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彦心里先是一喜,然后又是一紧,努力不去回想那天突然的奇怪心思,脚下丝毫不敢怠慢的从侧门跑了过去,连轻功都忘记用了。
东方不败今天没有穿那身他喜欢的红色衣衫,而是换了日月神教教主的正装。纯黑的衣袍上纹着暗红色的花纹,领口衣袖上卷着金色丝线。
在大明朝,能明目张胆的用金色的除了紫禁城里头的,怕也就只有这个男人了吧。
“教主。”
东方不败并没说话,而是先上下打量了一下林彦,信步走过去,伸出手攥住了林彦的手腕。林彦瞬间浑身僵硬,但马上就放松下身体,只是心跳声和充血到快要嗡嗡作响的脑袋还是在提醒他他现在有多紧张。
上辈子的三十年加上这辈子的十二年,头一次被男人碰碰手腕就几乎要充血而死,林彦觉得自己是越活越回去了。
“虽然还算不的纯厚但是已经不错了,这段日子你倒是没偷懒。”东方不败可不晓得林彦那些心思,已经松开了他的手腕。
林彦定定心神,笑了笑,只是平时的清淡儒雅里头搀了点不足为外人道的心思:“教主吩咐,我定然是不敢不听的。”
对于林彦的听话东方不败很满意,冷淡的脸上多了几分柔和,但马上又恢复了严肃强势的面孔。衣袖轻扬,墨黑色的长袍让东方不败少了几分平日里若有若无的妩媚,多了几分霸道傲气。
“本座要去见见几位长老,你回去收拾包袱。”
“……啊?”收拾包袱?
“跟本座上京。”
林彦这才记起那天东方不败说过的要他一起去京城,但自己刚才答应过那位刘先生每天去账房的。
正想和东方不败说,一抬头,却看到那个人已经架起轻功离开了。
黑色的宽大袍子在风中轻轻扬起,黑色的发冠束起了漆黑如墨的长发,像是闲庭信步一般但每行一步都是极远的距离,没多久林彦就瞧不见那人了。
林彦却盯着已经没了人影的天际看了一阵子。
这是个能让人越陷越深的男人。
罢了,等回来时去找老先生告罪好了,大不了被打掌心,想来老先生也舍不得把自己打成残废。
林彦回到了自己屋子,先把放在外头晒太阳的被子抱进来叠好,然后打开了柜子取出来里头的几件衣服包起来,想了想,又把自己放银钱的小盒子抱出来,将里面的银票和散碎银子都放在布包里包好揣在怀里。
这趟远门是跟东方教主出去的,本来是不差钱,但惯来小心的林彦还是给自己多了一层保障。
他跟随东方不败离开的事情他只跟桑三娘说了一声,也把自己院子里头的一应事务托付给了桑三娘。
毕竟他的小院子惯常是不让别人进来的,屋子自己收拾竹园自己摆弄,这次离开不晓得何时能回来,别的还好说,若是精心侍弄的竹子被毁或是长歪了自己可是会心疼的。
“你可要记得莫要惹教主生气。”桑三娘眉尖微蹙,“刚才在大殿上,教主发了好一通脾气,虽然没有呵斥谁,但是……”
林彦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那个人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吓死一帮人。
“我知道你这小子得了教主喜欢,但也别没大没小,自己掌握着分寸。”
“我晓得的。”
“不过我似乎听圣姑那边有消息,说圣姑一门心思想要跟着下去呢。”
圣姑……任盈盈?
来黑木崖时日不短,林彦却是没见过任盈盈的,不是他避而不见,而是那位任大小姐根本就是足不出户,即使在逢年过节这样的大日子里也是不见人影。若不是今天中午突然被叫住,他怕是现在连任盈盈是谁都不知道。
东方不败根本没有主动提起过,林彦都快要忘记了这一号人的存在。
清闲日子过得多了林彦都快要忘记,笑傲江湖中,东方不败堪称悲惨的结局。他主动递了杯茶过去:“三娘,圣姑要去哪里?”
“似是说想要拜访洛阳隐士绿竹翁。”
任盈盈第一次见到令狐冲的时候,雅号便是“绿竹之姑”。但林彦时存了心思不想让任盈盈下山的,无论那令狐冲有多厉害——现在的令狐大侠估计还是个小屁孩儿——但只要他跟任盈盈没有交集,那边不可能跟日月神教有太多瓜葛,也不会被那个压在西湖底下的疯子撺掇着来黑木崖。
纵然现在的任盈盈还是个会被挑唆的小姑娘,林彦依然无法让自己平静的看着她走向特定的轨道,因为他不想眼瞧着那么一个绝世之人走向死亡。
东方不败,他应该活着的,因为他值得。
“三娘,既然教主心情不好那这事情便不要说了,圣姑想来只是孩子心性要去玩,你便对她说教主不同意也就是了。”
桑三娘有些惊讶:“小彦子,你这是让我扯谎?”
林彦扯扯嘴角:“是啊,我是让你扯谎。”
君子不徒语,语必有理。
但是貌似自己距离对自己的标准越来越远离。
东方不败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却一刻都没耽搁,换了一身青色衣衫,卸掉了头上的黑色发冠用一根玉带束住了发丝,然后就带着背着小包袱的林彦在夜色中离开了黑木崖。林彦只来得及往肚子里塞个馒头。
下了山崖后,东方不败就没再运起轻功,而是在小路上一步一步走起来,林彦跟在他身边,专注走路目不斜视。
“以后在山下,你就叫我名字吧。”东方不败也放弃了“本座”的自称,改回了“我”这个更加大众化的称呼。
林彦也扔掉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淡淡道:“李方白。”
“不是这个。”东方不败蹙蹙眉头,“我从李家村出来后就没打算再回去,也不会再用李姓,你直接叫我名字就行。”
“……东方。”
东方不败点点头,继续走路不再看他,却不知,这两个字似乎有魔法,说出来的时候林彦觉得舌尖都有种酥酥的感觉。
“盈盈今天刚才找过你。”东方不败这句话说得很是平淡。
林彦心里一跳:“是。”
“三娘也寻过你。”
“……是。”
东方不败偏头看了看他,似笑非笑:“你倒是胆子大,居然敢代替我传话。”
林彦低着头,没看到东方不败没有一丝一毫怒气的脸,心里有些慌:“我错了。”
“又没怪你。盈盈自然是不能下山的,不然,怎么可以勾出后头的那个人呢。”或许是走夜路太无聊,一向少言寡语的东方不败有了些说话的渴望,身边跟着的小家伙倒是个不错的聊天的对象,“留下盈盈,也留下了那一帮或是忠心或是二意的人,我已经吩咐了童百熊,这段日子里,谁去找盈盈,格杀勿论。”
他在这个关口召回了童百熊,便是要让他当自己的一把刀,让盈盈留在教中,就是让她当自己的一个饵。
“我记得你以前捉鱼是一把好手,但是,我不喜欢直接用鱼篓捉。”东方不败的脸在月色下似乎泛着温润的光,只是眼角眉梢流泻出来的精明冷意是林彦从未见过的风景,“用饵将鱼勾过来,然后一刀戳下去,这种方式比较让我喜欢呢。”
林彦差点要被这个人的清冷迷花了眼。
但只是差点,他最终还是听清了这句话,等回过味道来突然皱起眉头。
“但若是引出来的人太过厉害,童大哥杀不了他,可怎么办?”
“那本座就杀了他,左右只是随手的事情。”
林彦或许只到这个时候才堪堪有些看清眼前的男人。
这件事情本来没那么复杂,东方不败要想弄清楚是谁背叛了他是件太容易不过的事情,要处置了那个人也如他所说,随手而已。但他却挑了一种看起来无比复杂的法子。
任盈盈,童百熊,桑三娘,甚至是无意中顺水推舟了的自己,都似乎成了棋子。
东方不败便是那个下棋的人,他悠闲地摆布一切,甚至在闭关的时候都在计算着。
他自傲,是因为有自傲的本钱。傲视群雄的武功,满布天下的下属,人人眼红的权利,这些东西似乎每一样都是那样的诱人,但真正的拥有了这些的男人,却只是在拿它们当成自己喜欢的玩具,喜欢时玩一玩,不喜欢了就扔到一旁。
性子冷得让人心颤。
“虽说出了黑木崖,但武功你也要继续勤勉,我要带你去的地方可不是那么安全的。”看着发愣的林彦,东方不败皱皱眉,怎么又开始发傻,“听到没有?”
林彦眼睛转向东方不败,可能真的是这夜太迷离,月光太清亮,他竟然鬼使神差的说出一句:“若是有人要杀我,东方会救我吗?”
回应他的,是东方不败一把揉乱了他的头发。
“我是你师父,有我护你周全哪个能杀了你。”
林彦捂着脑袋笑笑,丝毫没有平时的淡然儒雅,满满的都是傻气。
这是他师父,是他这辈子除了娘亲以外相处最久的人,也是他愿意亲近的人。
东方不败是不是凉薄,他不在意,是不是清冷,他管不着。
为了这句“护你周全”,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