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泽谕吉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
常年修习古武术修身养性, 心性坚毅, 做事绝不拖泥带水,对自己认定的原则坚定不移。这样的人往往十分具有威严,光靠气势就能把成年人吓得噤声,一个眼神就能令小儿止啼。
只不过——
“你到底想做什么?”福泽谕吉抵住门框, 把拒绝面前黑发绿眸的青年进门的意思表现得很明显。
乱步对福泽谕吉表现出的抗拒视而不见,毕竟他本身就是一个以自我为中心、随心所欲的人,既然决定了要用死缠烂打的策略, 他自然不会在意受到的冷遇。
“当然是在认真地拜托福泽阁下啦。”乱步和他讨价还价, “考虑一下吧,是当侦探社的社长哦?招聘员工都要经过你的同意, 这样总可以了吧?”
“……”
福泽谕吉无语。
没见过求人是这么求的, 见面就像是失散多年的亲人一般亲热地凑上来,一连好几天都黏着他。不管是回家、还是出去工作, 这家伙总是如影随形, 简直是一块甩都甩不掉的狗皮膏药。
要不是福泽谕吉的身心都经受过锻炼,一般人无法扰乱他的精神统一, 换做其他人被这么再三打扰,早就应该把面前缠人的青年扔出门去了,最好再报警把人抓走。
可另一方面福泽谕吉又知道江户川乱步的身份并不一般,就算被警察带走,没过多久也能相安无事地回来继续骚扰他。
所以,他心里那些“把人绑起来塞到下水道里”、又或者是“把人塞进麻袋再灌上水泥沉进海里”等等诸如此类的想法,真的都只是单纯的“想法”而已。
但要是真的说对方给自己造成了什么实质性的困扰, 好像也没到那么严重的地步。
相反,自己去做保镖工作的时候,江户川乱步的存在会让工作变得更简单。
江户川乱步有着天才的头脑,总能提前指出可能会伤害到委托人的因素,包括内容和位置,从而将危险掐灭在源头。遇到有一定背景、性格挑剔的雇主,他们都愿意给身份更复杂的江户川乱步一个面子,那副讨好的嘴脸让福泽谕吉不禁怀疑起谁才是雇主。
当然,如果江户川乱步的废话能够再少一点就更好了,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没了,有时候还会说出一些冒犯人的话语。
福泽谕吉毫不怀疑有人会因为江户川乱步麻烦的性格而决定给他套上麻袋,拖到小巷里暴打一顿解气,他也这么设想过——当然,只是想想罢了。
“我没有兴趣,你去找其他人吧。”福泽谕吉已经记不清自己这几天来把同样的话说了多少次,他木然地重复道,“以你的能耐,肯定能够找到比我更合适的人选,再会。”
说着他就要把门关上,但乱步却把手伸了进来,差一点就被门板夹到手指。
福泽谕吉不得不停下动作。
“你还有什么事吗?”他耐着性子问道。
乱步直视他的双眼,认认真真地回答:“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福泽阁下不会对处于困境的人放着不管,扶危济困……恩,扶危济困?扶危济困的精神总该有吧?”
“扶危济困,可我不觉得你是需要被我帮扶的贫困儿童,既然是个有手有脚的成年人,为什么不找份正当的工作呢?”福泽谕吉忍无可忍地提醒道。
“正当的工作,恩,对了,就是这个。”乱步露出可怜的表情,“所以我只是个创业初期的年轻人,没有地方住,也没有钱吃饭……”
“我可以帮你介绍银行贷款的人。”
“诶?我才不要贷款。”
“那我给你介绍住宿的地方。”
“我也不需要。”
福泽谕吉很想告诉他,只要你愿意打电话给森鸥外,别说是要地方住、要东西吃了,港口黑手党能把全日本最好的东西都摆到你面前。
但福泽谕吉一想到与谢野在电话里和他说的那些话,原本应该表现得更为“铁石心肠”的银狼不由得沉默下来。
江户川乱步和森鸥外根本不是同一类人,可偏偏在十几年前,身处困境的乱步收到了森鸥外的救助。
福泽谕吉不清楚森鸥外究竟是一时兴起的好心,还是看出了乱步的价值加以利用,又或者是二者皆有。总之,把一个缺乏引导的天才引上黑手党的道路,这不是什么好事,应该说真不愧是森鸥外能干出来的事。
在收养人不负责任的影响之下,江户川乱步没有选择余地地走上了一条血路,但这显然不是出于自己的意志,怎么看他都和“黑手党”这个词沾不上边。现在江户川乱步有了一个机会,他想要成为一名“侦探”,想要去帮助别人解决麻烦事——
虽然这件事和自己无关,自己也不应该这么在意,但是他似乎没办法对江户川乱步置之不理。
与谢野和他分析过,如果福泽谕吉不肯出手相助,那就算最后侦探社成立起来了,最后也会变成港口黑手党的附庸,追究其本质,侦探社会变得和那些港口黑手党旗下的企业没有什么区别。
也就是说,作为侦探社计划关键一员,福泽谕吉如果缺席,那就代表着江户川乱步再无回归光明的可能。
“福泽阁下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关于社长的人选,就算是我也找不到更好的了,福泽阁下就是最完美的社长。”——江户川乱步甚至还这么对他说了。
听到过不少赞誉、但也没被这么夸奖过的福泽谕吉心情十分复杂。
这件事明明原本和自己毫无关系,决定权却突然跑到了自己的手里。而且某些细节因为江户川乱步的意愿而发生了改变,选择不和任何人结伴、独来独往多年的银狼心中竟然产生了动摇。
他久久地凝视着面前的青年,一语不发。
再过一分钟、也许更短一点,他就要答应下来了。
但——
铃声并不应景的响动破坏了契机。
乱步微微一顿,慢吞吞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只手机,他按下接听键,把手机附在耳边。
福泽谕吉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尤其是在乱步开口说出联系人的称谓之后——
“喂?森先生。”乱步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也没有一丝起伏地和电话那头的人说话,大概他应付黑手党工作的时候就是这副样子的。
福泽谕吉的眉头不知不觉间就皱紧了。
“太宰?”乱步提到了一个人,接着又是片刻地停顿,听完首领的吩咐,他应了下来,“我知道了,马上过去。”
他挂了电话之后,眼睛又眯了起来,对着福泽谕吉摆了摆手:“看来今天不是时候,福泽阁下。等事情解决了我再来找你,请好好考虑一下吧!”
乱步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态度干脆得根本不像是缠着福泽谕吉一周、恨不得吃饭睡觉都黏在他身上的那个人。
这反倒让福泽谕吉有些不快了。
这也并非不可理解。
试想一下,一直以来会在脚边绕来绕去的流浪猫某一天忽然就离你而去了,虽然没有想收养猫的意愿,但脚边柔软的那一团离开之后,总是会感觉有些怅然若失。
福泽谕吉很喜欢猫,但由于个人原因,一身气势太过于凌厉,因此并没有猫愿意亲近他。现在好歹有一只了,然而在他伸出手之前,那只猫却跑了!
这家伙真的是诚心诚意的吗?
他不禁怀疑道。
被乱步抛在身后的福泽谕吉开始怀疑人生,而把武者心境搅乱的罪魁祸首却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似的,晃晃悠悠地走到了大马路上。
一辆港口黑手党的黑车正停在路边,乱步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嗨,织田作。”
坐在驾驶座的红发男人微微侧过脸,神情一如既往的寡淡:“乱步,今天是要去并盛町。”
“我知道,森先生刚才打电话通知我了,是太宰求援了吧?也对,如果部下亲自打电话给首领都求不到援助,那还真是糟糕啊。”乱步说。
“太宰那边的事情很麻烦?连他都应付不了吗?”织田作之助踩下油门,车子缓缓启动。
“那边的事很简单啊,一眼就能知道结果了,只不过有些人还想努力一把。”
“那为什么……”
“彭格列九代目失踪了。”乱步忽然提到了彭格列不允许外穿的秘闻,这个消息甚至连彭格列高层都不清楚,“彭格列首领被自己的暗杀部队绑架了,还真是离奇啊,现实比小说写的还离谱。”
他怕织田作之助不清楚彭格列的关系,用港口黑手党内部的关系代替做了解释:“换句话说就是森先生想传位给太宰,但他的养子芥川不服首领判决,试图篡位,把森先生绑架了,还意图栽赃嫁祸给太宰——恩,事情就是这个样子啦。”
织田作之助想象了一下那个关系,真情实感地说了一句:“彭格列的关系好乱。”
“恩,平时森先生大概不会管太宰做什么,但这次对手是彭格列……”乱步忽然直起身子,十分精神地趴在了椅背上,“如果是这样的话,帽子君也要过去吧!他是自己开车?”
“中原干部已经先过去了。”织田作之助顿了几秒,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乱步,“乱步,你今天心情很好?”
“算是吧。”乱步笑容的弧度拉得更大了一些,“我等的鱼要上钩了。”
作者有话要说: 学着点,乱步这一招叫以退为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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