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开话题,沈太后又问沈沉:“你怎么知道潘鲁生进宫了?”
“我和微容在外头逛的时候瞧见他们父子俩朝清宁殿去了。”沈沉撇撇嘴,“那二位几万年没一起进过宫了。别说我,这会子怕是连韩震都知道了。”
沈太后一瞪眼:“你是说你母后还不如韩震?”
“您这不是被我拉着来湖上玩了吗?”沈沉嘻嘻地笑,“我是想让您别费心思去听这些是非。左右是皇兄皇嫂他们两口子自己的事,爱怎么办随他们去罢。”
沈太后叹口气:“若先帝对我没那么好,我还真是随他们去。我沈家如今已经没了人,你这一身本事,便是个乱世也能活得好好的。我还有什么可想的?
“可是从我沈家满门殉国,先帝便把我搁在手心里护着。生了……我生产后,又闹得那样沸沸扬扬的事情,若是换个人,别说孩子,只怕我这个孩子娘都逃不了一死。可他却对我始终如一。
“他猝然病重,半月之后驾崩。我为什么连自己的孩子都顾不上,没日没夜地守着他?就是他在刚刚病倒,第一次醒过来,就先把皇帝叫到榻前,让他指天为誓,不会对我不孝、对亲妹妹不悌……”
说到这里,沈太后忍不住红了眼圈儿:“便只是为了他的陵寝能平平安安的,我拼了这条命,也要先保大夏百年安宁!”
提到先帝,沈沉不由自主地沉默了下去。
那是她的生身父亲。
为了她,干冒天下之大不韪,黜斥亲王,责打大臣,连宗庙社稷都能拿来冒风险。
还有那些年,夜半偷偷上岛,把她抱在膝头教识字、讲故事,甚至亲口吩咐赵真“公主想学什么,你就教什么,不要想什么规矩、什么忌讳”。
她那么思念父皇,却不敢当着母后的面说,就是怕母后伤感。
沈沉低着头,眼泪直直地坠了下来。
啪嗒。
掉在了甲板上,轻轻一声响。
正在低头卖力剥了莲子放在进旁边莲花缠枝小银碗中的微容手指一顿,诧异地歪着头看她。
“是,我想得偏颇了。以后母后想怎么办,我就帮着母后怎么办!”沈沉吸了吸鼻子,下意识地冲着微容伸了手出去。
微容忙把莲蓬扔下,先从右边袖筒摸了块手帕出来自己擦了手,再用干净的手去左边袖筒摸了块帕子来递给沈沉。
等沈沉擦了泪,又顺手接过去,塞在腰间的大荷包里。
看着她这一套流畅的手法,椎奴忙勉强笑了笑,趁机把话题转移开:“这刚几天,微容倒是学得快。”
沈沉看了微容一眼,没做声。
从头一天服侍她,微容就已经这么办了。
所以说,还是师兄好,必是早早就将自己的各种毛病都跟宫里的这些人交待过了。
想到这里,沈沉弯了弯嘴角,眼中带了丝笑意,声音也娇气甜腻了三分:“母后,咱们中午吃什么呀?”
“你想吃什么?”沈太后看了看微容,强打起精神来,游目四顾,啧啧道:“看着这一片湖,我倒是有些想吃鱼了。”
“那我们中午吃鱼羹吧?要放一点点醋进去。然后配个凉拌的藕片,要多多的生姜丝。哦哦,这时候马蹄应该也正嫩,不如再来一个清炖狮子头吧?剁了鲜马蹄进去,又解腻又清甜……”
沈沉兴致勃勃,掰着手指头数。
沈太后哈哈地笑着,抬头令椎奴:“再加一两样辣辣的菜,弄壶酒来,冰一冰。”
“哎哟哎哟,我都流口水了!我这就让人去做,今儿的菜得每样拨出来一点,伺候你们歇了晌,我也要吃喝一番。”椎奴还真作势咽了口口水。
微容早就垂涎欲滴,可看看三个人,却识趣地不吭声,低下头去,继续剥莲子。
“这个丫头好,有分寸、有眼色、又本真。”沈太后早就悄悄观察,见状不由得笑,“等我和离珠吃完了,你去陪着椎奴吃酒。她一个人独饮容易醉,正好,你帮我们看着她些。”
微容粲然一笑:“是!婢子谢太后赏!”
大家哈哈笑着回了梨花殿。
午饭这一顿,潘家父子用得心惊胆战;潘皇后用得食不知味;梨花殿则觥筹交错、笑语喧然。
到了晚间,看看其余三位都醒了酒,微容悄悄地把自己查到的消息告诉沈沉:
“真是仙霞宫的大宫女,叫绿婉的。跟另一个大宫女摇枝争宠。在陈太妃跟前告状,说摇枝克扣了小宫女的月钱,还贪了别的。
“陈太妃打了摇枝一个耳光。摇枝转身就捉了绿婉跟一个侍卫的奸。那侍卫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绿婉则在第二天被咱们瞧见了在湖里……”
“所以,结论是,此人乃是投湖自尽的?”沈沉一万八千个不信。
微容撇了撇嘴:“自缢的人还能自己投湖,也是奇了。”
“竟是有两个人先后……”沈沉话未说完便顿住。
自缢是不可能的。
自缢的宫女是会连累家人被问罪的。
投湖也是不可能的。
毕竟已经自缢了。
所以,这宫女竟是遭人谋杀的。
既然如此,那个侍卫……
“那个侍卫是个什么人?”沈沉问道。
微容一愣:“呃?刚查到姓名……外头说,那人的来历有些蹊跷,所以正在细查。郡主怎么会想起来问这个人?”
“陈妃此人不凡。她用过的贴身大宫女,怎么会因为这种事被杀?若果然能将亲事结到陛下的贴身侍卫中去,她怕是求之不得呢!”
沈沉沉吟下去,良久,方道:“查来历的时候,别忘了查查他这些年亲厚的人。看看内侍中能牵扯到谁。”
微容答应了,垂眸下去,只一瞬,又调皮笑着抬起头来:“郡主这心思,怎么看都不像是在江湖上流浪的女子。我这半生在宫里长大,也没有郡主谋虑周全。”
“哈哈!这个可不是我天生的。我这诸般的杂学,几乎都是我那师兄教的。兴许是之前吃过女子的亏?我师兄反正对家长里短、勾心斗角这些事,都清楚明白得很。”
沈沉哈哈地笑着,浑不在意地直接拉了钟幻当垫背的。
坑谁不是坑?
反正坑师兄是世界上最顺手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