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正是北方水稻的收获季节,没有比这个时候观察谷物情况和收获情状更好的时间了。
在这一个月的时间内,夏安然每个县都准备了几册竹简,最后发现一册竹简的容载能力太低,有的县情况比较复杂,基本写了两到三卷。为此,他不得不让人再送来新的竹简。
这十四个县的新任中山国国民在农忙之时都能看到一个小郎君蹲在田里,或者坐在马车上缓缓在街上走过,他背后常常带着两个中年男人在竹卷上头记录。
小少年穿着寻常衣裳,在田埂里走来走去研究水稻根部,或者是数一颗稻有多少谷,他举动特别古怪,但是看在他年纪幼小,又不曾毁坏作物的份上农人们都并未阻拦。
由于和平时间已经持续了五十年,荒地被大规模开垦,文景两位帝王接连减税,使得汉代的农业比之此前的各朝各代已经进步了许多。
而且中山国有一个旁的地区没有的优势,那便是中山国有一个铁矿,还是一个产量很不错的铁矿。
在盐田私有制的现在,这个铁矿的收入即将占据了景帝发给他的小儿子零用钱的六成。
作为本国人的中山国国人自然也能够以一个相对可以接受的价格购买到铁制的农具,并因此大大得提高了生产效率。——这是他们所以为的,这种效率的提升在小国王看来简直辣眼睛。
虽然对于新上任的中山国国主,民众们普遍带有怀疑和担忧的心态,但是,汉代将近五十年的和平期,近三十年的发展期,使得这些民众从内心深处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恐慌心态。
汉代法制极严,但较之秦朝松快许多,且文帝、景帝数次减轻刑罚,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汉代的民众在一定程度上是欢迎刘家人的统治的。
年轻的汉帝国正在走上坡路,对于民众来说,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三天两头减税减罚简直不能更美滋滋。尤其村里头还会有秦朝遗民,一提到秦朝的“□□”更让人珍惜如今。
当然,这几本仅限于寻常郡县制的城市内。
考虑到藩王可以私自加税,在被划分为中山王封地之后,中山国的众人心情还是很沉重的。
当然也有优点,地痞流氓近期少了很多。
在县城的势力全新洗牌之后,这些原本仰仗着亲戚有关系或者是曾疏通过关系的痞子们都安静了不少,哪怕是少数还有留在封国内靠山的人,这些消息灵通者已经得知新任国主正在巡游之中,自然都缩紧了尾巴。
故而,夏安然晃悠了大半个月,至今没有能够达成杀鸡给猴看的成就,但他一点都不气馁,因为如果没有意外,他要杀的不是一两只小鸡,而是一头斑斓巨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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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山国的国都为卢奴,也就是后世的保定市定县。
因为此前并无国主级别的居住,此处的城市设计和房屋均都并未进行修葺,夏安然居住之处只能勉强算得上是一个落脚之处,并不符合藩王规制。
而如何建造中山王宫室,自然要等此处的主人抵达之后再进行探讨。
宫殿是肯定要修的。
按照礼制来说,无论他超过了规制,还是没有到达规制,都算越矩。
但要怎么修葺,便要看他个人的爱好。
夏安然的选择是——将修宫殿这件事情先放一放。现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先造纸。
他在下了马车后看着侍从捧着竹简来回穿梭之时这般想到。
农人们资源少,便不愿意浪费任何一样产物,秋收后的稻杆被他们利用到了极限,新的稻杆晒干后替换屋顶的陈杆,亦或者是拿来生火、轧碎了投喂牲口都有。
但今年出了件奇怪事,王府传下了命令,说要收购他们屋顶上被换下来的稻草,价格还算不错,所以大家都挺愿意换的。
背后里在议论起这位小藩王的时候也多了不少揣测,重中之重便是,——这位藩王要这些已经快烂了的稻杆干啥?
当然是造纸啦!
夏安然欢快得站在锅子边上,一个大铁锅上头层层堆叠了被轧开的稻杆,现在正在用蒸汽杀菌顺便软化。
新鲜稻杆造纸出来的纸容易发黄,但是居民们屋顶陈旧的稻杆经过长时间的风水日晒,稻杆含有的木素会缓慢分解,并且被雨水带走,这一批收回来的稻杆比之新鲜的稻杆颜色淡了许多。
直接用新鲜的当然也可以,但是夏安然想要达到一击惊人的目的,自然要做得越白越好,而且这些经过长时间使用的稻草本身纤维软化,更方便后续的舂捣工序进行。
如此也算是降低成本。
虽然看似很不错,但事实上这一批的稻草在此前的筛选过程中废了老大的力气。
盖在房顶的稻草免不了霉变、还会沾染着小动物的粪便,由于收缴自全国的稻草总量还挺大的,夏安然想着与其想办法处理这些东西,还不如舍去,于是便令人小心挑选。
筛选下来的稻草也没闲着,它们被堆叠在一旁,裹上枯叶、厨余等物再用泥巴封顶,点了个小火慢慢煨着。
正是烧火粪大法。
等到明火暗了,这些经过除菌和加快腐熟的“垃圾”就会成为能够回馈田地的产物。
夏安然没同他们解释为何这般处理,也没这个必要。他在这儿是最大的,又是从长安来的小皇子,纵然百般不解,也没人提出疑义。
唯一能干涉到他的三人自也不会为了小皇子这一番无关紧要之举提出意见。
蒸好晾干的稻草被木棍舂压成片状,再将成堆的纸片切成条化入水中来回翻搅,将纤维打的更细,只不过这样的纸浆不过是半成品,如果可以还需要在水中混入一些能够增加粘稠度的物体。
如此才能使纸浆纤维停留在水中而不会快速沉底,但是这东西现在没有。
夏安然咂咂嘴,看着匠人们摸索着抄出第一张湿纸,随后贴在了已经准备好的铁板上头被烘烤加热。
松针刷从纸面上轻巧带过,确保纸张能够和铁板完全重合,这一切都是中山王此前说过的操作技巧,但唯有做起来才知道有多难。
第一张纸不算成功也不算失败。
成功是因为它成“纸”了,失败便是因为纤维不匀称,刷子的刷痕方向错误,烘干的时候过了些有些焦,总之这若是放在后世是定然不会出现在店铺中的残次品。
但总体来说,还是很成功的可供书写纸张。
当中山王提笔在此纸上写下第一个字之后,这张染上清晰墨痕的纸书立刻在匠人们手中传开了。
匠人们颇为稀奇且惊喜得传阅,这些人当中曾经见过“纸”的人不多,能够触碰到的更是没有,在如今那种用丝织品制造出的纸张目前还只是贵族间的玩物,并不曾在民间普及。
这些汉子们非常清楚这张被中山王叫做“纸”的东西用的是什么材料,他们沉静在——原来草也能做纸的震惊中,一时间都没顾及到在一旁的夏安然。?
年轻的中山王摆了摆手,示意工头不必在意自己,他边悄然退出,边令人准备了好酒好菜来犒劳这些赶工的匠人们。
旁的不说,单说这编竹席就够折腾人的,粗细均匀,全靠匠人们一根根打磨。
好酒好菜和赏金当即激发了匠人们的创造力,从第二天开始,这一处以简易砖瓦搭造出的匠房内便送出了一批又一批的稻杆纸。
工房自产自销的好处就是,质量不过关的重新打成纸浆都回炉重造,拿到夏安然桌案上的各个可称之为艺术品。
夏安然动动嘴,没好意思说其实他要求没那么高的,于是第一张火炕的图纸便被画在了这些纸上。
落笔后,夏安然发现不知道为什么,在画土炕的图纸的时候,自己是以一种可谓驾轻就熟的姿态,只刷刷几下便将之绘出。
对于如此不寻常的情况,自觉自己应当只有理论知识的夏安然自然不会自作多情的以为这是他天赋异禀。
这一种纯天然的,出自于记忆深处还有习惯为止的奇妙感觉,自然只有一个解释,那便是他在之前有做过这些事情。
……之前几个世界我到底干了啥?
夏安然敲了一下系统,得到了一串省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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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做炕得先从烧砖开始。
经过这次探查,夏安然发现因为中山国水稻种植历史悠久,故而此处的泥土都已经转化成了水稻土,粘性非常的高,虽然称不上优质的泥土,但是这种土用来烧砖也算不错。
中山国自然也有自己的砖窑,规模不大,设施却很齐全,他将要求说下去后,下头的人犹豫片刻,给了一个较高的报价,夏安然全不在意得允了。
他给这位的指示是用猛火烧砖,既然要猛火,想来消耗的柴火不会少,砖房的报价在他的预料之中。
砖头的定制还要一段时间,趁着空隙,夏安然回到了临时下榻的府邸,结合着当地的县志,先书写了一册小作文。
就用纸写。
末了他将之封在一竹筒内交给驿从,令其西进投递给他爹,这位兵哥看着被递过来的竹筒面上不动,心中却很是纠结。
——第一次看到拿竹筒装信的藩王。
年轻的兵哥忽然感觉自己太没有见识了。
送走驿从后,夏安然就开始书写中山国三年发展计划。
这一个月他花的非常值得,由于大汉的文官制度为异地任命制,也就是说此地的官员其实都是他乡人,副官倒是可以由本地人担任,但是要论起对当地的熟识程度,还是要靠当地的老农,以及走街串巷的小贩。
在这一个月里面,夏安然得到了不少令他感觉到惊喜的资讯,首当其冲的便是地热资源。
没错,中山国的南部发现了一个热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