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子不复以往的跳脱之后,这段安静养伤的日子对白清而言,除了有些无聊,倒也算是挺惬意的。
因为父兄私心维护的缘由,她开了口,什么涂氏、袁茂林、王淑仪、芊若这些她现在完全不想见到的前世的仇人们,在这一段日子里,便也真的一个都没能够来到她的面前,影响她好不容易才渐渐平稳下来的心情。
在这期间,她几乎日日都能够收到许多从皇宫中赐下的药材补品、首饰布匹等物,差点没堆满了她映荷轩的整个库房。
在外人眼中这般盛隆的皇宠,换做前世的她,恐怕尾巴都要翘上天了。那时的她定然也会对宫中那些她曾经当做亲人一般的皇帝伯伯、皇后婶婶、太子哥哥以及公主姐姐妹妹们心怀感激,掏心掏肺。指不定就算带着伤,她爬,也会爬去皇宫中谢恩,求安慰。
然而重活一世,让她深切的知道,他们如此对她,不过是因为她的父亲是太子太傅白济远,她的母亲,曾经用自己命,救下了皇后娘娘,和她唯一的儿子——太子殿下。
他们宠的,不是白清,而是白家的女儿而已。
而且,这种宠爱,在某些需要牺牲的时候,就会全然被收回。正如前世,她懵懂无知的被禁足在家中,眼巴巴期盼着皇帝伯伯为她平反的时候,最后却盼来了一杯要她性命的毒酒。
所以,面对那么多她曾经欢喜过的赏赐,也再激不起她半点的感动。受过伤害之后,她不再当他们是亲人,只如同别的官家小姐一般,尊其为主而已。
至于忠心与否,就端看个人如何想罢了。
自然,在这段日子里,她也没有忘记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让自己受伤,不过只是暂时拖延婚礼而已,没有解决根本的问题。要彻底的解除婚约,恢复自由之身,就须得把袁茂林欺君的证据找出来,告他个停妻再娶之罪。
这最好的证据,自然就是苏梅和她的儿子了。
按照书中的描写,这个时候的苏梅,应该是到了快要临盆的时候了。只待袁茂林的休书寄回家中,她看完之后气急,引动了胎气。然后在难产弥留之际,靠着自己顽强的意志力,和一颗爱子的慈母心,战胜并吞噬一个来自千年后的某农业科学家的灵魂,得到她完整的记忆,和一本名为《农业百科全书》的神书。
而后,她利用那些记忆和神书中的知识,开始赚取上京的路费。因为要防着别人发现她的异样,所以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废了大半年的时间,才存够了钱,然后带着孩子上路。
在路上,遇见了受伤中毒百剑门门主首徒,有侠士之称的冯志远,她救了他,他便答应护送她上京寻夫。路途之中,发生了许多事情,二人暗生情愫,却碍于世俗,不敢表露。
待他们慢慢的走到京城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年。
而现在的白清,却等不得这一年时间。
她要让苏梅提前进京,在她伤好重新选定婚期之前,苏梅必须带着孩子出现在京城里,出现在袁茂林的面前,揭穿他面圣之时说起自己“因父母双亡,家境贫寒,是以尚未成婚。”的谎言。
袁茂林的老家与白氏家族的祖地同在一县,皆出自江南道宣城府南浔县,若是走水路,至多一个半月,便能到达京城。她要做的,就是派人前去南浔,给苏梅一个走水路上京的机会,让她不至于花费大半年的时光挣路费,又用了半年的时间赶路,她儿子都会叫娘了,才赶到京城。
此事说的挺容易的,做起来却有些难度。
问题就在于,她从来没有自己私自做过什么事情,凡是都全部依靠父兄。而此事,却不好通过他们来办,因为,她没办法解释,她为什么会知道袁茂林在老家,有妻有子。
可若是不依靠父兄,自己手中无人,根本就办不成。
最后,她到底,还是跟兄长交了心。顺便,她出卖了感情出轨、身体却守贞的嫂子涂氏,将两个仇人,一起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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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常你可根本不管白家老宅之事,这次为什么要我派船去接族中青年秀才来京就学?说老实话,不然,我可什么都不会答应的。”被妹妹十万火急的叫回来,他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没想到妹妹却提起要他派船去南浔,接族中秀才举人进京就学,以待两年后的秋闱春闱之事。
他们这一支,虽出自正房,曾祖父却是庶出,早在五十多年前,就已经分家,各自为政。直到父亲中了探花,而后更是入了当今潜邸为臣,才开始有了些来往,曾祖父母、祖父母以及母亲的坟,遂被允许迁入祖坟。可感情,却并不深厚。
妹妹更是从来不曾提过族中之事,如今突然提及,他不奇怪才怪了。
白清却并不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我之前明明巴不得赶紧出嫁,去了一趟玄慈观回来,就突然不想嫁人了,哥哥难道不觉得奇怪?”
“当然奇怪。不过,你不愿嫁人,更好。”白澈闻言很是欣慰,“你年纪还小,十五六岁就嫁人,于身子不利,等个几年再出嫁也无妨。”
白清翻了翻白眼,红着脸嗔道:“那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
“有什么好问的,我妹妹不想嫁,那就不嫁。姓袁的那小子要是有什么不满,大可以去娶别人去,咱不稀罕他,是不是?”想着自家可爱的妹妹不过跟着出去看了一次探花会,就被人给叼走了,完全不管他这个哥哥允许不允许,他就恨得牙痒痒。
“哥!”白清气急,寻常也没见兄长这般滑溜,总是将话题扯到一边去,这会儿偏偏总是逗她。“你好好跟我说话,不行么?”
“好好好!”白澈见妹妹真的生气了,眯起眼睛,忙不迭的告饶,如他所愿的把话题扯了回去,道,“你说吧!告诉哥哥,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
“是娘。”白清泪眼汪汪,“在玄慈观的时候,娘给我托了梦。她不让我嫁给袁茂林,因为他骗了我,骗了我们大家,他在南浔早就有了妻室,而且他的妻子还怀了身孕,快要临产了。本来我不相信的,可是娘说了,我回家的路上,会发生意外。你看,我果然发生了意外,摔断了手,定然是娘生气我不相信她的话,是娘不想我嫁给他,所以……”
“住口!”白澈厉声呵斥,打断了她瞎编的话。本想骂她两句,却看她一副泪流满面,可怜兮兮的样子,心中又是不忍。只得柔声的劝道,“不许胡说,娘那么疼你,临死的时候,都跟我们说要好好照顾你,要疼你,她怎么可能舍得让你受伤。那只是个意外,是乡间调皮的孩童弹弓打中了马儿的眼睛,才会惊了马,害的你受了伤,怎么会是娘亲的责罚。你别胡思乱想那么多,都是没有的事。”
“哥哥你相信我,他真的有妻有子,停妻再娶。是圣人下了赐婚圣旨之后,才写了休书寄回家去的。哥哥你派了船去南浔,顺便把那个女人带回来,好不好?哥,你相信我一次,就这一次,好不好?”白清心中惊恐,哀求着白澈相信她的话,却也满怀愧疚,不敢再提及母亲。
兄长说得对,母亲那般疼爱她,她让她在生前尽享她拼尽性命留下的福荫,又让她在死后得知一切的真相,并且给了她重回人间的机会。她处处为她着想,自是舍不得她受伤害的。
可她除了攀扯母亲,哪里还想得出别的说辞来呢?
若是兄长不肯相信,不肯帮忙,她又要怎么做,才能够把苏梅引来京中,才能够顺利的解除婚约,还让袁茂林那个“渣凤凰男”受到应有的惩戒呢?
白澈这个时候,倒是有些相信妹妹的话了。本来妹妹一夜之间性情大变,他们就有些担忧怀疑,如今她自己说出来,虽有些叫人难以置信,却也好像是在情理之中。看见她如此惶恐绝望的样子,白澈心中哪里还忍得住,慌忙放柔了声音,承诺道:“这件事情,就交给哥哥去查证,不过是一个梦,也许不是真的呢!况且,就算是真的,也不能用咱们家的船把人带来。让哥哥来想办法,好不好?”他顿了顿,才又接着问道,“若真有那么一个人,把她引到京城之后,你打算怎么做?”
如果抱着“弄死原配,也要跟他在一起”的想法,他还是趁早想法子,打消了她的念头才好。他白澈的妹妹,可不能够嫁给那种为了利益,连抛妻弃子的事情都做得出来的男人。
“告他个欺君之罪,然后解除婚约。”白清咬牙切齿,语中满怀恨意,就连白澈,也不由感到一阵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