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宋青苑话锋一转,冷冷一笑。
“今日这场宴,也未必是好宴!”
“怎么说?”
沈碧青问道。
从宋青苑的话中,她虽已察觉,苏阁老姿态摆的太低,有些不对劲。
可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她却不知。
“大概,是捧得太过了……”
宋青苑轻声说着。
年纪小的,最喜欢的便是被夸奖。
尤其是被苏阁老这种,位高权重之人夸奖。
甚至用上了折服二字,更是能让人沾沾自喜。
若是不能把持,醒过神来,便会陷入无尽的虚荣中,认不清己身。
宋青苑不期然的,想到了捧杀二字。
如果是她想差了……
那这便是苏阁老对她的试探,试探她的性情究竟如何。
只可惜……她并非真正的小孩子。
她有良好的自我认知,并不会因为一点表扬,而忘乎所以。
所以,苏阁老夸得越欢,她的表情便越谦虚。
这就是她宋青苑,给苏阁老的回答。
楼外楼内。
宋青苑离去后,桌上的残羹剩饭,便被伙计全部撤下。
就在此时,隔间的实木墙,发出“沙沙”的转动声。
几个呼吸的功夫,身穿白色精致长袍,容颜俊美,气质出众的男子,便出现在苏阁老的包间内。
此人正是苏澈。
“祖父!”
苏澈喊着,恭敬的走到了苏阁老身边。
苏阁老点头回应,起身向外走去。
苏澈见状,连忙在身后跟随。
半个时辰后。
苏家书房内。
苏澈抬起手,端起茶壶,为苏阁老斟茶。
同时道,“祖父,澈儿不明白,宋青苑不过是一介农女。”
“即使宋家得圣上破例提拔,从而进入官场,可亦不值得您如此郑重对待。”
此时,苏家书房内燃起了檀香,烟雾缭绕。
苏阁老苍老的容颜,锐利的眼睛,也在薄烟的环绕下,多了一份深不可测。
端起茶杯,缓缓吹着,轻酌一口。
放下后,才不紧不慢的开口道,“宫中传来消息,太后有意把宋青苑许给萧侯爷。”
萧景铎……
身侧一怔,克制着脱口而出的冲动。
自打他回京,便从苏阁老口中得知,太后赠侍女之事。
当时便有了猜想,这是萧景铎的手笔。
毕竟,宋青苑一介平民女子,无权无势,又岂会值得太后出手。
若说整个大齐朝,能轻易请动太后之人。
非那位萧侯爷莫属。
即使心中已有所猜想,可事到临头,苏澈仍觉得震惊。
“想不到,她竟会有如此际遇……”
苏澈轻声说着,面色复杂难辨。
他与宋青苑接触不少,也算有几分了解。
尤其是初见之时,那个出了绝句,把他难住。
眼睛又大又亮,又灵动的小丫头。
让他不禁升起了几分欣赏。
可之后……因为种种原因,他们总是针锋相对。
这份欣赏,也随着时间慢慢磨灭。
所留在他心中的,便只剩一个,牙尖嘴利的女子形象。
直到他祖父的那封信,他才幡然醒悟,随即决定回京。
本以为此生终难再相见。
却不曾想,宋青苑竟然来了京,还闯出了如此大的名头,想让人不震惊都很难。
“可即便是这样,祖父也无需如此。”
苏澈摇头,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如同一汪泉水。
“是孙儿得罪于她,孙儿自去道歉即可。”
“祖父身为当朝阁老,朝廷重臣,实在没有必要放下身段。”
“实在没有必要,去为孙儿承担错误。”
“正如宋青苑所说,这只是小辈之间的误会,由我们小辈解决即可。”
“想必,即使太后娘娘和萧侯爷知道,亦不会有所不满。”苏澈说的条理清晰。
苏阁老听罢,不置可否。
站起身,推开窗户,望向窗外。
一边道,“刚才祖父多番夸讲于宋青苑,她是如何回答的,你可听清了?”
“听清了!”
苏澈点头,不知苏阁老为何提起这茬。
于是道,“孙儿对她还算了解,她一向谦虚的紧。”
“非也!”
苏阁老摇摇头,笑容高深莫测。
“可还记得你小时候,祖父夸奖你时,你是何等心情。”
喜悦,骄傲,又忍不住得意。
苏澈在心中,默默的回答。
却听苏阁老继续道,“不只是你,还有沫儿,以及我苏家其他子嗣。”
“在面对长辈夸奖时,皆喜不自禁。”
“可她……”
苏阁老的目光变得深邃,回忆道,“那双眼睛无波无澜。”
“未曾因祖父赞扬的话,生出哪怕半分情绪,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心性!”
苏澈声音放低,眸中闪过羞愧之色。
“这说明孙儿的心性,不及她。”
事到如今,苏澈也不得不承认,在很多方面,宋青苑做的确实比其他人优秀。
就比如这份定力。
哪怕像他这般年纪,早已考取功名,进入仕途。
可面对像他祖父,这般人物的夸奖时,仍难掩喜悦之情。
但宋青苑呢……
小小年纪,却显得分外老成。
不为言语所动,不为外物所惑。
“孙儿受教了!”
苏澈握紧了拳头,声音低沉,似是要把这件事,牢牢记于心中。
苏阁老见状,拍了拍苏澈的肩膀。
“大家族出来的子弟,都有一个通病,那便是自视甚高,小看于人。”
“澈儿若是能克服这一点,当可成长。”
“是,祖父,孙儿谨记于心。”
苏澈躬身应下。
苏阁老满意的点点头,“如子可教!”
“祖父为官多年,在朝中屹立不倒,凭借的便是这份舍得下颜面,谨小慎微的本事。”
“今日,祖父以阁老之尊,向宋青苑致歉,便可化干戈为玉帛。”
“但若他日,积怨已成,面对镇北侯夫人。”
“可就不是老夫简简单单几句话,能够化解的。”
“所以,切莫自视甚高,澈儿可懂?”
“孙儿懂了……”
苏澈点头。
他也不是笨人,岂会不明白,今日苏阁老这一番话的用意。
明明就是在告诉他,不要瞧不起任何一个人。
不要因为身份,而端起架子。
只有能拿能放,才有机会位极人臣。
“如此,祖父便放心了!”
苏阁老重重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