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卓影。”金碧的声音幽幽传来,已经不复刚才的冷冽,反而有些愧疚的虚软。
“就像楚河说的,我绝没有质疑你的意思。你的敏锐是我一直都没有的,我很理解你对大家安危的重视,也明白这就是你这么慌乱的原因。只是也希望你明白,我只想说出我看到的事实,并且站在医者的角度,告诉你安置小礼和莫云侠的最佳方案。”
“对不起……”卓影将埋在楚河胸膛的脸抬起,红着眼睛望向金碧,缓步走去将她抱住。“对不起金碧,也对不起大家。我今天真太过分了……我已经整理好了情绪,不会再胡乱说话,也不会意气用事了。谢谢大家…谢谢大家愿意理解我。”
“哎呀好啦好啦…争执过后也互相道过歉了,不就没事了吗!我们又不会真的怪你。”水晴赶紧打了圆场,笑眯眯的抱起卓影的另一只手。“现在大家都冷静下来了,还是好好想想到底怎么做吧。再不决定,天真的要黑啦!”
我这才发现,正如水晴所言,适才还有丝丝缕缕的阳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全部被大片的乌云遮住。天空闷出蒙蒙青灰,仿佛下一刻就要完全暗下去。
“这样吧,我们分工。”楚河振奋的拍了拍手,环顾着我们每一个人。“小礼的伤需要静养,需要照顾。金碧,就由你来照顾好小礼。莫云侠的话——”
“我来照顾他。”我立即接道,显得稍微有些唐突,只好硬着头皮对着楚河支吾解释。“他虽然没有小礼伤的那么重,但是伤在手臂,难免不方便。加上又是因为我受的伤……”
我越说越不自在,总觉得身后的莫云侠正在以一种奇怪的暧昧眼神看着我。楚河爽朗一笑,表示理解。随即将话岔开,缓了我的尴尬。
“那么水晴,你就跟我走,我们再往上走一段在最接近陨石坑的位置尽快把帐篷扎起来,免得入夜了大家没有休息的地方。至于卓影…你现在…….”
“我也和你们一起吧。”卓影抽了抽鼻子,坚定的看着楚河。“我好多了,相信我。”
“OK,那我们开始行动。你们四个就留在这边,我们先往前面走走,找个平坦干净的地方。有事的话,随时叫我们就好了。”楚河对着我和金碧嘱咐道。我们立刻点了点头,楚河随即转身回到车里,扛起两个装着帐篷的巨大行李包,和卓影水晴向着荒原地势高的一头走去了。
“我们找个地方坐一会儿吧。”莫云侠看了眼小礼,捅破留下四人的沉默。金碧晃了晃神,立刻答应一声,扶着小礼向一旁的大石头走去。莫云侠转头看向我,微微笑着,“我们也走吧。”
我哦了一声,也随着他的背影跟了上去。却见他大步流星,步履稳健,根本不需要我的照顾。我不免有些脸红,只是沉默的在他坐下后,选了个离他不近不远的位置跟着坐下,并无言语。
金碧似乎察觉了气氛的尴尬,一时不知该找些什么话题。空气里一时间一片寂然,只有小礼吃痛的低呼不时飘来。
“小礼啊…你要不要活动一下啊。”金碧似乎发现了自己和小礼的多余,假意微笑的暗示着,“要不我们去看看楚河他们吧,你不是最爱看搭帐篷了吗?”
“啊?我什么时候喜欢看搭帐篷了……”小礼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茫然,“金碧姐,我头好晕,我不想动…哎——”
“——哎呀走吧,走一走有好处的。”金碧不耐烦的一把将小礼拽起来,不由分说架着他往莽原另一头走去,“归萤啊,我带小礼走走,莫云侠就交给你了好吧!”
“啊…好,不过小礼……真的没问题吗?”
“萤姐我——”
“他能有什么问题啊,”金碧笑得过于灿烂,甚至有几分水晴的风采,瞬即掩盖了小礼局促的呼号。“何况有我陪着呢…那你们慢慢聊,我们先走了啊!”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金碧以惊人的力气拖曳着踉踉跄跄的小礼,追随着楚河一行人脚步向枯黄深处走去。
“Tough day for him.”我回过头望向莫云侠,他也收回了落在小礼身上的怜悯目光。饶有兴味的看着有些疑惑的我,“看你们的样子,平时她应该不是这样的吧,金碧。”
“呃…是啊,金碧平时很安静的,从来都不会和人争执。”
“她的父亲常教授也是这样,平时上课温文尔雅。但是讲到了一些存有不公的时事历史,就会变得言辞激烈,直言意见。”莫云侠谈及恩师,面带敬色,“金碧,也算是书香世家了。”
“金碧的确是很好的女孩。别看表面上总是怯生生的,但是相处久了才能发现,她是很坚强的一个人。不像水晴……每天大喊大叫的,遇到事就没了主意……”
“那你呢?你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我转头望去,迎到了莫云侠乌黑的眸子。他不知什么时候摘了眼镜,没有了镜片的折射,一双深邃的眼睛愈发显得直探人心,望而不可移目。长长的睫毛根根分明,浓密的眉毛衬得目光格外真挚。
“我不知道。”我回过头来,盯着自己的鞋尖。“可能我们四个女孩里,就我最普通了吧。”
“是吗?”
“不是吗?水晴热情开朗,交际广泛,是我们班里最受欢迎的女孩。金碧表面羞怯,内里坚强,家教涵养和心理素质比很多男生都强。卓影更不用说了,虽然是学霸,但是一点都不高冷,我们所有人都离不开她。只有我…身上没有半点光彩,一直都是最平凡的那个。”
“你不是平凡,”莫云侠的声音轻柔的像一团云朵,萦绕在头顶不远的上方。“你只是,太悲伤了。”
“你……你说什么?”
“陆知宇,这是他的名字吗?”
骤然听到这个名字,我的心脏不由紧缩了一下,随即传来隐隐痛楚。原来,无论独自一人,还是朋友环身,我都忘不掉他,忘不掉内心深处最隐秘的痛。就像此刻天边的黑云,危难时或许无暇顾及,能够暂时忘记。可是当回过神来再度望向天空,还是会惊惧的发现它非但没有飘散,反而凝得愈发低垂。
而你,除了站在原地,等待冰冷的暴雨在最后一刻砸在身上,没有其他任何拒绝接受命运的办法。
“水晴和你说的?”
天边没由来的白光一闪,随即轰隆隆的传来一阵雷声闷响。
大雨将至。
“她只说,他对你很好。”
笑意不经意间由唇边蔓延,却未能延伸至眼角。
不知是对甜蜜往事的沉浸,还是对苦涩现实的讽刺。也许曾经的自己,在那个人的怀抱里挥霍过太多奢侈的爱,以致忽略了这份爱也许也有限度,已经不足以细水长流,陪伴我到接近永恒的以后。
又是一年秋雨季,然而撑伞等着我的那个男人,已经不存在于我的生命。
“你也觉得他太宠我,才把我宠得这么娇气,是吗?”
“他对你好没有错,你的依赖也是理所当然的。”莫云侠的声音依旧无澜,似乎并未察觉山雨降至。“错只错在,他的离开,太不体面。”
“体面…?”我转向莫云侠,声音里蕴着迷惑的气恼。的确,作为一个初识的陌生人,他于我与陆知宇关系的评断,未免有些侵犯性的自大。“你对我们知道多少?”
“并不多。”莫云侠似乎察觉到了我微妙的愠怒,也回转头来,对我报以笑容。“而且大部分所知,还是从今天和你相处的一分一秒而得。”
“今天?”
“今天是你们分开以后,你第一次和你的朋友们见面吧。”莫云侠眼神抚过我凌乱的头发,无端令人有些羞愧。“情人们分开总会伤感。可是归萤,一个月了,你的情绪还没有一点起色。是吗?”
莫名的寒意由脚底向胸口蔓延,我不禁瑟瑟,微微有些发抖。莫云侠只作不曾察觉,低下头去,笑意愈浓。
“他走得很突然,突然到你措手不及,突然到…即便已经过去许久,你都无法释怀……是不是?”
“你想说什么?”
“我觉得,你不必像现在这样。”
“你觉得,我应该尽快忘记过去,尽快适应孤独吗?”
“不,我是觉得,你不必像现在这样,逼迫自己去忘记和适应。”莫云侠低沉的嗓音里隐隐透出一丝痴惘的坚定,“你的美丽,你的脆弱和痛苦,都值得被精心守护。不避讳的讲,这也是我今天到这来的真正原因。”
即便一天时间相处下来,我已经了解了莫云侠直爽明快甚至到了唐突程度的性格。只是骤然听了这样露骨的一句,到底不能适应,不免还是会暗自心惊。我不知如何回答,他也停了话头,只是静静看着我脸上的红晕一分分蔓至脖颈。
两下无言,一时空气倒安静了下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