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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钟应的情况, 与其说是重生回到少年时代, 不如说是“夺舍”!

因为真正重生的话,他的神魂该和身体一致, 懵懂又稚嫩。可是事实上并不是如此,钟应的神魂依旧保持着前世的姿态——风华正盛的青年模样,眉眼睥睨,举手投足间, 似乎便能翻云覆雨。

但是,钟应又不算真正的“夺舍”, 因为他回到的是自己本来的身体。

属于魔君的神魂,如果真的降临于一个化气期少年身上的话,便跟巴掌大的瓷瓶容纳千山万壑似得, 身体会被神魂压成粉碎。

这具身体原本就是他的,少年稚嫩弱小的肉·体和强盛的灵魂完全契合,才没有出现任何排斥现象。

身体契合是契合, 但是,钟应平日里却不敢使用超出肉·体极限的力量。

他要是敢这么干, 身体就敢“裂”给他看,到时候自己把自己作死了,哭都没地儿哭。

所以, 爱惜自己身体的钟应,平日里还是把神魂龟缩在最深处,尽量收敛自己的力量,偶尔才会分出那么一缕, 威胁一下四字碑,破解一下夫子院落的阵法什么的。

在月半山挖了半个月灵矿之后,钟应发觉自己的身体在一次次不间断的锤炼荧光石时,已经结实了一些,至少……偶尔一两次,将神魂放出来,放放风已经没问题了。

目光从深远的夜色中收回,钟应回首,披散在身后的墨发于风中招摇,露出白玉似得耳垂下的耳饰,点点银光,璀璨如星辰。

脱离身体限制的他,虽然能用的力量十不存一,但是他又重新体会到了前世那种,仿佛将一方天地握入掌心,可以随意揉捏的感觉,实在畅快!

钟应看了眼自己“昏迷”过去的身体,以及隔着衣袖握住他手腕,似乎在为他把脉的君不意。

被莲中君搂住腰身这件事,让钟应有些不自在,不过很快,钟应便愉悦起来,甚至那尸山血海走出来的戾气都稍稍散去了一些。

因为钟应发觉,青年模样的自己比少年时期的莲中君高了大半个头。

抬手比了比两人的身高后,钟应弯了弯唇角,轻笑一声:“矮冬瓜。”

随后笑容一敛,拂袖而去。

他并未御风腾云,也不曾驱使飞剑灵船,只是简简单单踏出一步,却轻易踏过了空间的限制,踏过了山川江河。

千里之地,与他来说,也不过一步一尺罢了。

这并不是什么高深术法,而是强大到一定程度后,对天地的基本掌控罢了。

沈城已经将两姐妹带去安全的地方,谭婧重伤,谭妤愚笨,在事情落定之前,不可能将两姐妹送回来的。收拾残局这件事,便落在了阿宛身上。

虽然让朝阳先生一行人狼狈逃窜,但是他们却并非赢家,脸上也并无喜色。

谭府被毁,谭家兄妹从此陌路,入魔之后谭仲祁被带走,数位老人惨死……这一战,谭府付出的代价委实太大。

阿宛绕着谭府探查了一遍。

朝阳先生他们实力是强,却也没有强到碾压的地步,根本不可能短时间内将围住谭府的修士击杀,只不过是暂时用法器困住了他们罢了。

阿宛找到他们时,那些修士正合力轰击法器,一见阿宛等人,立刻露出喜色。

双方一里一外应和下,将法器破出一个黑洞,终于重获自由。

众修士纷纷感谢。

处理好这边的事情后,阿宛停在了君不意面前,询问:“钟应怎么样了?”

“无碍。”君不意抬眸,唇瓣轻轻抿着,“只不过晕过去了。”

若是谭妤在这里,阿宛估计要瞪上一眼,并且狠狠骂上一顿了,可是面对这位重明国的小太子,阿宛却怎么也骂不出,摇了摇头道:“回去在跟我解释。”

“是,夫子。”君不意垂眸。

阿宛转身,便看到了正在收拾尸体的寿衣老人。老人独立废墟中,形影单只。

数位老人自爆丹田,只剩下一位寿衣老人还活着。这位老人白发、白眉、白衣如霜,满身孤寂,说是收拾尸体,实际上自爆之后,只剩下血沫,哪里来的尸体?

他便拿了一个青花瓷瓶,在被鲜血染红的土地上,用小铲子铲了一小块泥土。

“老大的血洒在这里,这块泥土是老大的。”

“这里是老五,老五还有个亲孙儿,就是资质不太好……”

“……”

老人似乎很忙碌,一边铲着血土,一边嘀咕,仿佛是跟阿宛他们说,也仿佛是跟自己说:“老六倒是幸运,就他留了个全尸。”

最后,老人背起了唯一一具尸体,放在了干净的地方。

阿宛这些年看过不少生死离别,心肠冷硬如铁,可即便如此,也不由叹了口气。彭留春直接看的泪眼汪汪,八尺大汉此时拿着小手绢,一边擦眼泪,一边吸鼻子。

“逝者已矣,还望节哀。”阿宛轻声开口。

“放心吧,老夫我还挺的过去。”老人回首,衣袂上沾着血,精气神并没有众人想的那般颓然,反而透着回光返照般的精神,他指了指尸体,“我们早便商量好了,总有一个要活下去,然后好好看着谭家,看着谭家的未来。”

阿宛不由敬佩。

老人深深一礼:“瑶光院主,我谭家全力诛杀邪魔,才落得如此下场。老夫今日,便舔着脸求院主一件事。”

“你说。”

“日后若是谭家落败,还请院主拂照一二。”

阿宛目光泠泠:“好,我答应你。”

“他们应该追不上来了吧?哎,累死我了。”朝阳先生脱了染血的外袍,铺在溪岸草地上,没骨头似得躺了上去,“每次遇到瑶光院主,准没好事,那女人随身携带着封存剑主剑意的符咒,每次到了关键时刻,都要扔这么一张……”

他们一行人停在了郊外的树林旁,溪水之岸。茂盛的树木落下层层叠叠的树影,攀爬在朝阳先生衣摆之上,潺潺流水之声,同他的声音混合在了一起,

“这次实在太吃亏了,不止受了伤,引路灯还全部被毁了。”朝阳先生喋喋不休。

说了一阵后,见没人理他,朝阳先生歪着头,朝着他们看去。

有人双手贴在脑后,舒舒服服躺在树木上,还有人在溪边清洗手指上的血液。那位冰剑剑仙则盘膝在一块光磨的石块上,手指掐诀,手心朝上。一双剑眉微竖,似乎在感悟什么。

至于谭霈,正围着并无记忆理智的谭仲祁打转。而他那位手上昏迷的管家,则被他安排到一边躺着。

先前一战时,谭仲祁为了保护谭霈受了些伤。

天魔恢复能力惊人,便是砍了头颅也不会死,这会儿,那些伤口已经结了痂,愈合大半了,估计不用三天,就能自然痊愈。

可是谭霈都没给自己整理一下,却让谭仲祁坐在柔软的草地上,自己则打了一盆水,蹲在自家爷爷边上,低着头,认真的为他上药。

先是将凉水用灵力温热,再是小心翼翼的挑开受伤之处的衣料,用手帕沾水轻轻拭去伤口上的血液和灰尘,随后在伤疤上涂抹绝好的药膏,最后为谭仲祁换上崭新的衣裳。

——孝子贤孙,不过如是。

可是朝阳先生想一想谭霈做的事,便觉得这一幕可笑了。

冰剑剑仙是个剑痴,刚刚直面感受了剑主那道剑意,自然不会错过学习的机会。朝阳先生不便打扰他,目光便落在了谭霈身上,撇了撇嘴:“四公子,这药膏可是我亲手炼制给你的,你就这么浪费?”

“爷爷比我重要。”谭霈说这句话时,正在为谭仲祁梳理乱发。

朝阳先生嗤笑一声。

“你是不是觉得,我杀自己三个兄长都没犹豫过,这会儿反而惺惺作态了?”

“难道不是吗?”

“兄长他们怎么及的上爷爷?”木梳穿入头发间,缓缓梳下,谭霈轻声道,“你看,我现在走到哪里,爷爷便跟我到哪里,甚至拼了命保护我……爷爷这么疼爱我,我当然要好好孝敬才对,把爷爷侍候的舒舒服服,再努力一把,让爷爷修为天魔。”

“你爷爷恢复神智,肯定第一时间打断你的狗腿。”朝阳先生毫不犹豫的指出事实。

“但是他现在对我很好。”谭霈抬头,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笑容,“先生,你不知道,我小时候最期待的一件事,便是爷爷问我功课了。”

朝阳先生眨了眨眼。

“大哥二哥三哥,还有婧儿他们可真奇怪。”谭霈将爷爷的头发梳了起来,“因为爷爷入了魔,因为爷爷发狂杀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人,他们便想要从小养大他们的亲人的命?甚至觉得自己大义灭亲是件好事,值得世人称赞?”

“说我是畜生,他们难道不是狼心狗肺的玩意吗?”

朝阳先生非常欣赏谭霈的言论,低低笑了起来:“没错,世人多是伪君子,他们根本什么都不懂,你果然非常适合入我离芳水镜,不枉我在你身上花了这么多功夫。”

朝阳先生正了正神色,玩世不恭的眼中多了一线深入骨髓的狂热,“我追随之人,若是想做世所敬重之仙人,我便惩恶扬善,世世行善积德。若是他想成了屠戮世间的魔头,我便为他递上最锋利的刀。”

“你……追随的到底是谁?”

朝阳先生舒了口气,笑眯眯道:“你以后就知道了。”

他们谈话之时,钟应便踩在云端,居高临下的望着树木小溪边的白袍人,桃花眼潋滟又冷漠,仿佛在看着世间微不足道的蝼蚁。

无论是神秘的朝阳先生,还是冰剑剑仙,还是离天魔只差半步的谭仲祁……都没发现钟应的神魂。

因为,他们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等级。

钟应漫不经心的扫视一圈后,随便寻了一具身体,毫不犹豫的降临,夺舍!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又是晋江抽成狗的一天_(: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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