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进家的把周瓦送回了家,周瓦让他尽管放心把孩子放自己这,要是栓子看不过来也送过来,估计他回去还有一摊子事呐。
李进家的也不跟他客气:“这俩大的就先搁你家,要是晚上忙不过来就让他们在你这歇着吧。栓子不过来,有栓子在旁边,阿姆也能好点儿。我也不多呆了,虎头阿姆照看老人孩子的,两家子的活都得干呢。”
周瓦也不虚留,拿干净布兜了一兜县城的馒头给他:“你拿回去先垫一口。”李进家的点头走了。
家里头虎头毛头吃了饭,让小秦哄着又在炕上睡了。想必俩孩子之前哭过,累了。
周瓦坐炕上合计了一会儿,正好小秦过来打听到底是咋回事。周瓦就把事情说了。又道:“我想着这事对你林哥名声可不好,咋还啥也不知道呢,就让人说瞒着骗着的。我想着,趁着他们还没回来,你赶紧过你林哥送个信儿去,是让他想法子打听打听也好,或者自己心里头有底圆个话也好,咋也不能擎等着让人泼脏水啊。”
小秦点头,“我这就去,这事咱可不能认下来,这都是没影的事,跟咱们有啥关系?”
“换上厚衣裳,骑着牲口去。”周瓦叮嘱他,“现在这事还没传开呢,咱们得赶在头里。”
小秦果然换了厚厚一身衣裳,也不驾车,骑着家里头那头大青骡子就走了。
剩下周瓦一个人在家念叨:“人不去找事,事就掉到你头上,唉,还是咱家根基太浅啊。”周瓦摇摇头,看俩孩子还睡得香呢,起身套上围裙,出去喂猪喂鸡。
周瓦只觉得这时候过得慢,喂过猪鸡,家里头能干的活都拾掇了一遍,仍是安不下心来坐着。大正月的,又不好动针线,害他连纳个鞋底子都不成。在屋里没转两圈,肚子又饿了。周瓦只得恨恨骂自己一声:“没心没肺,就知道吃!”也打不起精神吃别的,捏了只馒头坐在火盆边上慢慢烤。
焦香的馒头吃进嘴里,周瓦也吃不出啥滋味。李成病不病的,其实不关自家的事,偏他又把林远涛扯进去,这要是不掰扯清楚了,以后这也没有安宁日子过了。最可恨的不知道是谁传的谣言。
周瓦思来想去,想到最后,觉得要是真闹到李家村住不稳的地步,自家就搬到别处去。横竖,城里头自家有现成的住处。只是,自己舍不得这块地方罢了。
***
不说周瓦在家坐立难安,却说小秦顶风冒雪的进城去找林远涛,他进了城,直接就去了梁大夫的医馆,果然,林远涛在厅里头坐着烤火呢。
林远涛见小秦进来,十分诧异:“你咋来了?家里头有啥事了?”
小秦探头瞅瞅:“家里头没事。咋就你一个人在这呢?”
“梁大夫在后头给施针呢,他们哥俩在旁边帮忙。”林远涛道,“家里没事你来干啥?”
小秦就挨着林远涛坐了,小声把周瓦跟他说的又跟林远涛学了一遍:“瓦片哥怕你啥准备没有,冷不丁的让人一问,再吃了亏了,赶紧打发我过来说一声,你也好有个底。林哥,我瓦片哥真想得到,啥事心里头都明白。”
“这还用你说?”林远涛道,对于周瓦的好处,那得是一点一点慢慢体会出来,至少林远涛是挺得意瓦片这点的。
林远涛敲着桌子想了一会儿,小秦催他:“林哥,你敲得人闹心!你还不赶紧想辙?这会儿忙和着病人人家想不到这些,等回去肯定要问你。”
林远涛瞅了他一眼:“催,催啥呀。正好在城里头,我就请个明白人过来,当着他们的面说明白了不就完了?你去,找钱掌柜的给你备上一份礼,你去找陈捕头,让他带着你去找县里张书办,千万请他来一趟,要是县里头有啥关于下洼子的说法,最好有公文带上过来。”
小秦答应了,又有点儿犹豫:“林哥,你亲自去一趟怕还是容易点儿。”
林远涛说:“你赶紧去吧,我要是这会儿出去,指不定人家合计我去对口风去了呢。我就在这等着。”
小秦赶紧就去办。
林远涛坐在厅里烤着火,火光映着他的脸,忽明忽暗的。他倒是不在乎村里人这点儿事,他也不止李家村一处房子,不耐烦了,想搬走就搬走了,反正他路子多,不怕找不到营生。林远涛有自信,不管在哪,凭自己的本事,也能让家里人过好日子。之所以在李家村住着,还是为了周瓦。周瓦因为自己的长相,还有从小的环境,有时候就有点儿瞧不起自己,有时候又主意挺正,心里头老是不安稳。他那性子,和一般的哥儿啥的,说不到一起去。在李家村呆着,多少能有个人说话,还能张罗点儿小买卖啥的,慢慢的还精神起来了。就怕换个地方,周瓦不适应的。
林远涛从这事上,又想到了周瓦要是给自己生了两个三个的孩子,想必跟着自己到哪里就都踏实了。到时候自己带着他到处走走见见世面,夫夫俩往一处使劲儿,想必家业就能更兴旺。正想的入神,听得后头帘子响,梁大夫,李远李进扶着李成都出来了。
林远涛忙站起来:“咋样了?”
“你们这还算送的及时,性命没有大碍了。”梁大夫走到一边洗手一边说。林远涛赶紧给他往洗手盆里加热水。
梁大夫接着道:“他这病,不是一天两天了,思虑重,又一直闷着气,加上正赶上年节的,吃的油腻了些,添了痰症。想必最近又生了一场气?”
李远李进两人点头。
梁大夫说:“这就对了。本来病症就堆在了一起,今早想必又受了凉,一下子都激出来了。幸好你们送的及时,道上又吃了保命的药,要不然……”梁大夫摇摇头。
李远忙对林远涛道谢,林远涛摆摆手:“俺们乡里乡亲的,这救命的事谁也不能干看着,你要是谢我那就是外道了。还是谢梁大夫吧,大过年的,还没过十五呢,俺们就来打扰了。”
李远兄弟俩又谢梁大夫。梁大夫道:“医者本分而已。现在性命虽然无碍,但是手脚还是不利落,说话恐怕也是一样。这样吧,你们每日午时送他过来我这医馆针灸,回去再按我说的办法给他按按,到了开春,应该好的差不多了。切记,不要再多思多虑,也不可动气,早晚不要到外面受凉。乐意活动就趁着晌午暖和的时候活动的活动。我再每日里抓了药回去吃。”
李远李进都道记住了。偏李成嘴里呜呜的说不清。还是李远了解他,道:“爹,你先养病要紧。徭役的事,有俺们呢。回去俺们和族里商量着办。”
梁大夫就瞪眼道:“这个时候还要操心!再操心下去,纵然性命无碍,恐怕以后就要瘫倒床上,行动坐卧都要人伺候,连话也说不出。你只先操心自己吧!”
说的李远一个劲儿的赔笑,李成也不敢吱声。
等梁大夫抓了药,李远就张罗着往回去。一大早的出来,饭都没吃,家里头也不知道乱成啥样了,不回去看着心里头不踏实。
哪知林远涛偏让他再坐会:“里正为啥犯的毛病,我也知道一二,正好趁着在城里,找人掰扯清楚,里正心里有了底,恐怕这病还好得快些。咱们再等一会儿,我已经让小秦去找人了。”
李家兄弟俩脸上都有些发烧,自家爹听风就是雨的胡乱猜忌人家,还靠着人家救了性命。现在林远涛明白的把话点出来,就让人有些坐不住了。
李远不像李成,心里头对林远涛有成见。他年前去杨家庄卖了那些日子豆腐,和边上人唠嗑啥的,也长了些见识。杨家庄离县城才十五里,和城里头结亲的也多,消息比李家村灵通的多。如今杨家庄那头都没啥动静,自己村里就乱了套,实在丢人。
因为要借梁大夫的医馆说话,梁大夫也留下说话,听了这话也是好奇。林远涛就说了徭役的事,把李成对自己的猜测一概隐了。
梁大夫就不屑道:“哪有这样的事?官员的名声不要了?都征了徭役去,地都不用种了,难道让全县上下的人都喝西北风去?有这样的糊涂官,保管他也当不长久。再说,这港口是工部的人下来修,咱们县里也都是协管。亏得能想出这样的事来?没见县里头都稳稳当当的。”
梁大夫的话说得李家几个都是哑然,李成更是憋得满脸通红,呜呜呀呀要说些什么。
林远涛想着到底不好让他们太过窘迫,就开口打圆场:“梁大夫,俺们乡下人哪有那些见识?还不是给俺们个棒槌就当成针了?这知道个准信,俺们就心安了。”又转而说起周瓦身子的事,省得梁大夫再说出啥不好听的,李家父子脸上更不好看。
果然梁大夫就把林远涛骂了一顿:“谁让你给怀了身子的吃山楂了?好在吃的不多。挺大个人了,净做这些没头没脑的事!”梁大夫骂了人,才觉得心里痛快些,又道:“等出了节,你带他过来我看看。不许再瞎给他吃东西!”
林远涛老老实实的答应了,知道梁大夫想给他出气被自己拦了不高兴。
不多时,果然陈捕头打头,后头跟着张书办和小秦过来了。
老远就听到陈捕头的声音:“老林,你家里那个肚子里揣的是凤凰蛋吧?你一冬天也不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大了肚子呢!”
林远涛笑骂:“你家的孩子满地滚,不觉得金贵,我这可是头一个!定是你家里管得紧,你又馋我的酒吃了!”
众人笑着见过礼,才坐下说话。
林远涛先与众人一一引见了,又道:“今日请两位来,是要打听点儿事。现在村里头传,说是县里要征徭役去修下洼子的港口,闹得人心惶惶的。俺们乡下人没见识,请两位过来给俺们解说解说。”
陈捕头就道:“老林,你这可没说实话啊,你们村里头传的不止这些吧?要我说,就该把那瞎传话的抓起来打板子,这大过年的不是扰乱民心呢吗?咱们这县太爷可是青天大老爷,可是从没说过这样的话!”
林远涛见李家几人脸上颜色都不好,就道:“老陈,你莫要打趣。如今俺们就要听个准信儿,好安安心心的过十五。赶明儿我请你一顿酒,管保你啥板子都想不起来了!”
陈捕头笑笑就不吱声。
张书办道:“这下洼子确实要修,不过不是你们传的那么个修法。”张书办遥遥一作揖:“如今官家最是心慈,县太爷也是想着老百姓的。本来这事是要出了正月才说的,如今你们如此挂心,我少不得提前交代了。”
“已经定下了,今年徭役,乡民可自己定,一个是修些水利、道路,要做满三十天,口粮自备;也可去下洼子修港口,一天顶两天。过了这十五天,想要在下洼子做工的,供吃供住,一天二十个钱的工钱,来去自愿。当然,徭役可用钱赎,与往年一样。”张书办说道。
李成听了这话,哆嗦着流下泪来,嘴里含糊不清地想要说些什么。
陈捕头哈哈一笑:“这老爷子欢喜的过了!”
又跟林远涛说:“老林,有乱传闲话的,只管来报我。过了年,正好要立立威,乱传话坏了官家修港口的事那可是大事!”
林远涛只管胡乱答应了,又定下以后要请他们吃酒,才把两人送走。
梁大夫哼一声,“如今可是放心了吧?”
林远涛忙与他告辞,和几人一起回村。
***
李成命救了回来,行动却不便,李家兄弟只得轮流照看。
李成家的哭了又哭,又听了兄弟俩学了县城里的事,免不了埋怨李成几句:“就你是小心眼!听风就是雨的,好悬闹出笑话来!你李家人谁心疼心疼你,还不是林远涛救了你一命!”
李远回来说,城里头医馆根本没开门,还是林远涛带着他们直接去梁大夫家找的人。因为每天要去针灸,林远涛还把马车留在李家了,自己和小秦骑着牲口走了。
李远也是又羞又气,不过还是拦下李成家的:“阿姆,先别跟爹计较这些了。先熬药,把爹这病治好要紧,要不不能说不能动的,好人也得憋屈坏了。”
李远又跟李进说:“今儿你先照看爹,我去开祠堂把话跟大伙说明白,谁把爹气病的事也得说个清楚。不能就这么算了。”
林远涛回到了家,把事跟周瓦说明白,周瓦这心才放下。
周瓦经此一事,对李成的感觉就复杂起来:“你说他这个人,也不知道说啥好。俺们对他也没有哪块失礼的,咋净把脏水往你身上泼呢?!俺们也不碍着他啥的。”
又跟林远涛说:“我在家都想好了,要是在村里老是夹缠不清的,咱们就搬走!搁哪没有一碗饭吃呢?他一个老头,说不得打不得的,俺们净受气!”
林远涛就搂着他:“哪里就至于这样了?他那就是一辈子没出过村,眼界窄,人说啥就信啥了,掰扯明白就拉倒了。别说他了,你今儿担惊受怕的,身上觉得咋样?”
说着就摸他的肚子。
“我还不至于担不住这点儿事。”周瓦说,“我挺好的,就是老爱饿。”
林远涛摸着他的肚子舍不得走:“能吃就好,我歇会儿就做饭去。”
正说着,就觉得手底下肚皮一动。林远涛惊道:“还说挺好!这咋还动了!”手贴在周瓦肚皮上一动不敢动,好像动一下就碰坏了似的。
周瓦看着林远涛难得的傻样,忍不住笑道:“到了月份可不就得动弹了,不会动弹的那才是奇怪呢!”就把李进家的以前给他讲的说给林远涛听。
林远涛傻笑着摸着周瓦的肚皮,说啥也舍不得放手,喃喃的说着些傻话。一会儿说让他踏实在阿姆肚子里呆着,一会儿又怕孩子在肚子里饿着,一会儿又说要先起个名字叫着,等孩子一出世,保管一叫就应了,偏一着急就想不出好名字来。
周瓦让他逗得不行,笑得前仰后合的,林远涛又慌忙伸手拦着,好像周瓦坐着也不稳当似的。
直到小秦过来幽幽地道:“林哥,你别光想着瓦片哥肚子里的凤凰蛋行不行?我这从早上开始来回跑,连饭也没吃上一口呢。你先心疼心疼我吧。”又把虎头毛头领过来:“这俩小的也都饿着呢。”
周瓦赶紧把林远涛赶去做饭。林远涛冲着小秦挥挥拳头:“就你事多!”就往厨房去了。
小秦才不怕,过去帮忙兼点菜。
周瓦就把虎头毛头两个叫过来,这俩孩子许是吓着了,今天一天都不咋活泛。往常饿了早就叫起来了,今天倒是一声不吭的。
周瓦一边一个哄着,又问饿了咋不说。
毛头啃着手指头不说话,就看着他哥。虎头小嘴一扁,半天才道:“瓦片舅舅,我爷说林叔不好,你们不生气吧?”说完不安地看着周瓦。
七八岁的孩子,听大人说话心里头也是半懂不懂的,太多事不明白,李成说林远涛不好他们倒是知道的。两个小孩心里头也有小孩子的成算,知道那不是好事,今天一天呆在周瓦这,分外的乖巧。
这话问的周瓦心都酸了,赶紧把两个孩子搂住:“说啥傻话呢?俺们有啥生气的?就算有气,那也和你们不相干。好孩子,大人的事是大人的事,你们在俺家,该咋样还是咋样。”
两个孩子都乖巧的依在周瓦怀里,周瓦叹气道:“你们这样,不是让瓦片舅舅跟你们林叔心疼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zozozo的地雷。你这一天一个的,让我很有压力啊……
收到长评,非常激动。还有各位的留言,我都仔细看了。只是不知道为啥,死活回复不了,郁闷……
关于洋辣子壳,也有地方叫洋辣子罐的。是洋辣子过冬时的样子。我不会贴图,在网上找了找,有一篇博客上有图片,附上地址,大家感兴趣的可以去看看。
还有的童鞋觉得我写李成家的事情比较多余,其实我是这么想的,林远涛是个外来户,想要在村里做什么事情,都需要本地人的支持,特别是李成这个能够代表大部分李氏族人和村里人的里正,他的态度其实非常重要。不管林远涛以后要干什么,养蚕也好种桑树也好,都需要人手的。而且阴暗一点儿想,有的人成事不足,给你捣捣乱是没问题的。一村的人想要治你一个外来的,实在是太容易了。就算林远涛认识县里头的人,那也是远水不解近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