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爱寺禅房,薛怀义正在蒲团上参禅打坐,周围鸦雀无声,安静得一根针掉到地上都听得见。薛怀义屏除私心杂念,呼吸均匀,渐渐入定了。
惠俨大德提着银花双轮十二环锡杖悄悄地走过来,轻轻地点醒薛怀义,请他到慧日内道场和诸大德一起做法事。
薛怀义站起身来,穿上七衣袈裟,手提九环锡杖。英姿焕发地走出禅房。
诸大德在慧日内道场念经诵佛,有的敲打木鱼,有的旋转经轮,绕场环行。罗汉们吹起大法螺,螺音洪亮传向场外,引得武后一行前来参观。
又击大法鼓三百通,咚咚震耳。披着袈裟的诸大德中,数薛怀义最年轻,最英俊,个子又高,引人注目。
惠俨大德讲解了一段《华严经》后,薛怀义引领众僧高唱《大悲咒》。法事告一段落,武后命光禄寺供应斋饭,以积功德。
薛怀义端着紫金钵盂,大口吃着青菜裤带面,正吃着,白马寺上座棱行大德喊道:“薛师。”薛怀义答应:“唯,有么事?棱行师傅。”
棱行大德走近道:“南无阿弥陀佛,老衲留在内道场时日已久,白马寺因无人看管,导致寺院各处殿阁楼台遭受了不同程度的破坏,院墙也坍塌了。需要重新修缮哇!”
薛怀义说:“那你还不赶快回去维修?贫僧可以帮你请假!”
棱行大德叹一口气道:“哎,老衲囊中羞涩,手上无钱呐!”
薛怀义用筷子扒拉了几下,将青菜裤带面吃完了,把紫金钵盂塞到棱行手中,说:“这个钵盂是个宝贝,出于三界,能除烦恼,得智慧明。你拿着它出去化缘,很快就会成为有钱人哒!”
棱行大德目瞪口呆,暗想:红尘琐事老衲早已斩断,再见傻逼心不乱。薛怀义见他发呆,笑道:“去吧,棱行师傅,贫僧还有一个紫金钵盂呐!”
棱行大德回答:“哦,老衲要静静!”薛怀义说:“哎,现在非安静打坐之时,白马寺有难,作为上座的你,赶快去化缘拯救吧!”
棱行大德仍然呆立不动,薛怀义说:“哎,棱行师傅,你什么都懂,就是不愿意去做!也罢,贫僧代你去化缘吧!”说完收回紫金钵盂。
棱行大德好奇地问:“薛师打算到哪里化缘呀?”薛怀义一笑,说:“就在这附近化缘呀!”
棱行大德大喜道:“只要薛师愿意出手,没有办不成的事啊!”
薛怀义说:“听说白马寺差个寺主,到时你上表举荐贫僧吧!”“那是一定,一定的嘛!南无阿弥陀佛。”棱行大德双手合什道。
诸大德散会后,薛怀义到山斋院去拜见武后,一番寒暄后,薛怀义说:“臣听说白马寺年久失修,亭院坍塌,请陛下拨付一笔款子,派臣去主持重修工作!”
武后惊讶道:“阿师也会搞建筑?”薛怀义说:“臣跟阿舅学过木工,修建过各种豪宅大院,红墙碧瓦,楼台亭榭,臣都会做!”
武后点头道:“没想到朕的男宠竟然能够胜任建筑工程总监的工作,真是个人才呀!阿师知道白马寺的来历吗?”
薛怀义说:“知道,那白马寺在敬爱寺东北二十里处,创建于东汉永平年间,是中国第一古刹,号称释源!天竺高僧摄摩腾、竺法兰用白马驮经,来到洛阳,所以寺院取名白马寺。”
武后赞许说:“嗯,很好,阿师跟大德们混,学到了不少东西呀!朕年幼就热爱释教,年轻时皈依三宝,也算释教俗家弟子了。伽蓝有难,弟子当然不能见死不救,况且助修伽蓝,能够积下大功德,何乐而不为?”
于是,武后任命薛怀义为白马寺建筑维修工程总监,调派将作监、少府监、尚方监的能工巧匠供他驱使。
薛怀义喜孜孜,派内给使去请阿舅苗大兴。苗大兴正在为富豪打梳妆台,听说外甥大富大贵了,惊讶异常,说:“这小子木工都没有学好,还能发大财?我不信!”
内给使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信不信,去看看就知道了!”
苗大兴跟着内给使来到敬爱寺,看到薛怀义身着七衣袈裟,手提九环锡杖,大惊道:“小宝哇,半年不见,你怎么出家当和尚了?哎呦,《孝经》有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你剃了光头是为不孝啊!”
内给使提醒说:“应该称他为薛师!”薛怀义说:“别人称额为薛师,唯有他可以例外,他叫额小宝,听着格外亲切!”
苗大兴说:“哎呦,你的名字也改罗,额的木工手艺再传给谁?”薛怀义得意的说:“阿舅,你知道额的主子是谁吗?”
苗大兴说:“管你主子是谁,把你害成这样,额心好疼!”
薛怀义说:“额的主子是当今皇太后陛下!皇帝是她儿子,额是她的男妃,哈哈!连宰相见了额也要点头哈腰。”
苗大兴大惊,手舞足蹈说:“哎呀,额的外甥这么厉害了,难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内给使说:“薛师正是这个社会地位。”
薛怀义得意的说:“阿舅,今日请你来,正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之意。额任命你为白马寺监工,具体负责白马寺的维修工作!每月工资一万个铜钱!”
苗大兴喜道:“监工?就是所有的工匠都归额管?”薛怀义点头说:“正是!”内给使拿出一套名贵丝绸制服,给苗大兴穿上。
苗大兴高兴得手舞足蹈,说:“从现在开始,额才相信小宝是真贵人呐!哈哈,连带着额也富贵了!月薪一万,哦,天呐,额做梦都要笑醒了!”
薛怀义拉起阿舅的手说:“让额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对酒当歌,唱出心中喜悦;轰轰烈烈,把握青春年华!”
随后,薛怀义和苗大兴带领包工头前往东北方向的白马寺察看。
走了约二十里,来到白马寺山门前,见山门高大雄伟,是石砌牌坊式的一门三洞样式,表示三解脱门。一入此门,便为空、无相和无作。
进入山门后,东西两侧有摄摩腾和竺法兰二僧墓,往前走,有天王殿、大佛殿、大雄宝殿、接引殿和毗卢殿。
殿宇显得有些破旧,里面灰尘积压,甚至有蜘蛛网,一个老僧坐在角落里参禅打坐,并不扫地。薛怀义摇头叹道:“释教祖庭,东汉古刹,破败如此啊!”
又察看了清凉台、碑刻、齐云塔、斋堂、客堂、禅房等建筑,都是年久失修,无人打扫擦洗。
苗大兴察看了一遍寺院后,在客堂召开会议,和包工头一起讨论了维修方案,由薛怀义牵头户部和工部,筹集款项和装修材料。
翌日,薛怀义和苗大兴组织工匠运送各种高档装修材料到白马寺广场堆积放好。然后开始按照维修方案动工,苗大兴常驻白马寺监督维修。
因为装修材料齐全,款项充足,按日结算,从不拖欠工匠们的工资,工匠们干劲十足,力争上游,多快好省,殿台楼阁各处的维修进度又快又好。
仅过了一个多月,宏伟的白马寺重修完毕。薛怀义将老弱僧人都打发出去云游化缘,只留下几个年轻力壮而又长相端正的和尚,维护寺院形象。
薛怀义和棱行大德邀请武后到白马寺参观考察,武后欣然同意。
秋高气爽,风和日丽,武后在惠俨、处一大德的陪同下,乘坐銮舆来到白马寺。武后看到整个寺院宏伟肃穆,装修一新,红墙碧瓦,古色古香,十分满意,连连夸赞阿师会办事!
棱行大德乘机推荐薛怀义出任白马寺寺主,主持寺院全面工作,武后当即同意。
敬爱寺上座惠俨大德到白马寺内各处参观以后羡慕不已,也请求让薛怀义帮忙维修并扩建敬爱寺。武后作为释教俗家弟子,这些播种福田,积累功德的事儿,她当然都同意。
薛怀义慷慨激昂,又召来苗大兴和包工头等维修白马寺的原班人马,来到洛阳东城建春门内的敬爱寺,继续大搞装修扩建工程。
将寺内的佛像、栏杆等重新刷漆,在大雄宝殿后新建接引殿和毗卢殿,在寺院高处修建祥云塔。打造崭新的木架、木桶、灶台等用具。
一个月后,敬爱寺装修扩建工程完工了。祠部郎中和惠俨大德对工程进行了检查验收,表示十分满意。
武后在空闲时过来参观拜佛,将敬爱寺改名为佛授记寺。
连续两次建筑工程的圆满完工为薛师加了不少分,武后很满意,说:“阿师虽然读书少,根基浅,谈吐鄙陋,举止粗俗,和饱读诗书、擅长墨勅制词的大雅之士截然不同,但他也有自己的独特的优点嘛!”
白马寺寺主薜怀义获得了大量的赏赐,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要权有权,好不逍遥自在,难免率性妄为起来。
他找祠部郎中要了不少度牒,在上面填写出家人的姓名、籍贯、民族、年龄、住址等信息,剃度了好多跟他趣味相投的小唆罗当和尚。
他任命身强力壮的年轻和尚弘力为维那,弘海为典座,玄原为知客,玄林为管理知事,悟成为殿主。
薛怀义从寺庙外出,身强力壮的年轻和尚们拱卫左右,前呼后拥,十分威风。有的年轻和尚仗势欺人,欺压百姓,引起了官府的不满。
有一天,洛阳城里举行灯会,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白天各路商贩前来赶集,十分热闹。
薛怀义本来在白马寺里拜佛念经,忽然听到远远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耐不住寂寞,便招呼各殿和尚一起出寺玩耍。
他骑着高头大马,带领一群和尚来到洛阳城内,在大街上纵横吆喝,横冲直撞。路上行人纷纷躲避,有人躲得不够及时,马上就被他们群殴,扔在路边,扬长而去。
薛怀义骑马冲到哪里,哪里聚集的人群就立马消散,箩筐、货摊散落一地。他好不得意,认为这样做显得自己很英雄,犹如狼入羊群,所到之处如入无人之境。
右台监察御史冯思勖的马车过来了,有个和尚对薜怀义大叫:“薛师,就是这个当官的抓了咱们白马寺的几个和尚。”
薜怀义怒道:“什么?这狗官竟敢动劳资的人?小的们,给本大湿拦住,让他碰个钉子,知道本大湿的厉害!”
众和尚立即在街上站成几排,拦住冯思勖车队的去路。薜怀义骑着高头大马横在中央,怒目而视。
冯思勖的马车只好停下,衙役和车夫上前评理。弘力、弘海率领几个高大的和尚把衙役和车夫打倒在地,又冲过去把冯思勖拉下车来,挥拳便打。
冯思勖捂着脸叫道:“哎哟,光天化日之下,和尚竟敢殴打朝廷命官,你们、你们吃了豹子胆了!”
薜怀义冷笑道:“劳资今天吃了老虎胆,就打你,怎么着?”说着,用马鞭抽了过去。
冯思勖挥手抱头,手上起了几条梗,疼得直叫:“哎呦,佛祖说,诸恶莫作,诸善奉行,自净其意,是诸佛教。你们不听教诲,止恶扬善,反而行凶伤人,佛祖会保佑你们吗?”。
薜怀义怒道:“你胆大包天,竟敢抓劳资的和尚,佛祖派额来惩罚你,额打,额打,额打打打!”
可怜冯思勖人少力单,被薜怀义揍了个痛快,还好没被打死。
薜怀义看见气出够了,就带着众和尚大笑而去。
在回白马寺的路上,薛怀义远远地看见一个道士,头戴玄冠,身穿青褐和黄帔,便又快马加鞭追了上去拦住去路。
众和尚从后面赶来一拥而上,把那道士的玄冠摘下,把他剃了个光头。
那道士摸着光头,又哭又骂:“僧道两家原本是井水不犯河水,都是修道之人,何苦要这样侵犯?你们这些恶僧,将来必有果报!”
薜怀义笑道:“僧道两家难道就不能合为一家么?今儿个本大湿就要你出家加入空门!”
道士一听急了:“不,不要,贫道乃是弘首观的观主候尊。弘首观还有很多弟子等着我回去传授《黄帝阴符经》呢!”
薜怀义大笑道:“你是个光头,已经加入了额的空门,还学什么《黄帝阴符经》?跟本大湿回去学《楞严经》吧!哦火。”
众和尚将候尊一路扭送到了白马寺,强迫他当了和尚。
又一天,时值阳春三月,武后宣招薜怀义进宫。薜怀义乘坐马车前往洛阳宫。
薜怀义有很多天没见到武后了,所以心急火燎地想快点进宫,不愿意绕圈子从北面的圆璧城进宫,而是从南面的明德门进宫。
到了明德门前,薜怀义换乘肩舆进宫,恰巧文昌左相苏良嗣也来到了明德门前。薛怀义以为武承嗣向他点头哈腰,其他宰相也应如此,便没有把苏良嗣当回事。
他下了轿子就往明德门里面冲,没有给苏良嗣行礼让路。苏良嗣喝令守门的南衙禁军把这个和尚拦住,拉到路边去用鞋底掌嘴二十下。
守门军卫早就看他不顺眼了,用力狠打,可怜薜怀义被打得鼻青脸肿,嘴巴流血,还被军卫给赶了出来。
薛怀义只好又往回绕了个大圈子从圆璧城进了太初宫。
见到武后,薜怀义委屈得痛哭起来,说:“臣急着想尽早来拜见陛下,所以抄近路从南门进宫,不想却被苏良嗣打了,呜呜呜呜!”
武后看到他这个样子也吃了一惊。
武后问清缘由后,看着薜寺主肿胀的脸,安慰他说:“不要紧,敷药就好。阿师应当从北门出入,南衙是宰相理政的地方,不要侵犯嘛!”
说完请新进尚药局的侍御医沈南璆给薜寺主诊治,劝慰了好一会儿就让薜寺主回白马寺疗养去了。
苏良嗣掌掴薜寺主虽然在法理上没有过错,但他打狗不看主人的行为其实是变相给武后颜色看,所以武后从此心存芥蒂,对苏良嗣有了意见。
一个月后,武后找了个借口调苏良嗣留守西京长安,不让他呆在洛阳,免得被薜寺主看见心烦意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