼大题。
和他们学校期中考试的难度差得不是很多,但明显市二中学习进度要比他们快。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她上辈子高一高二就学完了高中三年的内容,为的就是腾出时间来进行总复习,备战高考。
看起来,市二中明显对高考更加重视,做的准备也更充分。
谢苗又把卷子翻回正面,拿出演算本做起来。
只是她脑子有些昏,做着做着,注意力便开始难以集中。等做到后面的大题时,她脑内更是一团浆糊,甚至感觉屁股下面的椅子都开始旋转起来。
发现谢苗脑袋一点一点,像是要睡着了,李老师过来敲了敲她桌面。
谢苗清醒了一点,可没多一会儿,脑袋又沉重起来。
等两节课时间过去,每排最后一个同学下来收卷子时,她最后一道大题还没有写。
郑志安见她状态不对,一交卷立马凑过来问:“谢苗你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我、我可能有点感冒。”
谢苗说着,讲台上的李老师突然叫她的名字,“谢苗你跟我来一下。”
他语气严厉,郑志安一听就担心起来,“一会儿李老师要是训你,你记得跟他说你不舒服。”
“嗯。”
谢苗胡乱点点头,跟着李老师一起出了教室。
李老师却没有训她,“我看你刚才考试几次都差点睡着,是不是晚上熬夜看书睡得太少了?”
谢苗迷迷糊糊跟在他身后,闻言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李老师看了就板起脸,“学习固然重要,但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你晚上熬夜看书,白天上课睡觉,这是舍本逐末。你要是再这样,我就叫你家长来了。”
听他说得严重,谢苗忙点头,“知道了老师,我以后会注意的。”
李老师见她眼皮都快睁不开了,估计再说什么也是白说,气得瞪了半天眼,还是叫她回去了。
谢苗反应慢了半拍,才转身沿着操场往回走。
前些天下的雪已经化了,就是地上的泥土有些硬,天气也冷得厉害。
谢苗被风一吹,感觉自己脑袋更沉了,脚下也开始发飘。
她想,她这可能不只是有一点感冒,估计还发烧了。
就在这时,她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软软地朝前扑去。
她一惊,待要反应,身体已经撞进一个人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