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乔还没反应过来, 后背猛然一阵剧痛!
“呜!”他痛得被逼出眼泪,只觉得整个人都摔裂了, 浑身上下疼得动弹不得。
胸口和后背都特别疼, 肋骨不知道断了几根……然而关键的脖子和后脑勺竟然没有受创?
连乔动了动脖子,惊讶地发现自己并没有摔断脊椎。他听到身上的人从牙关间发出磨牙般的咯咯声,正在诧异, 忽然发觉自己脖子下面垫着一条手臂, 后脑勺上也是。
连乔惊呼:“忍冬!”
“别——”忍冬连声音都在打颤,“别动!周围是沙子!”
连乔一愣, 这才发觉身下的触感不太对劲。
太软了。难怪他们以这么快的速度摔下来都没四分五裂,原来是细软沙砾缓冲了力道。再加上中间那把刀阻了阻落势, 他们这才落了个区区骨折的下场。
即便在这短短几秒之间,连乔也能感觉到, 他们正在沙砾中缓缓下沉。耳朵里满是沙沙的声音, 好像有沙子流进了耳朵似的。连乔忍不住一哆嗦,下意识地压低声音问道:“你还好吗?能动吗?”
徐忍冬深吸一口气:“……可以。”
他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从连乔身上下来。连乔被遮挡的视野终于恢复了正常,得以观察周围的环境。
只见周围漫天黄沙,昏黄的太阳挂在半空里, 几乎和黄沙连成一片。这沙漠一眼望不到头, 远处隐约有城市的影子,只是不知是不是海市蜃楼。
“别急,慢慢来。”连乔平躺在沙子里,尽量减少胸廓的起伏。刚才那一坠之势已让他大半个人陷入沙地, 此时沙子已经没过耳垂,几乎要灌进耳洞里了。耳朵痒得他快要发疯,但他哪敢伸手去挠。
他要是轻举妄动,那可不止耳朵,他身上所有能被进入的孔窍都要被结结实实地填♂满了。
徐忍冬也尽量放缓着动作。然而这沙子太过细腻,好不容易从连乔身上下来,徐忍冬的脚背已经没入沙子里。
他在沙地里使不上力,总感觉自己在下沉,两个胳膊又脱了臼,根本没法保持平衡。他索性自暴自弃,就这么直挺挺地站在沙子里,宛若一个棒槌。
连乔看了好笑:“你怎么这么紧张?放松一点,保持平衡就好。”
徐忍冬无可奈何地把手臂一垂,两个脱臼的胳膊在那儿一晃一晃,好像在说:那我又能怎么办?
连乔知道脱臼远比骨折更疼。骨折嘛,断就断了,不去碰它是不会疼的。脱臼就不一样,脱位的关节好像一只炸毛鸡,一边猛啄一边疯狂尖叫:痛痛痛痛快复位快复位!逼你赶紧处理伤势。别看忍冬两个手臂脱臼了还跟没事儿人一样,指不定牙都快咬断了。
他在受伤这件事上就是个傻子。不知道躲,不知道喊疼。你要给他治伤,他还会摆摆手说我没事我还行,我还可以伤得更重一点。
看,这下可摆不了手了吧。
连乔一边忍着笑,一边从沙地里爬起来。他的动作有些迟缓,却非常轻柔,以至于那流沙仿佛对他毫无影响。
他在沙面上站稳身子,深吸一口气,过来给徐忍冬复位。
只听咔咔几声,脱位的骨头重新回到关节腔里。徐忍冬顿时松了一口气,表情也舒展开来。毕竟刚才有连乔当垫背,他虽然被震得内脏疼,但真正受的伤也只有脱臼而已。
连乔环顾四周,指着不远处道:“先到那边去吧。”
徐忍冬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一条圆形管道从沙地斜斜延伸到天上,如同一个封闭式的滑滑梯。只是这滑梯太长太高,另一头隐没在漫天黄沙里面,看得人心惊。
他忍不住惊叹:“这么高,我们居然没死。”
连乔:“没死也去了半条命了。你胳膊还疼么?”
徐忍冬摇头,示意自己没事。连乔不放心,过来确认他的伤势。手刚抬起来,他却“嘶”地一声龇牙咧嘴,整个人都僵住了,一动不敢动。
徐忍冬大惊失色:“你……”
“没事没事。”连乔急忙摆手,笑得却很勉强,“也就断了几根骨头……呃,也不一定是断了,可能就是骨裂而已。”
为了让徐忍冬放心,他还故意活动了一下四肢:“你看,没事,我还能动。”
“……”徐忍冬沉默。
刚才他们从滑梯里掉下来,那么快的速度,即便有缓冲,他们也不可能毫发无损。连乔给他当了肉垫,自然首当其冲。
下坠之力如此巨大,连乔受的伤,显然不是轻飘飘的一句“断了几根骨头”可以概括的。
他到底伤得有多重?
……要重来吗?
重新踏入那片黑暗森林……重新从空中坠落……
徐忍冬咬着嘴唇,沉默不语。连乔以为他在愧疚,便走过来抱了抱他,说:“别自责了,你也没有办法。总得有个人垫底,不是你就是我。好在我皮糙肉厚,如果是你……”
他说到这里,后怕似的紧紧抱住他,委屈巴巴地道:“不行,我光是想想就心痛得要死了。你可千万别给我垫背啊。”
连乔无知无觉,却恰好戳了徐忍冬的痛处。他浑身一震,眼里一时涌上极为复杂的情绪。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究什么都说不出口。只是默默伸出手,回抱了他。
连乔把脑袋搁在他肩膀上,享受着这个甜蜜温馨的拥抱,丝毫没有发觉徐忍冬嘴唇微颤,眼圈发红,已经快要哭了。
忽然间,两人头顶一阵哐哐乱响。
两人当即分开,齐齐望着上面。徐忍冬趁此机会悄悄揉了揉眼睛。
只听哐哐当当越来越近,管道隐隐传来震动感。想来是又有人要掉下来了。直到临近地面之时,滑滑梯末端弯出了极为平缓的弧度,那哐当之声也跟着变得沉闷。
经过一番碰撞,一个人形物体从管道口飞了出来。也正因为这一段弯道,那倒霉蛋飞出来时几乎是平行于地面的在。他就像个迫降失败的大笨鸟,一路滑翔,一路陷进沙地。等他好不容易停下来,大半个身子已经沉进沙里,嘴巴里也“呸呸呸呸”吐个不停,显然是啃了一嘴沙。
忍冬连乔对视一眼。看来刚才他们也是这么滚下来的。
可真难看。幸好没人看到。
倒霉蛋被滑滑梯吓得半死,猝然又落入流沙,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落汤鸡似的拍打沙面。他不挣扎还好,这一挣扎,沉得很快。
眼看他就要淹死在沙地里,连乔眼疾手快,把背包丢到倒霉蛋面前,大喊道:“抓住包!别乱动!抓着包慢慢爬出来!”
背包有如一块浮木,倒霉蛋表情一喜,急忙抓住。好在背包的横截面积极大,在沙面上完全撑得起一个成年人的体重。于是倒霉蛋颤颤巍巍地爬了出来。
这沙地虽然松软,不过一旦找到平衡,也不是那么容易沉下去。
倒霉蛋小心翼翼地朝这边走过来。徐忍冬和连乔的视线都飞快地在他身上扫过,确认他身上没有能藏武器的地方,应该是个没什么威胁的小可怜。
大家互报了姓名。倒霉蛋就叫做倒霉蛋,一看就是个很快会死的路人。于是三个人继续围着滑滑梯开展讨论。
原来倒霉蛋实际上并不算太倒霉。他在黑暗森林里误打误撞,每次遇上杀人藤蔓时,身边都恰好有人挡刀。在火场里也是,总是恰好撞见鬼在杀人,他自己正好趁乱逃跑。等他找到消防通道的时候,底层的砖红门已经打开了。所以这一路上除了出滑梯时摔了个狗啃泥以外,基本上没受什么伤。
“等等。”连乔打断他,“你说你还在商场里找到一个防爆盾牌?”
倒霉蛋瑟缩道:“对……我想着盾牌虽然防不了鬼,拿在手里总归是个心里安慰……”
连乔脸色一变:“那盾牌呢?”
话音未落,三人头顶忽然传来哐哐响声。大家齐齐抬头望去,只见长而笔直的管道微微震动,好像是有个人横冲直撞地掉下来了。
倒霉蛋脸上闪过一丝期待。忍冬与连乔对视一眼,脸色却都不大好看。
果然,下一秒,管道里突然发出一个奇异的钝响。那声音很难描述,只是莫名让人毛骨悚然。那声响随后便分裂成两个,咚咚咚咚四处弹射,很快来到了三人面前。
“啪。”
一条大腿飞了出来。
紧接着,一个残缺不全的人,伴随着飞溅的血液从管道里冲出,顺着滑梯最后的缓坡,在流沙地里滑出好远。
三人的脸色都在瞬间变得惨白。
那人显然已经死透了,掉进流沙之后一动不动,只有鲜血汩汩流淌,渗进沙地里,染红一大片。
死尸和他的大腿距离大概十几米,就这么大喇喇地插在沙地里,画面极其残酷。
徐忍冬和连乔对视一眼,都皱起眉头。倒霉蛋瞠目结舌,抓着脑袋道:“咦,这个人怎么……怎么摔裂了?”
徐忍冬:“……?”
连乔:“???”他为什么会裂你心里没点数吗?
两人震惊地看着倒霉蛋。倒霉蛋还没反应过来,狐疑道:“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
与此同时,三人头顶上忽然又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哐哐!哐哐哐!
又有人掉下来了。
在比刚才稍微下面一点的位置,那个声音再度分裂成两半。随后,又是一个被劈开的人从滑梯里飞出来。
这一次飞出来的,除了两段尸体以外,还有一块防爆盾牌。那盾牌边缘锐利,透明的盾身早已被染成血红,周围还挂着一圈碎肉。
这下,蠢钝如倒霉蛋也看明白了:这块盾牌笔直地卡在了滑梯中间。上面的人以高速坠落下来,被盾牌活活劈成了两半。
原理很简单,场面却过于凄惨。三人盯着那一地碎尸,都被震得说不出话来。
许久,连乔终于开口。
“至少,盾牌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