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一个晴天霹雳,把沐弘打得口瞪目呆。他一下跳起来,叫道:“慕容令?他回来干什么?”
“谁知道呢?”慕容冲歪了歪脑袋。
“他人在哪里?”
“羁押在皇城司受审。”
沐弘大惊失色,恨不得一脚跨到皇城司看个究竟,急忙说道:“秦燕交战之际,慕容令突然回归,其中定有蹊跷。”
“我也有同感。”
“皇城司那班蠢货,除了严刑拷打,别的什么都干不了。小王爷不如把微臣派去,查明真相。”
“你说的也是。”慕容冲沉吟道,“一个慕容麟他们都搞不定,何况是慕容令?”从袖子里摸出一块令牌,放在桌上,“你拿我的大司马令牌去问个清楚。”
“微臣遵命。”沐弘抓起令牌,拔腿就走。
“你着什么急。”慕容冲叫住他,“陪我用了晚膳再去不迟。”
“此事要紧,微臣告退。”沐弘心急慌忙飞奔出去,没看到慕容冲的脸色沉了下来。
沐弘赶到皇城司时,天色已黑,皇城司上下灯火通明。他已经是老熟人了,守卫见到他,立刻进去通报司丞。
不一会儿,司丞匆匆迎出来,满脸堆笑,打躬作揖:“太史令大驾光临,蓬荜生辉。”
“司丞大人又在加班啦,辛苦辛苦,称得上是官员的楷模。”沐弘调侃道。
“太史令见笑了,”司丞连忙摆手,“下官就是个劳碌命,没办法。”
沐弘手持令牌,在司丞眼前一晃,说道:“在下奉中山王之命,来此提审慕容令。”
“这个……”司丞接过令牌仔细验过,为难道:“皇城司不属于大司马管辖,恕下官不能依令行事。”
“你敢不遵大司马号令?”沐弘竖起眉毛,“你可知中山王的性子?”
“下官知道。”司丞赔笑道,“然而朝廷自有法度,中山王聪明绝顶,知晓职权边界,该不会为难下官。慕容令此案关系重大,沐大人想要接手,须得请到太傅的命令。”
沐弘心想上庸王那个老混蛋可不好对付,得到他的允许谈何容易。嘴上却说:“请太傅下令却也不难,只是眼下两国交战,形势紧急,一丝一毫耽误不得。慕容令叛国之人,突然回归,其中必有重大隐情。大司马需要尽快知悉,才能作出妥善布置。”
“下官明白。今早慕容令刚押到,下官就安排资深的人员审讯,一直审到现在。下官也在此陪着,作好通宵的准备。”
“审了一天可有眉目?”
“这个……慕容令坚称他思念故国,不愿为秦人卖命,所以逃了回来。其他还未有交待。唉,吴王世子非同常人,不花点功夫,怎能让他说出实话。还请中山王宽限些时日。”
听到这话,沐弘心尖都在颤抖,不知慕容令受到了什么样的严刑拷打。他板起脸,冷笑道:“审讯了一整天,什么都没有问出来。耽误了军情,你承担得起吗?”不再与他废话,拔腿就往里走。
司丞一把拉住他,劝道:“沐大人擅闯皇城司,却是不妥。太傅知道了,定会严惩,下官也难逃责罚。”
“你怕太傅,就不怕中山王?”
司丞苦着脸哀叹道:“下官就是那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他眉头一皱,提议说:“不如各退一步,下官陪着沐大人一同审讯,互相做个见证。这样可好?”
沐弘明白这是在人家的地盘上,慕容冲的权力够不到,只能妥协。
司丞带着沐弘往监狱走去,一路上给沐弘讲诉慕容令的由来。
原来,秦国出兵时,慕容令随军出征,担任向导之职。秦军占领洛阳后,他寻机出逃,向乐安王慕容臧投诚。慕容臧不敢做主,派军队把他押解到京城,交给朝廷发落。太后和上庸王对他的出尔反尔深感困惑,把他投入诏狱,命廷尉严加审讯,定要审出个虚实。
“世子独自回国,却把吴王置于何地?”司丞叹道,“怨不得太后和上庸王不信他,此事怎么看怎么蹊跷。唉,慕容麟出卖父兄,紧跟着慕容令又撇下家人,这吴王生的都是些什么儿子?坑起爹来一个比一个狠。”
沐弘虽然心里着急,却也被逗得芜尔一笑,没想到司丞这老滑头竟是个潜藏的段子手。
只见司丞直奔走廊尽头的一间审讯室,把铁门拉开。沐弘想起慕容麟当时的惨状,忽觉两腿发软,生怕再看到一具血淋淋的身体。
门开处,涌出一股热气,腐臭污浊,却没有明显的血腥味。沐弘一步跨入,只见慕容令披枷带锁,席地而坐,对面是一个审讯官,另有一名书吏坐在案几旁誊录口供。
见两人走入,审讯官和书吏连忙起身行礼。
“有什么进展吗?”司丞问。
“回禀大人,这个犯人态度极好,有问必答,但在关键问题上老是兜圈子,不肯吐露实情。”审讯官汇报。
沐弘走到案几旁,拿起口供翻看了一遍,没有新内容,随手扔回去,冷冷道:“这种口供毫无用处。你们的办事效率也太低了吧。”
“大人恕罪。”审讯官头上冒汗,向司丞请求道:“小人正要向大人请示,光凭嘴巴讯问没有用,必须得上刑。”
司丞摆摆手:“你们下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本官了。”
审讯官和书吏躬身退出。
司丞指着审讯官的位置,说道:“太史令请入座。”
沐弘说:“不急。司丞大人可用过晚饭了?”
“下官不饿。此案关系重大,下官便是废寝忘食,也要……”
“我饿了。”沐弘不想听他自我表功,摸出一块银子交给他,“烦劳大人买些酒菜过来,我们边吃边审。”
“怎能让沐大人破费。”司丞连忙推辞,“下官这就命厨房送来。”
“你们厨房做的猪食如何下口?让鸿运酒楼现做了送过来。”
“行,行。”司丞满口答应,“跟着沐大人,下官也能一饱口福了。”他站在门口,喊一声“来人”,一名守卫闻声赶来。司丞把银子给守卫,命他出去置办。
沐弘本想把司丞支开,私下里询问慕容令。不料司丞这老狐狸,两只脚都不曾跨出审讯室的门槛。沐弘气得翻白眼,盘膝坐在审讯官的席位上,正对着慕容令。以前每次见他都只是匆匆一面,这回倒是可以仔仔细细看个够。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面肮脏的木头长枷,粗重厚实,四边包着铁皮,垂着锁链,估计有上百斤重。这面木枷压在慕容令肩上,把他的脖颈和两只手腕紧紧锁住。他把下巴搁在枷面上,闭目不语。沐弘见他头发散乱,面容苍白,眼窝深陷,嘴唇上裂了一道道口子,看样子吃苦不少,不禁为他痛心难过。再看他身上衣衫虽然破敝,却没有受伤的痕迹,心里稍觉安顿了些:慕容令毕竟不是慕容麟,性子沉稳持重,懂得趋利避害,不会逞血气之勇,平白给自己找打。
审讯室里静悄悄的,没人说话。沐弘想让慕容令多休息一会,没有立刻询问,托着脑袋做沉思状。司丞笑眯眯坐在一旁,也不开口。
过了半晌,脚步声走近,守卫拉开门,送进来两只大食盒。沐弘把酒菜拿出来,摆在案几上,司丞忙起身帮忙。八碗八碟,外加一壶美酒,杯盏碗筷若干,案几上都摆不下。菜肴还是热的,香味扑鼻,引人馋涎。连慕容令都睁开眼睛,扫了一眼。
沐弘说:“这么多菜,两人吃不了,让犯人也沾点光吧。有劳司丞大人把木枷给打开。”
“万万使不得。”司丞双手直摇,“慕容令猛虎一样的人物,万一脱逃,没人拦得住他。”
“他两只手锁在长枷里,如何饮食?”
“不妨,下官来喂他。”
沐弘无语,提起酒壶倒了两杯酒,笑道:“昔为座上宾,今做阶下囚。在下一向仰慕慕容将军,不曾想第一次与将军喝酒,居然是在牢里。请了。”举杯喝干。
司丞端起酒杯,抖抖索索,递到慕容令唇边,一杯酒洒了一半。慕容令喝了那半杯酒,淡然道:“世事无常,人生难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