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本文主角, 徐忍冬的手术自然是成功的。
然而病重病危也不是白下的。回到icu的徐忍冬很快发起了高烧。一堆抗生素用上去,体温还是压不住, 在40度上下徘徊。连乔他妈估摸着是个中枢性发热, 就给他上了冰毯机。
冰毯机的工作原理很简单,就是一张垫在身体下面的毯子,一旦检测到体温升高, 就会自动制冷, 进行物理3降温。
这是为了避免高热烧坏脑子。
冰毯机退热效果虽好,但问题就是太冰了。连乔时不时把手伸到忍冬背上, 摸到他冰块似的后背,每每担心他落下背疼的病根。好在,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治疗逐渐起了效果, 忍冬发烧的次数减少了, 冰毯机的工作频率也越来越低。
但忍冬始终没能醒来。
连乔他妈说这是因为受伤太重,身体内环境失去平衡,还没缓过劲儿来。因此他心跳一直很快,快得让人担心心脏下一秒就要过劳崩裂;肺功能也极差,根本离不开呼吸机, 时间长了还并发出肺炎。整体情况不是太好。
忍冬短时间内恐怕是出不了icu了, 连乔他妈索性在办公室里安了张床,让连乔也住进了icu,全天陪护。
每天早上,在护士交班之前, 连乔就勤快地起床,配合护士查房。
“来,翻身。”护士们巡视到忍冬这一床,只需要动动嘴皮子,早已等候一旁的连乔就会轻手轻脚地把忍冬翻过来,让护士检查他有没有褥疮。
所谓褥疮,就是卧床时间长了之后,肌肉和骨骼相互挤压,导致皮肤局部破损。由于久病卧床的病人营养状况都不太好,万一长了褥疮会很难愈合,严重的甚至会烂到骨头里。因此只要有条件,就得让病人经常翻身,避免同一个地方长久受到压迫,影响血液供应。
最容易长褥疮的地方,当然就是屁股了。
刚开始,连乔觉得天天看人屁股是个很猥琐的事儿。在自己亲妈以及护士们的连番炮轰之下,连乔也开始逐渐接受了icu的护理常规,配合护士进行翻身。
忍冬在icu里躺了一个多月,屁屁依旧光滑如初,一点红印子都没有。护士对此十分满意,点头笑道:“不错,护理很到位!继续努力!”
“他这两天有时候眼睛会转,是不是快要醒了?”连乔顶着一对黑眼圈,脸上表情却是十分振奋。
“这得问你妈。”护士长笑眯眯的,扭头朝一小护士道,“去,做个评分。”
周围的护士们发出一阵低笑声。连乔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见被护士长点名的那个小护士两眼闪着兴奋地光,跃跃欲试地走过来,对连乔打招呼道:“让一下,我做个gcs评分。”
“……什么评分?”连乔不太懂她们护理上的东西,但还是老老实实让开了。
只见护士伸出纤纤玉指,在忍冬胸口某点上轻轻一掐。
连乔:“???”
护士长:“用点力。这么轻能有什么反应?”
小护士得令,换了另一边,狠狠拧下去。连乔大惊失色道:“你你你、你们在干嘛?”
护士长笑眯眯地道:“gcs评分啊,不是跟你说了吗?”
周围一干护士也七嘴八舌解释道:“对啊,gcs评分,用来评估病人意识状态的。”
连乔结结巴巴道:“那、那干嘛掐、掐那里啊……”
护士长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因为那里比较敏感,适合做疼痛刺激。他如果能对掐那里有反应,说明他的意识在好转。这不是你说了他眼睛在转,我们才特意重做这个评分的嘛?”
连乔:“……”我怎么觉得你在驴我。
此时那小护士已经掐完了,扭头惊喜地道:“护士长!他好像有反应!”
连乔大喜过望,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护士长眼睛一亮,用一种比他还兴奋的语气道:“真的?我来看看。”
说着一把推开连乔,亲自上手,在忍冬左右各掐了几下。
连乔:“……”
护士长掐完之后,颇为欣慰道:“右边的反应确实比左边好一点!”
连乔瞬间来了精神,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护士长扭头朝大家说道:“你们也来试试?”
连乔:“???”护士长你干什么!
连乔顿时坐不住,扑上去拦在忍冬床前,气愤道:“你们怎么能这样!仗着他动不了就欺负他!我这个家属还在这儿看着呢!”
护士长噗嗤一笑:“干嘛?你以为我们调戏他?”
连乔:“不是吗!”
护士长:“都说了,这是正常的医学检查!”
连乔:“……那你们也已经掐过两次了,还想怎么样!他都快给你们掐肿了!”
周围的小护士们一听,全都捂着嘴偷笑起来。护士长也忍俊不禁,摇头笑道:“好好好,知道你心疼他。那今天就算了。咱们先查别的项目。”
连乔这才松了口气。
说实话,护士们日常巡查的其他项目也好不到哪里去。比如说确认导尿管是否通畅,引流袋里有多少尿量;确认排便频率、质地,是否需要灌肠;确认全身上下所有孔窍有无异常分泌物等等……
如果忍冬醒着,只怕早就撞墙自杀一万次了。
他一向面子薄。他是精神需求远大于生理需求的人。如果他醒来看到自己毫无尊严地被人弄来弄去,心里得有多痛苦?
连乔越想越心疼。直到护士们结束查房,他还巴巴地扒在床边,怜惜地抚摸忍冬的脸颊。
“你什么时候才能醒……等你醒了我们就回家,不要在这里吃苦了好不好?”
副本还没走完,连乔确信忍冬会化险为夷,只是不知道要多久。他已经再也不想等了。
副本的事他没敢告诉爸妈。光是出柜和忍冬重伤这两件大事就已经把爸妈搞得焦头烂额了,他实在不敢再火上浇油。
忍冬住在icu的这段时间里,他们公司的领导、同事,还有福利院的院长都来探视过。领导主要是关心费用问题,院长则是询问是否需要他们安排人轮流陪护。这些好意连乔一概谢绝了。
他这些年做主播攒了不少钱,本来想一把砸在爸妈脸上让他们同意自己继续干的,现在正好拿出来用。反正本来也是当成老婆本儿在攒的,用在忍冬身上不亏。
至于陪护……连乔恨不得24小时守在忍冬身边。要不是被他亲妈打了镇静剂逼他休息,他根本连觉都舍不得睡。
昏迷中的忍冬,脸色依旧苍白如纸。裸露的胸膛随着呼吸机的频率缓缓起伏,监护仪上不断跳动的数字证实着他还活着。尽管如此,连乔还是有一种他已经死了的错觉。
哪怕只是睁开眼,哪怕只是哼一声也好。连乔渴望听到他的声音,渴望得到他的回应。可是一个多月以来,忍冬除了偶尔会在眼皮下面转转眼珠,其他一概没有反应。即便是发高烧,即便做手术的地方要换药、拆线,即便把感染坏死的烂肉用剪刀剪掉……他始终一点反应都没有。
毫无生机,宛若骨瓷。
这让连乔感到很难过。
还没从难过里缓过劲儿来呢,他妈又带着一群医生来查房了。
今天是乔主任带领的主任大查房,管床医生照例要汇报病史。由于忍冬身份特殊,icu全体医护人员都对忍冬格外上心,病史也是熟得不能再熟。因此床位医生直接跳过这一步,开口就道:“他没什么,跟昨天差不多。”
床位医生在电脑上点开忍冬的化验结果。乔主任一页页地翻看,口罩遮住了她的脸,只露出一双没什么表情的眼睛。
看了一会儿,乔主任问:“脱机尝试得怎么样了?”
脱机,是指脱离呼吸机。忍冬当初呼吸心跳骤停,在急诊就上了呼吸机。他肺功能不太好,靠机器维持呼吸至今。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首先是会增加呼吸道感染的概率,其次,上呼吸机必须要打镇静剂麻醉剂,这样他就永远醒不过来。
连乔最关心的就是这个,因此竖起耳朵听着。
床位医生却叹了口气,摇头道:“脱不了。呼吸机模式稍微一下调他就开始喘,脉氧也跟着掉。自主呼吸虽然有一点,但始终达不到脱机的要求。”
乔主任点点头:“嗯。那就继续维持吧。”
今天也依旧没什么好消息。连乔的心情重又跌回谷底,他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连乔他妈看儿子黯然神伤的模样,想安慰他两句,想来想去又觉得没啥可说的。也就不跟自己儿子假客气了,直接走人。
刚走到隔壁床,还没开始汇报病史呢,护士长突然凑过来,笑嘻嘻地说:“乔主任!你儿子说你们12床眼睛会动了!”
12床就是徐忍冬。连乔他妈一听,立马又回到徐忍冬床边,一边翻病历一边问:“gcs评分多少?”
护士长:“不知道。你儿子不让评。”
连乔:“???”我不让评?那你们刚才掐他那几下算什么!
护士长露出一个滑稽的表情,口罩也遮不住她的恶趣味。连乔他妈非常配合地中了招,当场把连乔数落一顿,恐吓他不许再妨碍护士工作,不然就滚出去。
连乔被骂得委委屈屈,碍于两位中年妇女的淫威,他也不敢回嘴。周围医生都笑起来。连乔他妈骂够了,三两步走到忍冬床边。
连乔委屈巴巴地刚抬起头,就看到他妈朝忍冬胸口伸出魔爪。
连乔:“妈!!!”
连乔他妈恶狠狠地回头:“干嘛?!”
连乔吓得脖子一缩:“没、没有。g……g那什么评分是吧?继续、继续……”
眼看着亲妈在自己对象身上这头掐两下,那头掐两下,连乔的内心是崩溃的。好不容易崩溃完,只见他妈一回头,对着一众主治医住院医实习医生道:“你们也来,掐掐看左右对不对称。”
连乔都快疯了。
当天下午,连乔就换下无菌衣,走出了icu。
去本市香火最旺的寺庙,烧香,祈祷忍冬快点醒来吧,可别再遭这罪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多人吐槽上章的连乔太不严肃。。解释一下
1.为什么他妈纠结于签字和身份问题。因为icu有大量的医护人员,能提供最高级的生命支持,连乔他妈虽然是大主任,但素即便大主任不在床边,其他医生也是在继续抢救的,而且具备抢救的能力。请记住这是在医院,请相信医护人员。相比之下,签字也是同等重要的事。因为任何医疗操作都存在风险,如果忍冬的亲友事后来问责,从急诊到icu,包括连乔,三方都要一起上法庭。想象一下忍冬那个杀千刀的qjf父亲来找连乔他们家要赔偿?扣着忍冬尸体不让下葬然后狮子大开口要个几百万?连乔他爸妈见得多了,考虑到现实问题,为儿子规避风险才是正常反应。就算是儿子对不起别人,那也是要保护儿子的。何况他们目前也正在尽力抢救忍冬。
2.连乔为什么纠结于被脱光被翻来翻去。这不是吃醋!不是吃醋!不是吃醋!!!因为他知道忍冬面子薄,忍冬是【精神需求远大于生理需求】的人,尊严对他来说非常重要。连乔知道刚出电梯忍冬会没事,他早晚会醒的,而且他相信自己父母所在的这家医院的实力,所以更注重保留尊严这一点。人即便在临死之际也是希望保留作为人的尊严的,这不是矫情,望周知。
3.为什么这么欢快。对不起这个确实是我的锅,因为我知道他不会死啊哈哈哈。。。我以为你们也知道他肯定死不了的。至于说连乔不紧张不自责的。。。他哪里有不紧张!非要他情绪崩溃了让爸妈再分神安慰他才叫紧张吗!何况他紧张了能干嘛!你们是不是忘了上一章他就是因为他紧张了扒在窗户上盯着看而被他爸从icu给踹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