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府衙门断案之日,季家和叶家主家依然没露面,季府依然是管家出面,只是,他还带了季筱远和四爷季承儒的亲笔信。
而叶欣仪,早在公婆把东泽营造行之事送交衙门之时,就已想明白,季家不打算要她这个儿媳了。
所以,她也做了最坏打算,虽然做不到时时关注案件的审理情况,却也能了解大概走向。
衙门宣判的前一天,叶欣仪从季承儒眼神中的纠结和满是愧色的神情中,已经猜到案件审理的结果,和季家的最后决断。
然后,她也有了自己的决断。
说起来,这只是一桩民事案件,原告是季家,被告是东泽营造行,而东泽营造行的东家很奇异的变成了季家的季四奶奶。
若季家不知道营造行的东家是谁,此举还情有可原。案件审理初时,据季家来衙门应传的管家陈述,这个营造行是安国公府上大老爷的,没道理赖上他季府。
最后案件审理出这种结果,很多人都在猜测,季家到底是打算和安国公府翻脸,还是对自家儿媳有了别样打算?
国公府和季府的主家都不出面,尤承惠也就干脆抹了脸,公事公办。
按照律法,此案当然是季家赢了。
东泽营造行也不算输,人家讨要工钱无可厚非。真正输的是季四奶奶。
在衙门宣布对季四奶奶的处理结果之前,季府管家出示了自家家主和四爷的两封信。
书信的大体意思,似叶氏这等不贤、不孝、不德的女子,季家已无力管教。本着仁德之心,并不予以休弃,恳请衙门能判季家四子和四儿媳和离。
这个案件中,季四奶奶先是无缘无故计划谋算亲姐,之后又哄骗娘家父亲的钱财。再之后,在手中有丰厚钱财的情况下,拒付工匠工钱,反而再次把其父推出来顶缸……
叶氏重重所为,季家没有果断休弃这位儿媳,还真能算得上大度、仁义了。至少,从案件审理情况,和明面上的证据和陈述来看,季家是没错的。
虽然季四奶奶背靠着安国公府的娘家,京府衙门还是秉公处置,判了两人和离。
接下来就是东泽营造行。
欠工人工钱的是之前的季四奶奶,现在的叶氏。东泽营造行找上季府,属于事出有因,免了责罚。
但拖欠大批工人工钱的案件已经闹上公堂,衙门就不能不予理会。
衙门采取的措施很温和,并不多做责罚,只勒令营造行东家即刻发还工人工钱。
今日来听传的,分别是季家,安国公府,东泽营造行的大作头和两个工匠,另外还有叶欣仪的陪房刘祥和管理东泽营造行的管事。
刘祥听衙门勒令自家主子发还工人工钱,呆了呆,随即诚惶诚恐的解释,自己做不了主,需要回去找四奶奶请示。
说过四奶奶三个字,刘祥收到季家管事的不善视线,才想到衙门已经判了自己主子和离,已经不是季家妇了。
“你待如何?”尤承惠皱眉,案件这么清楚,叶氏的下人却还在推诿。难道这个管事以为,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还能把欠账赖掉?
他斜了一眼神色不明的连贵,爽快的应允了。
这个案子,明显就是叶欣仪的过错方,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可是,作为京兆府的长官,安国公的面子还是要顾忌一下的。
出乎人们意料,那刘祥居然没打算赖账,来回之间一定是快马加鞭的。也就是两刻钟的功夫,他就回来了,同来的,还有已经是和离妇的叶家二姑奶奶。
安国公府出面听传的是连贵,这几天,他带着叶宏阳的长随,一直在衙门听候传讯。
连贵这几日见识了季家的做派和隐含的意思,心中很是气愤。尤其今日真正见到那份和离书,更是恼怒。
二姑奶奶和刘姨娘的确对不住世子夫人和大小姐。刘姨娘更是残害世子夫人,让国公府连个像样的嫡孙都没有。
可二姑奶奶和大老爷、刘姨娘却没对不住他季家。
季家在世子爷和二小姐盛极之时,把二小姐娶进季府。却在大老爷最为衰败时,把二小姐弃之门外。
无论其中有多少理由,这种做法也让人不耻。还有,季家以为他们号称书香世家,就当真不可一世了?当安国公府的人都是死的吗?
但是,国公爷吩咐他只管来听审,什么也不用管。那就是说,国公爷自有想法,他只管来走这个过场就好。
所以,他在案件的审理过程中,一直配合衙门说话行事,没有丝毫阻滞和疑议。即使季家要求和离,衙门判了和离,他也一言未发。
然后,他竟然看见国公府娇养长大、极其讲究女子仪容规矩的二小姐,不对,是二姑奶奶,居然抛头露面,连帷帽都没带,就来到衙门审案的大堂上。
叶欣仪的到来,不但让连贵惊讶,在场所有人都感到意外。
想当年,这位叶家二小姐,在京城也算是名声赫赫。
她容貌姣好,言行得体,琴棋书画均有涉猎,这本就很出色了。可是,更厉害的是,她身为庶女,能在各方面碾压嫡姐,让她在出众之外,更添了自强不息的励志色彩。
这位二小姐言行举止历来规矩,极少在外抛头露面。除了出席京城女眷的聚会,外人很少能见到她。
至少在场众人,除了季府和安国公府两方的人,对她勉强算熟悉。其他,就连东泽营造行的刘昌盛,也只隔着帷幕见过这位季四奶奶两次。
可今日这风口浪尖的时刻,她竟然出现了,而且出现在衙门的公堂之上。
要知道,摊上官司这种事,不但显赫人家的女眷不能接受,就是平常人家,也会尽量避免出现在公堂。
可这位叶家姑奶奶就这样出现了,衣着端庄、仪态优雅,在两个丫鬟和两个婆子的拱卫之下,款款走上公堂。
叶欣仪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向高坐于堂上的尤承惠行礼:“民妇叶氏,见过府尹大人。”
“免礼。”尤承惠在短暂的错愕之后,就恢复了常态。他这大堂,已经来过国公府一位女子,这才是第二个而已。想来这位二小姐再厉害,和其姐也没法儿比。
安国公府很是不同寻常,所以,他不应该感到意外,不应该。
还没等尤承惠开口,起身的叶欣仪已经说道:“听闻府衙断案,涉及到民妇的资产,民妇特来一听详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