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白被诓骗着签了婚书之后, 伺玉越想越不放心, 唯恐呆愣愣的小奶犬又被哄骗了去, 便每日早间起来跟着白白一道去湖边, 她去采莲蓬的时候,她就蹲在湖岸边守着。
却不想后头几日都没有见到那个好看却危险的大哥哥来此, 便特意去了趟同济医馆打听,才知道秦质好几日前就离开了, 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便也没再担惊受怕的跟着。
只是那婚书实在棘手, 也不知道那个人究竟要做什么, 他们往日闹得那般不可开交的地步,现下他却还要来找白白, 这必然是不安好心。
伺玉越想越担心, 越发心急的等着十鬼他们回来,又给公良亶接连写了几封信,只盼着他能早些回来将他和白白的婚事定下,也好安心一些。
伺玉这头每日提心吊胆,白白却没半点感觉,她每日都忙着琢磨怎么挣银子养家, 自从少了秦质这么个风雨无阻的老主顾,她的生意就一落千丈,这几日便是沿街叫卖也不过偶尔卖出几支莲蓬,只赚了几个铜板,连干粮都买不起……
她连日来便越发愁眉不展, 这么几个铜板显然不够这么一大家子生存下去,往后他们怕是只能啃树皮了……
这般每日为吃食发愁,自然也睡不好了,这日天刚蒙蒙发灰,白白便醒了,纸糊的窗子微微敞着,外头的清新空气带着些许湿意透进来,天际的颜色如烟朦朦胧胧笼着。
窗旁的小屋子里发出细微的声响,缺牙又一晚上不睡觉躺在铃铛摇椅里晃,这样牙齿可怎么长得起来?
白白掀开被子起身下了床榻,走到窗边看了眼缺牙,果然见它仰面躺在摇椅上,闭着小眼儿十分享受地摇晃着。
“缺牙,你再这样晚上不睡觉,我就把你的摇篮给没收了。”
缺牙闻言睁开小眼儿看向她,眼里满是不乐意,于是它晃得更厉害了。
白白有些无奈,打开小屋子旁的药瓶子,拿起一把极小的刷子,“张嘴巴,要涂药了,可以长牙的。”
缺牙这才停止摇晃,下了摇椅爬到桌子上,正面朝向白白将小嘴巴张得极大,露出里头参差不齐的牙齿来。
可惜这嘴巴张得再大,也就是这么一点点大,白白要眯起眼才能看清楚,她拿着刷子很小心地在它的小白牙上涂了许久,才将一颗颗都涂得均匀起来。
这可比刚开始好了许多,头几日她涂药每每都会将它脑袋涂到,难受得它每天哭哭啼啼,看见她就一脸凶狠地瞪着,与它说话也不理睬,似乎他们已经绝交了。
等她涂药的技术好了些,它才恢复了以往的大爷姿态。
白白涂好药以后,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她连忙收拾了一番,啃了几个馒头便出了门,准备早些去湖边练划舟。
夏日的清晨空气中都透着凉爽滋味,巷子宽敞寂静,墙角偶有几朵野草花钻出,平添几分生趣热闹。
她出了门一路沿着条条相通的巷子往湖边走,才经过几条巷子,便见前头站着两个人,一个便是好几日前戏弄自己的坏人。
那人看见她便微微一笑,好像当日骗她签婚书的事情完全没有发生过一般。
她脚下一顿,见他这般便也没将那件事放在心上,冷着一张脸继续往前走,待从那人面前经过的时候,他却忽然开口极为亲昵地唤她,“白白姑娘。”那清澄的声音莫名温柔,仿佛将她的名字含在唇齿间许久,有些舍不得吐出一般。
白白权当作没听见,面无表情自顾自地往前走。
那人见她不理人,也没在意,只温和缓道:“那日卖莲子的银钱我还没有给你呢……”
白白脚步硬生生一顿,不由转身看了他一眼,见他已经伸手到衣袖里拿钱袋了,她眼眸微微一转,当即果断地走到他面前,摊开皙白的手掌一脸期待地等着,这次银钱拿来,往后可是能少饿几顿肚子的……
秦质见她回来,眉眼忍不住一弯,二话不说将整个钱袋放在她的小手中。
那一袋放在手上这般沉甸甸,里头的银子可是不少,都可以买好几大麻袋的莲子了,白白托着钱袋一时愣住,还没反应过来,秦质已经很自然地拉着她的手往自己家中方向去,“去我那里看看我这几日准备的东西,若是你觉得还缺什么尽管和我说。”
白白连忙从他手中抽回自己的手,退后几步看着他满眼敌意,“你在说什么?”
秦质闻言似微微一怔,不由走近几步语调温和道:“是不是这几日忽然离开让你不开心了,其实我是去准备聘礼了,既然我们心意相通,我便想早些娶你过门,你若是愿意,我今日就想上门提亲。”
白白一下瞪圆了眼,她缓了半晌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听错,他确确实实说的是心意相通!
怎么就心意相通到要成亲了?!
且看他现下这个做派,仿佛他二人已经情投意合许久,就差成亲这一步了,可……可他们明明就只是见过几面罢了,连朋友都还算不上……
一旁的褚行见状,看着白白面上直笑出朵花,“白姑娘,我们家公子见您同意了亲事,可是头一次这般欢喜,他这几宿都没合过眼,就为了准备聘礼早些娶您过门,不如咱们这就转道去看看聘礼,那一堆堆的,可全都放在家中等着了~”
白白闻言一头雾水,看向秦质不明所以,“我什么时候答应和你成亲了?”
秦质闻言似乎没想到她会这般说,面上的笑意微微一顿,片刻后,温声提醒道:“几日前你才和我签了婚书,你忘记了吗?”
这可真是老虎不发威还真将她当成了个吃素的,骗去的婚书竟还这般理直气壮,这也太欺负人了!
“那是你将婚书当成借据来骗我的,怎么能当真……”白白眼神越冷,那模样仿佛要露出锋利的爪子拍向他。
秦质见她不认账也不急,只温声细语缓道:“可你不是一字一句的看过了吗?”
白白一下就消音了,接下来的话被彻底堵了个干净,微微有些噎到。
秦质神情微微有些受伤,似乎完全没有想到她会全部否认,“我以为你知道我的心思,我其实从第一眼看见你就很喜欢你了,只是后面一直碍于礼数不好开口,生怕唐突了你,便只好选了个委婉的法子将婚书递给你。
你那时也未曾说不愿意,还极为爽快的与我定下婚约,我还以为你也喜欢我……”说着,他声音渐渐轻了下来,那神情像是受了不小的委屈。
白白见他这般,堪堪就要伸出来的爪子一下就收了回去,看着他这般难过心中颇有些愧疚,可她打死也不可能说出自己不识字的事,更不可能因为愧疚就稀里糊涂地答应这莫名其妙的亲事,一时便只能默然不语的站着。
秦质见她这般眼眸里的光都有些黯淡下来,面色微微有些苍白,极为通情达理道:“既然你不愿意,那婚书便当做没有过罢……”
褚行见状当即接道:“可是公子你为了娶媳妇儿将家底都掏空了,现下这般你往后可怎么过日子……”他说着又神情凄楚地看向白白,眼里泛起泪花,“白姑娘,你怎么能这样玩弄我们家公子的感情,我们家公子如今已然家道中落,也没什么旁的念想,只心心念念想讨个媳妇儿,却不想你还出尔反尔,他身子本就不好,你还这样对他,你的良心不能痛吗?”
褚行想着秦质往日那个模样,心头一酸,眼眶一时间通红一片,假哭变成了真哭。
这一番声泪俱下叫白白心里很难受,她看向秦质才发现他眼里满是血丝,神情也很是疲惫,显然几宿没合过眼了,现下还这般失望低落的模样,一时心口莫名一疼,面上颇有些许局促不安,仿佛自己是个玩弄人的登徒子一般。
可她根本解释不了,她确实看过婚书,也确实亲手摁下了指印,现下这般是有些出尔反尔,而唯一能解释清楚的,便是告诉他们自己根本不识字,她每天都在装自己是个识字的文化人……
白白想到这眉头越发蹙起,心里羞臊得不行,现下若是揭穿了她真的连地缝都没得钻,早知道就跟着小玉学写字了,也不至于落到这般下场。
秦质预料了许多种她该会有的反应,也一一想了对策,可唯独没有去想她面上会出现不耐烦……甚至厌恶……
即便她没有了记忆,可注定还是不会喜欢他,永远都不会……
他心口突然被扎了一下,一阵阵的发疼,忍不住退后了一步,默然半晌,才启唇低声道:“你别太在意,确实是我自作多情……”他说着便再也说不下去,面上笑容越发苍白透明,那笑极为苦涩,话间都带着难堪,末了再也受不住她的厌恶转身快步离去,似落荒而逃一般。
褚行见状有些没反应过来,这路数不对呀,公子怎么就这样走了,这戏还没完啊……?
他愣了半晌,看了眼白骨也管不了这么多,连忙去追赶自家公子。
白白见秦质这般离开一时越发不知所措,她不由往前几步,却意识到便是追上去了也不知该说什么,不由垂眼看着自己手中的钱袋,眉眼慢慢耷拉下来,满脸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