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涛说到做到,果然和李远一起去了杨家庄。杨家庄的里正已经和林远涛打过几回交道,又知道李远是有名的孝顺,县里头的陈捕头都是赞过的,当下一口应许:“这有啥?就是几个娃娃来念书呗,乡里乡亲的还用特意跑一趟。”
李远赶紧欢喜谢过。那里正干脆好人做到底,直接带了他们去见教书先生。
那姓赵的先生摸摸胡子,也答应了下来——主家都不说啥,自己额外还有束脩,何乐而不为呢?
当下李远就跟先生定下了等忙过了麦收,就亲自来送孩子们来拜先生。
事情办得顺利,李远脸上的笑忍也忍不住。自从李成病了以后,他就很少这么高兴过。
李远这人,以前就因为家里头拿钱给李达他们娶亲,让虎头他阿姆不得不冬天的时候还得抛家舍业的去娘家村里做豆腐,心里头过意不去。后来直到周瓦和虎头阿姆,毛头阿姆,三个哥儿一起开起了豆腐坊才好些——自己也能帮得上忙,而且虽然辛苦,日日挣钱却是不少的,家里头眼见着就好了起来。
李进还背地里跟他说过,已经看中了一头牛,等过完年就能牵回来了。
那时候,虽然还有点儿闹心事,日子却是有奔头。
没想到,没高兴几天,自己家的爹就病了。这一病,病的憋屈。家里头也顾不上别的,先给李成治病,城里头的大夫给开了药,针了灸。药不算贵,架不住日日都要吃。自家屋里的、老二家的都是好的,不用人说,就把家里头的钱拿出来用。
李远又是高兴又是心酸,又觉得实在是对不起俩孩子和他们阿姆——事都是李家人闹出来的,末了,还得是家里头人一起扛着。
李远被村里人推举接任了里正,心里头却没有高兴多少。自从开了春,李远就埋头在地里干活。老人得孝顺,可是他也是心疼自己的孩子和侄子的,还有孩子他阿姆。要是自己能多干点儿,虎头他阿姆也能少干点儿。家里境况好些,孩子也能过得快活些。
“说啥也得让孩子去念书去。”李远在回去的路上,难掩兴奋,“瞅人家先生,说话做事的多让人敬重,俺们村里的孩子,不说能学那样,就是能学上一星半点儿的,也是出息。”
“那几个孩子,个个都机灵,脑子好使着呢。”林远涛也高兴,“就你们家的虎头、毛头那机灵样,我瞅着肯定能会念书。往后你就等着享福吧,你家这两个,以后肯定有出息。”
李远笑着摇头:“能念啥样就念啥样,俺们家从来没有念书的苗子。要是真能念,俺们当爹当阿姆的,砸锅卖铁也得供。要是念不成,俺们也不强求。”
李远这话是说成这样,那脸上可是还有着浓浓的希冀,还泛着兴奋的红。
林远涛哈哈一笑,拍了拍李远的肩膀。他也是当了爹的人,为了孩子,让他掏心掏肝的,他也乐意啊。
能让孩子有个地方去念书,那束脩钱差不多的人家还能拿的起,村里人都说这李远和林远涛是给村里头办了大好事了。
李远把这事跟村里头老老少少的一说,就得了大大的叫好声,一个胡子头发都白了的李家族人,还拉着李远的手,夸他给村里头的后代积德积福了。
李远回到家,把俩孩子叫到身边,“等收了麦子,就送你们俩念书去。进了私塾,得听先生的话,好好念,知道不?”
俩孩子规规矩矩的站着,小脑袋一点一点的表示听明白了。
李远又拍拍他俩:“去跟你爷说一声,就说俺们李家以后也要出念书识字的人了。”
李远家的站在一边听着,忍不住推了他一把:“字还没识一个呢,就把你乐这样了。”他也是高兴,他能吃苦,也不怕吃苦,可是他不想自己的孩子以后吃苦受罪。能出息出息,他过得再苦也心甘。
“爷,俺以后跟毛头俩去念书。俺们老李家也出识字的人了。”虎头拉着毛头跑到李成跟前说。
“好,好。”李成一边点头一边说,末了还掉下眼泪来,“爷好了,干活,给孙子,念书。”李成抬起手摸摸两个孙子的头。自己的这个病,拖累的家里头都受苦,特别是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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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走啊,有空家里头来坐坐。”周瓦送走有一个说是来看孩子,其实是来送东西的村里人。庄户人家也许会过日子仔细,也许有时候小器,但是真的得了别人的好,也是会真心实意对你好的。
这不,林远涛帮着说合的,村里头孩子能去杨家庄念书,就有几家打算把孩子送去的,提了鸡蛋啥的过来。周瓦咋推也推不掉,非下了死力推辞,反倒不好,也只能受了人家的心意了。
周瓦占了人便宜总觉得不安,跟李进家的说起这事。李进家的就道:“这算啥?给你你就收着吧。也送到大哥家里头去了,因为这点儿鸡蛋,推推搡搡的,知道的这是送礼,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打架呢。人家这是感谢你们家林远涛呢,多少是份心意。”
周瓦为难道:“我这人不是没见过这样的嘛。俺们家里头也有鸡蛋,再加上人家送的,也吃不了啊。天还热,可咋能搁住啊?别白糟践了,多可惜了的。”
李进家的去周瓦放鸡蛋的地方看看,果然是冒尖的一篮子:“如今你们家正忙着呢,也没有就为点儿鸡蛋就特意进一回城的,不值当啊。要不这么着吧,你弄点儿咸盐水,把鸡蛋腌了吧。这不就是能放住了吗?”
周瓦一想也是,李进家的就帮着他翻出一个大肚子坛子来,洗涮干净,又用开水沏了大粒盐,等晾凉了再放点儿白酒,把鸡蛋洗干净放进去,过个二十多天,就能吃了。
刚忙完这摊子事,就听见小夏生哭了起来。
李进家的乐道:“哎呦,你家这个小夏生,这嗓门可真亮。离着多远就能听见。”干紧洗了把手,过去帮着周瓦。
周瓦已经把小夏生的包裹皮打开了:“拉了。”
李进家的就帮着周瓦把一边干净的尿布、包裹皮拿过来,给小夏生收拾干净了,周瓦把脏的拿出去洗,李进家的把夏生包好,抱着跟在后头。
院子里就有井。周瓦扔了桶下去,三晃两晃就拎了一桶水上来。蹲下开始洗。
李进家的跟在后头道:“夏生啊,你看你阿姆,多疼你,一堆一堆的给你洗尿布。哎呦乖宝啊,长大了可得孝顺啊。”
这么点儿孩子懂啥?不过能被抱着在外头走走,夏生也许也觉得惬意吧,小嘴里吐着泡泡,瞅着挺高兴。
周瓦细细搓了几把,又换了干净水洗。
李进家的看他来回的打水,就问他:“你们家后院不是有现成的水吗?咋非得搁前院洗,费劲不?”这院子后头有从山上引下来的溪水,原本石家吃用都是用后院的水的。等到了林远涛买了这宅子,才在前院打了口井。
周瓦一边洗着一边说:“俺们家那口子说后院的水肯定没有井里头的水干净。我合计着,大人的衣裳搁后院洗没事,给孩子用,还是用井水吧。”
李进家的就笑:“你们两口子可真是仔细,村里头哪家不搁河里头洗衣裳?”
周瓦笑,不接这话茬。他也觉得河里头洗衣裳没啥,可是给儿子洗尿布,他都非得用干净的井水,自己心里头也觉得有些矫情。可是,自己又不差那两把子力气,心里头也安稳。夏生如今就是他的心头肉,咋疼都疼不过来。
正忙活着,虎头拉着毛头跑进来:“林叔,林叔,你家的蚕吐丝了!”俩孩子大热天的跑的满脸通红,眼睛晶亮,小胸脯一起一伏的喘着气。
“啥?蚕吐丝了?”周瓦手里头还拎着没拧干的尿布,一下子就站起来了。
毛头使劲儿点头:“吐丝了,都有好几个了。瓦片舅舅,你去瞅瞅就知道了。”
虎头也仰着小脑袋说:“小秦哥说让俺们找林叔上山去看看去,真吐丝了。我小秦哥乐得都找不着北了。”
李进家的颠着夏生,扑哧乐了:“你还知道啥叫找不着北?你这孩子就这么说你们小秦哥啊?”又跟周瓦说:“小秦这孩子可真能耐。”
周瓦手脚一下子麻利起来,三下两下拧好了洗干净的尿布,晾到晒衣杆上。又在衣裳上擦干净手,把袖子放下来:“你们林叔今天下稻田去了,他要知道,不定怎么乐呢。香草哥,你帮我抱着孩子,我去找他去。”林家的地离家里头挺远,大热天的可不能干支使孩子跑。
李进家的点头:“你快去吧,这也是大事。哎呦,夏生啊,以后你就有绸子衣裳穿了。美不美啊?”
毛头就扒着李进家的腿:“阿姆,给俺们看看小弟弟。”
周瓦脚下生风的往地里头赶。蚕吐丝了,这可是大喜事。从去年开始,林远涛多少心力都搭在上头了。可算是见了结果了。
“孩子他爹,赶紧回家!”周瓦到了地头喊。自从有了孩子,周瓦就乐意这么称呼林远涛。反倒是林远涛还是瓦片瓦片的叫他。
林远涛正弯着腰在稻田里拔草,有了去年的经验,今年的稻田都是林远涛伺候的。
“咋的了?家里头有啥事了?”林远涛吓一跳,本来应该在家里头带着小夏生的瓦片突然过来了,这肯定是有事。
周瓦嘴角止不住的上扬:“你快上来!好事!”
林远涛就走到田埂边,坐在田埂上洗干净脚,穿上鞋子:“啥事?”
周瓦眼睛发亮的看着他:“虎头他们跑来告诉我,咱家的蚕吐丝了!”
林远涛愣了一下,嘴角就慢慢弯上去:“走,咱赶紧家去!”
林远涛赶到后山的时候,家里头干活的几个小孩都围在蚕房外头,伸长脖子瞅着。前几天放进去的草靶子上,已经出现了几个白色的蚕茧,更得多蚕,已经停止了进食,爬到了草靶子上。
小秦看到林远涛,赶紧把他拉到前头看着:“林哥,你看,咱这养蚕真行!你看,蚕吐丝了!咱没白费劲儿!”
“好,好!”林远涛亲眼见了,心里头别提多高兴了。钱不钱的不说,光冲着自己在这上头花的心力,能有个好结果,那是再好不过了。
“小秦哥,这虫子真吐丝了,那这以后真能卖钱啊?”一个小孩问。
小秦得意地敲了他个脑崩:“那还用说?当然是真的。我告诉你,这个蚕丝在南边,有的是人要!人家拿去织了绸子缎子的出来,一匹好几两银子!”又想起以前这孩子就非得管蚕叫胖虫子,就瞪他道:“这回知道这是蚕,不是虫子了吧?以后不许胖虫子胖虫子的叫!”
那孩子摸摸脑袋,吐吐舌头:“俺知道了,以后就管这虫子叫蚕!”真能卖钱啊!树叶喂喂虫子,就能卖钱,小秦哥太能耐了!几个孩子都两眼放光的看着小秦。小秦得意地一抬下巴,一只手从几个孩子头顶上挨个摸过——臭小子们,这回该服气了吧?
林远涛笑着看小秦难得的露出点儿孩子气。小秦着实不容易,自从蚕种拿回来,就没怎么好好歇着过。自己是出了钱,动动嘴,细活都是小秦干,难为他了。
“小秦,这可多亏有你,走,咱回家好好喝两杯!”林远涛道,又对孩子们说:“都别回家了,今儿都上林叔家热闹热去!”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太累了。感谢zozozo和空格君的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