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渐邈第一次见到蓝思杰的时候只有十二岁。
看到那个衣着华丽比他大两岁的少年上来向大师兄敬茶, 高渐邈接过杯子, 用嘴唇轻轻沾了沾茶水,便转身离去了。
药炉的丹药不知道怎么样了,他离开人声鼎沸的大厅的时候想。
南华派的掌门被人称为医圣。
加上蓝思杰, 这一任的医圣一共有十五个徒弟。
南华派的医术、武功十分庞杂,修行起来往往大相径庭。每隔一个月, 医圣会在仁堂分别考校每一个弟子的学习情况,重新排定弟子的顺序。
所以在还是婴儿的时候就被捡上山的高渐邈的这个大师兄的位子, 不是来自于他的年龄或者他入门的早晚, 而是在于他的实力。
高渐邈看了看掌心的刻印。
师弟们都有些嫉妒他的这个印记,因为有了这个的帮助,高渐邈可以单单通过触摸就掌握任何一种药材的药性。
他很喜欢自己的这种能力。医术越学到深处越觉得没有止境, 有了这个的帮助, 也许自己可以更加接近传说中传给世人医术,四位降世天人之一的药师天人?
在山上的弟子们都在议论新收小师弟的身世的时候, 高渐邈只是一如既往地关心着他的药炉。
当年, 蓝思杰的母亲妙目仙子和她的师妹妙音仙子并称江湖两大美人。
她们所统领的妙罗宗以魅惑之术闻名江湖,不知有多少人拜倒在了宗主妙目仙子的石榴裙下,就连一向超脱世外的医圣也不例外。
虽然最后妙目仙子下嫁了谁始终是一个谜,但是她与医圣倒成了莫逆之交。
妙罗宗向来只有女宗主,所以妙目仙子便将自己的独子送来了南华派, 交给医圣管教。
蓝思杰显然在医术上也有着不错的才能。
入门不过半年,他便已经是排名第三的弟子了。
他对于独自居住在后山的那个表情漠然的大师兄总有几分敬畏和好奇。他们之间说过的话不足五句,还都是关于用药的。
这个大师兄可真是个天生的医者呢, 蓝思杰有时候感叹。
又一次考校之后,蓝思杰有些无奈地发现自己的武功好像遇到了瓶颈,怎么也不能突破。再这么下去,下个月也许自己的名次不会上升,反而有被赶超的危险,他有些懊恼地想。
“服食千寒草对突破第四层药王经有加速作用,但是却会让下面每一层的突破都慢上三倍。”高渐邈在走过蓝思杰身边的时候突然开口。
“大师兄?!”蓝思杰吃了一惊,他怎么知道自己听了二师兄的话用药物辅助练功?
“每天一粒烈焰丹,一连三次,就可以把沉积在骨骼中的寒气拔出。”
望着高渐邈渐行渐远的身影,蓝思杰勾了勾嘴角。
在入门的第二年,蓝思杰终于登上了二弟子的位子。
在此之后没多久,原来的二弟子就因为企图对一个女弟子不轨而被废去武功逐出了师门。
一转眼两年过去了。
南华派里的日子还是一如既往地平淡。
因为蓝思杰外出游历了,派中弟子更是因为少了这么一个温文尔雅、有问必答的二师兄而显得有些若有所失。
高渐邈还是一个月回一次仁堂,他最近正在忙着钻研针术。
医圣在不久前将掌门的信物――祛毒宝玉――传给了他,并把南华派最高深的一套针法――逆罗九针――也一并传授给了他。
逆罗九针,几乎是一套杀人针法,如果成功了可以把人从死亡线上回来,但是失败的几率却要高达九成。
蓝思杰敲响竹屋的大门的时候,高渐邈为了钻研出逆罗九针成功的要诀,已经不眠不休地试验了七天。
“听说南华派掌门有三件至宝,其中有一样是无色无味杀人于无形,事后也没有办法查出来的至毒,也不知是真是假?”刚刚回山的蓝思杰放下礼物,饶有兴趣地问。
“毒名弑亲,只有用自己的血做药引才能杀死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高渐邈点头道,“不过此毒也并非不可查,只要在死后煮被害人的骨,骨头上就会出现大片的紫痕。”
“只可以谋害亲人吗?这种毒果然阴狠!那我听说还有一种可以一下子毒杀千万人的毒阵,那个真的存在吗?”蓝思杰接着问。
高渐邈犹豫了片刻才道:“应该是有的,不过只有掌门才能知道用法。而且因为有伤天和,不到南华派身死存亡之际绝不可用。”
“那师兄应该已经拿到第三件宝物――祛毒宝玉了吧?可以让我看看吗?”
高渐邈顺手从脖子上解下一条细细的绳子,递给蓝思杰。
蓝思杰把玩了片刻那块还有余温的玉石,笑了笑把它还给了高渐邈:“这个师兄可要好好保管啊,万万不可遗失。唉,师父竟然也不等我回来就决定了掌门的人选……”
高渐邈把绳子重新系了回去,有些奇怪地撇了一眼蓝思杰。
“啊!师兄,我没有别的意思。”蓝思杰一脸恍然道,“你的本事我是断断比不上的,只是我有些遗憾没能看到你和师父比斗的情形,那一定是十分精彩。”
南华派的规矩,医圣在世之时如果要立下一任掌门,该弟子必须击败或是起码和医圣打成平手,才可以得到信物。
“不怎么精彩,师傅就撑了三个回合而已。”高渐邈有些不以为意。要不是为了想要逆罗九针,他也不会主动提出想要下一任掌门之位。
“……”
蓝思杰笑着说了些什么,然后告辞离开了竹屋。
那天,高渐邈是去后山采药的。
他看到白念音的时候心里突然翻腾起一股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那感觉强烈到他几乎撒手把药锄丢到了地上。
后来他才明白,这大概就是一见钟情的感觉,不过他倒是宁可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个女人。
白念音受了很重的伤。
她告诉高渐邈,她在家乡有一个从小就订了亲的未婚夫,但是她不喜欢那个人,所以才离家出走逃了出来。
后来她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么可怕,一个美貌的孤身女子简直就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时刻要被人觊觎。
好在她还有些武功根底,才能逃到这里。
她有些疑惑为什么追他的人到了山下就不追了,却只顾着一个劲地向山上跑。
白念音说到这里的时候终于挺不住晕倒在了地上。
没有经过任何思考,高渐邈小心地抱起她,把她带回了自己的竹屋。
南华派的后山禁地,传说中满是毒蛇猛兽的地方,又有哪个江湖人敢擅闯呢?他当时只是以为白念音运气太好,才能一下子就跑到了后山的腹地,后来想想,天下又哪里有那么巧的事呢?
白念音在竹屋中养伤。
高渐邈暂时放弃了研究逆罗九针。
他正在为自己无端端变得焦灼不安的心境而烦恼。这个女人对自己的影响实在太大,她的一颦一笑仿佛像一把刻刀,深深地刻在了自己的心里。不由自主地因她的喜而喜,因她的悲而悲。
高渐邈十几年来都淡漠之极的感情,好像在几日之间就爆发了出来。再这样下去,简直连医道都不能继续钻研了!他愤愤地想。
“你想要嫁给我?”高渐邈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跳几乎停止。
“与其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白念音的脸上泛起两坨红晕,“还不如……还不如和高大哥你成亲!”虽然高渐邈其实要比她大上一岁,但是她还是习惯于称呼他哥哥。
“好!”高渐邈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如果能够和这个女人结为夫妻的话,也许自己的心境又能恢复平和?
听到高渐邈不知道何谓成亲的时候,白念音似乎松了一口气。
“喜烛、嫁衣、胭脂、酒……”白念音递给高渐邈一张长长的单子,“对不起,我怕被人发现不能下山,只能劳烦高大哥买齐了上面的东西,我们就可以成亲了。”
“好。”高渐邈收起字条,有些僵硬地在白念音凑上来的唇上啄了一下,转身离开了竹屋。
“高大哥,我来给你唱首歌吧!”喝过了交杯酒后白念音笑道。
“唱歌也是规矩吗?”高渐邈皱了皱眉头,成亲真是一件麻烦事,整整一天都还没有完成……
白念音似乎看出了他的不耐,有些落寞地解释:“汉人没有这个习惯,但是在我们那里,新娘总是要在新婚之夜给心爱的人唱一首情歌的。”
看到她脸上哀愁的表情,高渐邈心中不由一痛:“那你唱吧!”
白念音究竟唱了什么,高渐邈已经记不得了。
他只知道,随着白念音的歌声,他好像回到了母胎之中,渐渐地陷入了沉睡……
高渐邈醒来的时候,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他的竹屋似乎没有任何变化,可为什么看起来却是如此的不同呢?
在片刻之后他才猛然想起,昨天白念音拿来装点婚礼的红绸通通不见了。原来那个只需要摆放一天的吗?之前还在想要是天天对着满室的艳红该怎么办呢,如此甚好。
对于自己的住处能够恢复原状,高渐邈不由有些愉快。
不过他很快就高兴不起来了。
不仅是前天他去山下买的东西不见了,连白念音这个人仿佛也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消失于无形了。
为她添置的镜子、梳子、衣衫,甚至是曾经用在她手上的夹板……
什么都不在了。
高渐邈觉得自己的心仿佛也跟着被掰掉了一块,生生地抽痛着。
以至于他被废去武功,服下了师门三大绝毒之一的红颜易老的时候,他觉得这都没有自己的心痛来得厉害。
南华派的下一任掌门人,因为弄丢了掌门信物而被抛弃在荒野之中,任他自生自灭。
高渐邈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以千倍的速度老化,他估算着自己最后迈入死亡的时间……
“老人家,你还活着吗?”
看到地上躺着的人似乎用眼睛白了自己一眼,景明泉有些好笑地想自己这个问题的确是有些讨人嫌了。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谁让这个老人怎么看都已经是一只脚踏入棺材里的人了。他还从来没有看过这么老的人呢,简直像一只被风干了的皱皮橘子,还是里面都干瘪成了絮状的那种。
这片荒野附近没有人家,野狼倒是有许多,难道是哪家不孝的儿女把病重的老人抛弃在这里的?景明泉握了握拳头,心中噌的生起一股怒火。要不是自己抄近路经过,这个老人只怕很快就会沦为枯骨!
“老人家,你是病了吗?你放心,我一定把你救回来的。”
景明泉小心地扶起地上的人,看他完全不能站立的样子,索性把他背在了背后。因为这人仿佛被风吹一下就要散架似的,他不敢跑得太快,只能用最平稳的轻功向着最近的镇子赶去。
“老人家,你放心,我这就给你去找大夫!”
用一大锭银子让老板闭嘴,在客栈的床上安顿好老人,景明泉轻声安慰道。
“当归、何首乌、黄芪、人参、三七、刺五加、红景天……”嘶哑的声音响起。
“咦,老人家,难道你还懂医术啊?”
虽然这句话只换来一个白眼,景明泉还是觉得不靠谱,最终还是请来了镇上最有名的大夫。
大夫的诊断结果就是这人太老了,恐怕都有一百多岁了,身体自然是虚弱的,也许可以用补药续命,但是按老人说的方子补下去的话只怕会虚不受补,立即一命呜呼。
大夫的诊断也只换来了一句“庸医”,景明泉拗不过老人的请求只好按他说的方子煎了药给他灌了下去。
“我的天!我只听说药可以治病的,没听说还有药可以返老还童的!”
景明泉简直惊诧到了极点,这个“老人”每天服下一副新药,才不过半个月的功夫,竟然看起来只有四五十岁的样子了?!
高渐邈懒得跟他解释,只是写下了最新的药方让他去抓药。
他心里其实十分感激。
他开的方子有许多药都不是在这么一个小地方可以买到的,景明泉却能出去跑一趟就把东西都带回来,而且每一次带来的都是成色极好的药材。也不知他动用了多少人手,多大的财力才能做得到。
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可以做成这样,无论他后来是不是因为对自己充满了好奇,才会一再拖延了自己的行程,高渐邈自问身为医者的自己也绝难做到。
所以在后来景明泉半开玩笑地问起他愿不愿意到他哥哥的军中担任军医的时候,高渐邈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我只有一个条件,你带我去南华派一趟吧。”
景明泉的武功高得惊人,有了他的帮助也许有机会回去再看一眼师父……
“好啊,听说南华派的首徒这几日要大婚,那边热闹得很,要混上去易如反掌。”景明泉满口答应。
这个人的医术极好,有了他的帮助,五哥的天枢营简直如虎添翼。最难得的是,他这个人虽然脾气暴躁易怒,却心怀医者的仁慈之心,人品方面也丝毫没有问题。担心他以为自己挟恩图报,纠结了良久才提出了邀请,没想到他立即就答应了。
“南华派的大弟子是妙目仙子的独子,从小就跟妙罗宗的下一任掌门,妙音仙子的独生女订下了婚约,到了他年满十八岁的时候正式成亲。”坐在房梁上,景明泉如数家珍地跟高渐邈述说起其中的因缘,“唔……这个姓蓝得长得不错,当然跟我五哥比还差得远了。咦……向他敬酒的那个人怎么好像在哪里看到过?到底是在哪里呢?实在想不起来了,算了,可能是在哪次武林大会吧!我听说他的新娘子也是出了名的美人,可惜红盖头挡着看不清楚……你说我们要不要等下去新房偷看一眼?”
“我们回去吧……”高渐邈的声音有些空洞。
景明泉看了他一眼,二话没说就拉起他就重新潜下了山。
高渐邈遥望了一眼山上的灯火,竟然有一种想要笑出声来的感觉。
即使看不到脸,那个和一年前一样满身喜服女人,他又怎么会认不出来?家乡的未婚夫原来就是他吗?新娘子紧紧抱着新郎的胳膊,丝毫没有不情愿的样子,给医圣和婆婆敬茶的时候似乎还有些羞涩……
一个简简单单的计谋,一张情网就把自己困住了。
高渐邈终于忍不住低笑了起来,最可恨的是即使知道了真相,还是无法脱身。那个女人的影子在自己心中还是那么的清晰,她的每一个笑容仿佛都是一把利刃穿透自己的五脏六腑……
他干哑的笑声被风吹散。
高渐邈成了天枢营的军医,大家都管他叫老高。
他抓起鬓边的一缕白发,能够将红颜易老完全压制在头发里,自己也算是独步天下了。
后来,他被人尊为神医,他学会了酿酒,他听说蓝思杰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找回了祛毒宝玉,他听说师父去世了,他听说南华派似乎在荆国十分活跃……
不过日子还是一天一天地过,除了自己的脾气似乎越来越坏之外,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高渐邈自嘲地想。
所有的变化好像都与他无关,他的心早已被一张罗网困住,除了恨还是恨,不恨别人,只恨自己……
为什么就是忘不了呢?
每次深夜梦回,他总是苦笑着想,为什么每次在梦里出现的也是你?!
见到李狄的时候,他与所有的病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除了本来是为了看一看这人服毒自尽的毒有没有解干净却发现他身上还有另一只罕见的□□之外,这个人本身在一开始绝没有引起高渐邈的半分兴趣。
韩君下的毒并不难解,但是过程却十分复杂,高渐邈用了五天时间才算是完成了第一步。他要李狄给他打杂报恩的完全是出于对这个人的看不惯。
高渐邈知道自己的心态极其不正常,但凡看到病人被折磨得哀嚎不止,他就打心底感到愉悦。相反,他最讨厌像李狄这样硬气的病人,无论用多少狠药连一声□□也听不到。李狄仿佛就是个中翘楚,有时候高渐邈真的怀疑,他是不是其实完全没有感觉,所以无论怎么折腾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所以出于这种厌恶,高渐邈提出了让他打杂的要求,既然身体上的折磨不管用,那也许可以换一种方法?除了景明保拐婷患接腥魏我桓鋈四苷屑茏约旱亩旧唷
李狄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之后无论高渐邈骂得怎样难听,李狄都没有背弃这个约定。
真是越来越讨厌他了,这种一根筋的男人真是看着就恶心!高渐邈偶尔会想起这个人在韩国时候的事,他甚至曾经一心以死报国吗?
或者说他心里也有一个忘不了的女人?!
“一个女人说要嫁给你,就是想要害死你!”他曾经这么评价过那个他认为在李狄心中的女人。
那个时候,他是怎么回答的呢?只记得他的眼神中似乎闪过同情?
我不需要有人怜悯,他才需要被人怜悯!这个死心眼的男人!
为了让这个死心眼的男人能够继续被自己欺辱,高渐邈送给他一些伤药,毕竟他要是在战场上死了就没得玩了。他努力不去深究自己在想象李狄战死的时候心里涌起的不安是为了什么。
第一次从这个男人眼中看到一股被压抑着的欲|望的时候,高渐邈吓得转身就跑。
这些年,他甚至从来没有纾解过自己的欲|望,情|欲在他看来仿佛就是一种罪恶。他厌恶情爱,厌恶自己,同时也厌恶自己的欲|望。
李狄很快追了过来。
他表白的话语就像平常一样的掷地有声,高渐邈却不想去细听。他的心里已经有一道伤,他不需要去再刻上第二道,尽管李狄是不一样的……他是完全不一样的。
“你搞错了吧?”
“我起初也以为自己是太久没碰过女人了,不过后来……”
“你去试了?”高渐邈有些不安于自己心中升起的杀意。
“没有。”李狄摇了摇头,“李家的外功可以控制身体上的每一块肌肉、骨骼,因为要常年出征在外,想要控制自己的欲|望也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我对别人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只是对你……”
高渐邈睁大了眼睛,顿时有些张口结舌起来。
“小邈……”李狄环住他的身体发出一声叹息。
“你叫我什么?”高渐邈有些愣愣地开口。
“从你的骨架上看,你今年绝对没有满二十岁,我比你可大好几岁呢。”李狄在他耳边低声道,“金虹公主有一句话没有说错,她的确比不上你。她在我心里没有半点地位,你却一下子占据了全部。”
高渐邈想要用力推开他,无奈自己双手上的伤还没有完全复原,只得恨声道:“可惜在我心里你也绝没有半分地位,早就有别人拿走了全部!”
李狄脸上露出一个苦笑,他小心地环紧眼前说得决绝却别过脸不敢看自己一眼的人:“即便如此,我也只想要你一个。”
高渐邈有些奇怪,为什么自己偶尔升起情|欲的时候,心里就只有厌恶,但是李狄的手掌却能给自己截然不同的感觉呢?
“我会让你忘掉她的。”
高渐邈还记得在自己陷入昏睡前,那句回响在耳边的保证。
高渐邈从来不会主动碰触李狄的唇,因为他觉得自己不配。
自己真是一个最差劲的情人了!
即使知道这个男人已经像融入了自己的骨血一般难以割舍,却还是会时不时地想起多年前的那抹红影。
他不明白一个人怎么可以同时爱两个人。
细想起来,白念音其实只是他生活中的一个过客,一个曾经用恶毒的计谋暗算了他的女人。而李狄则完全不同,他是一个可以依靠的胸膛,让自己的心都有些温暖了起来。
在李狄挡在自己面前受了重伤几乎不治的时候,高渐邈真是怕极了,怕到简直想要违背自己一生的原则,身为医者却想要去求死!
然而即使在这个时候,他甚至还能够回想起白念音!
这个女人的名字仿佛有一种魔力,无法摆脱,无力摆脱,毕生纠缠……
他越发恨自己了。
“如果有一天,你受不了我的了,就转身离开吧……”他曾经这样恳求李狄。
然而,回应他的还是那个温暖的怀抱。
回到丹阳之后,李狄已经有许久没有出现。
高渐邈知道新上任的大将军会有多忙碌,不过他就是忍不住想,那个信誓旦旦要守护自己的人是不是已经决定要转身离开了呢?
他从小院的树下起出一个酒坛。
那是他第一次按景明钡姆阶幽鸬木疲执剂摇
今天的心境似乎非常不稳,总觉得像要发生什么事情……
高渐邈灌下一大口酒,也许醉了就可以忘记一切,也把那个抛之不去的影子也忘记了?
还从来没有试过直接拿酒坛子喝酒呢……
高渐邈似乎在睡梦中看到了李狄的样子。
“真好,她总算不来烦我了。你还是第一次在我梦里出现呢!”他勾了勾嘴角着贴上去,“我好像真的已经把她给忘记了,这果然是在做梦吧……”
他的声音很快带上了哭腔:“你别走好不好,不要离开我!你看,我都已经那么努力地想要忘记她了……”
梦中的李狄一遍又一遍地向他保证自己绝不会离开。
“终于把事情都忙完了,我只是想腾出时间陪你一起过年而已……对不起……对不起……”
“抱我。”高渐邈用嘴堵上他的唇,渴望着对方身上的温暖。
……
高渐邈醒来的时候看到李狄正在把药材拿出去晒。
他的鬓边满是胡茬,眼睛下面也有着淡淡的青色。
一定是忙坏了吧?高渐邈在心中叹息。他有些惊讶于自己的心里竟然没有出现另外一个人,而满是对于眼前这个男人的爱意。
已经忘掉了吗?
真好。
高渐邈的笑声打破在早晨的宁静。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李狄有些不解地望着他,很快便跟他一起笑了起来。
高渐邈后来才知道,蓝思杰死了。他在前一天的傍晚为负起荆国战败的责任饮下了一杯毒酒,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高渐邈从颈上取下祛毒宝玉,这块玉又回到了他的手里,而那个曾经那么想要得到它的人却已经死了。
那天,他好像想起了很多往事……
在蓝思杰的喜宴上,那个给他祝酒的人好像就是季曦?他曾经见过这个荆国皇帝的画像。
在满是红绸的竹屋里,白念音唱起情歌的时候,眼睛里分明有一抹哀愁……
他还想起那天蓝思杰游历归来,提着礼物前来拜访的时候最后对他说的话――
“师兄,你很快会碰到一个叫白念音的女人。你将不顾一切地爱上她,一辈子也不能忘怀……”
蓝思杰的眼睛散发着诡异的光芒。
妙目仙子的夺魄魔眼和妙音仙子的离魂鬼音,果然都是名不虚传。
即使是在施术者已经死亡了的情况下,自己的坏脾气似乎也没什么改变呢!
高渐邈感慨了片刻,继续缠上李狄的腰。
虽然知道这个人需要休息,不过先榨干他,再给他好好补一补也许是个更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