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幕僚,你们谁那里有好先生推荐给我一个?内子分娩可要不了几个月了。我先前游手好闲的,往后怎么给孩子当爹?快弄个合适的先生来,给我恶补一下!”
息王的话总算是拉开了大家注意力。
萧寒冲着沈沉和莲王微微颔首,跟着进门相邀的董一走了出去。
莲王目送他出去,听着息王的话,想了想,笑了起来:“我倒知道一个人,去岁的同进士,现在还闲着。那个人挺警醒的,倒知道些分寸。就是不知道六兄看不看得上。”
顿一顿,笑着看向沈沉:“那个人离珠知道的。”
沈沉发愣:“是谁?”
“就是,你揍罗大那天,那个,那个”莲王一只手在自己的下巴上比划着胡子。
众人都看着笑。
沈沉恍然大悟:“哦!莲王兄说那个山羊胡子!那家伙挺有眼力见儿的。六哥可以试试。就算当不成西席先生,似乎做个专门出馊主意的清客陪你玩儿,也不错的。”
息王一听是掺和过上回罗、曹两家事情的,倒有了些兴趣,连连笑着点头:“好好!那人姓甚名谁,现在哪里?”
“呃,我只恍惚记得他姓史。旁的就不知道了。”莲王笑了笑,冲着息王使眼色,指指钟郎,“六兄何不问问高人?”
钟幻的目光只跟着上菜的下人们在花厅穿梭,又观察着各桌的菜肴,口中慢条斯理答道:“那人姓史,名棍,字多襄,是个典型的地里鬼。
“他祖籍在会稽。百多年前,他家这一支因出外行商,遇了兵祸,没能回去,就索性落户在了庐州,巢县。但毕竟是南越那边的根儿,所以巢县后来的官儿们都爱欺负他家。家道渐渐中落。
“如今他家里不过薄田几十亩,家中贤妻奉养老父母,膝下两个女儿。去年他上京后两个月,他妻子给他生了个儿子。所以他本打算落榜再考的,却也只好狠狠心拼命考上了一个同进士。”
说到这里,各人桌案上的菜肴上齐,钟幻慢悠悠结束了介绍:
“总之,孝子,慈父,体恤妻子,学问一般,但毕竟出身会稽,骨子里擅财货、多机巧。当个闲散王爷家的幕僚清客,足够了。”
息王高兴地一拍桌案:“太好了,那就他了!人在哪儿呢?”
“大慈恩寺门口卖字画呢。”钟幻端起了杯子,再说一句:“初一十五刮风下雨不出来,其他时候都在。”
然后转开话题:“今日赏残菊新梅,诸位可还惬意么?”
众人笑着也举杯:“不提那个,该先给钱先生接风洗尘才对!”
钱大省这才含笑端杯,众人一起吃喝。
外头董一自然不可能让萧寒跟着一众护卫长随一起吃饭,三绕两绕到了一个小客厅,另外命人送了上等酒菜过来,恭恭敬敬地请他慢用。
萧寒含笑点头道谢,忽然一偏头,笑着转身向外:“是阿镝么?”
“嘿嘿,二十二郎的耳朵还是那么灵,一下子就听出来是我啦?”
阿镝从外头蹦跳着进来,做了个鬼脸,又深深屈膝给他行礼:“冬至前可未必再能见着二十二郎了,阿镝先给您行礼。至日平安,一年顺遂。”
“好。谢谢。阿镝也平安顺遂。”萧寒笑着打趣:“阿镝进了宫,果然不一样了,竟然知书达礼起来!宫里想是给郡主派了教导嬷嬷,怎么也给你派了不成?”
阿镝笑得两只眼睛弯成了月牙,脆生生道:“我可没那个福气。上头那么多管事呢,哪个都够我喝一壶的。好在又新姐姐一起头儿就知道我的脾性,其实并不大管我的。”
萧寒嗯嗯地听着,在矮榻上坐了下来,又笑问阿镝:“你们在宫里可还好?虽说太后娘娘宠爱郡主,但毕竟不是自己家里,郡主可有受委屈?”
“这天下谁委屈得了我们郡主?若真受了委屈,那也必是她乐意的。再说了,我们整日介往宫外跑,郡主多少委屈也都诉给钟郎了。如今我这小丫头已经被抛弃了的,郡主才不会跟我说。”
阿镝笑着吐吐舌头,“其实宫里的那些个弯弯绕绕的,她说了我也不懂啊!”
董一看着她的样子就想笑,往后退了一步,抱拳道:“二十二郎先跟阿镝说话,小人还有些细务,先告退。”
“好。你去忙吧。”萧寒温润地笑着,等他去了,才稍稍敛了笑容,轻声说道:“该过年了,想不想回家一趟?你父亲兄长两个大男人在家里,听说过得极是糟糕。”
阿镝垂下眼帘,扯扯嘴角:“一入宫门深似海。如今我的名字标在宫里的竹牌上,想出来一趟都得有正经差事。至于他们二位,不是早就跟我没关系了么?五百银子的女使,他们卖的价钱已经够高的了。”
“阿镝,那毕竟是你父兄,血浓于水。你便是恼,这一年都快过去了,你也该恼完了。”萧寒温声相劝,“何况,山鸡插上羽毛,也变不成凤凰。你的性子在宫里可呆不长。早早晚晚,你还是要叶落归根的。”
“二十二郎这可就说差了。”阿镝抬起头来,两只眼再度笑成月牙,“郡主说了要在京中给我找个好人家发嫁,许我跟着她姓呢!幽州城啊,我是一辈子都不用回去了的。”
萧寒的笑容越发淡然:“看来阿镝跟我萧家的缘分,的确是续不上了。”
“二十二郎的恩情,阿镝永记在心。若不是二十二郎亲自点派,阿镝也跟不了郡主这么好的主君。只是阿镝已经是郡主的丫头了,这辈子怕是报答不了二十二郎。
“下辈子,二十二郎别把我送人,阿镝一辈子给二十二郎当牛做马,九死无悔。”
阿镝端端正正地给萧寒磕了个头,再欠欠身,站了起来,笑眯眯地道一句:“婢子告退。”
昂着头走了出去。
萧寒垂下眼帘看着自己面前的一桌酒菜,许久,哑然失笑,摇了摇头,轻声道:“跟了你,再朴实的性子都能放肆不羁起来。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墙角处,董一绕出来,若有所思地看着阿镝蹦蹦跳跳远去的背影,再转头看看萧寒所在的屋子,微微皱了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