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瓶药水在口袋里晃荡,石制阶梯上的青苔让德拉科脚底打滑。
今天不是问诊的日子,但他急于把新到手的药水拿给哈利。
德拉科敲了敲哈利家的门,然后推开它。
为了方便他的问诊,哈利把房屋的拒绝咒向德拉科打开。但他依然每隔两天步行数公里来到哈利的门前,先敲门,再进入。
就像一个虔诚的教徒,固执的坚持某种仪式。
他看见小茶桌是倒的,水壶碎在地上,沙发被利器划破,灰白的棉絮暴露在空气中。
一些色彩鲜明的场景暴风骤雨般掠过德拉科的大脑,流动的刺眼红色,还有高悬于空的耀眼绿光。
德拉科的呼吸停止,手心出汗,心脏沉闷的撞击胸腔。
“哈利?”他的呼唤却是轻柔的。
从浴室传来水声,哈利模模糊糊的回应。
“哈利?”
水声停止了,哈利听起来有点吃惊,“你怎么来了?”
一股温暖的气流柔和的流过德拉科的五脏六腑,他靠在浴室外的墙上,重新感觉自到了己的呼吸和心跳。
“今天不是问诊的日子。”哈利又说。
“我拿到了一些新药。”德拉科说,他成功的把情绪从声音中洗去。
“等一会。”哈利说。浴室里传来出水的哗啦声,然后是光脚踩过潮湿的地板,某种厚实衣料相互摩挲。
哈利套着一件白色浴袍,墨黑的头发上挂着水珠,没冲净的泡沫还堆在那上面。
“是什么新药?”哈利问,他揉着头发走出浴室。
“从一些古籍中看到的……”德拉科缓慢的说,眼睛却跟着哈利在滴水的黑发里穿梭的苍白手腕,两种颜色的强烈对比。
哈利点着头,把毛巾拉上擦去水珠,等他放下来时蓬乱的头发根根支棱。
德拉科的笑在喉咙滚动,然后泯成一个轻巧的弧度。
“怎么?”哈利问。
“去客厅吧。”德拉科没有回答哈利的话,“来看一下魔药的效果。”
他们向客厅走去,汲着室内拖鞋的哈利屡屡被脚下的杂物绊个踉跄,最后他终于找到了沙发,正正的坐在那团外露的棉絮上。
第一次看见客厅时德拉科只感觉到了掏空内脏的恐惧感,但这一次,他感觉到了弥漫在空气中的浓浓的无力还有疲倦。
哈利摊开手脚,没有对这个杂乱的房间作出任何解释。
而突然袭击式拜访的德拉科也没有问,他只是无意中闯入这个隐秘世界的陌生人,没有资格问什么,而即便他问了也不会得到真实的答案。
他要做的只是下一次准时来访,给哈利时间整理出一块像样的地方粉饰太平。
德拉科让哈利仰头枕在靠背上,掏出魔药滴进他的眼睛。
哈利抿紧了眼,眉毛皱了起来。
“怎么?”德拉科问。
“酸。”哈利快速的回答。
“睁开。”德拉科说,他把手帕抽出来包在指尖上,按在哈利的眼角,“睁开。”
眼珠在眼皮底下颤动,哈利微微撑开一条缝隙。
德拉科凑的更近了些,他全神贯注的看进哈利绿色的眼珠。
哈利忽然畏缩了一下。
德拉科慌忙松手,直起身子退后。哈利又闭了眼睛,把手按上去。
“别按。”德拉科远远的说。
哈利垂下手,却依然挤着眼,整张脸皱成一团,“怎么样了?”他说。
“比我预期的更麻烦。”德拉科诚实的说道。
哈利叹了口气。
“会治好的。”德拉科赶紧说。
哈利漫不经心揉揉额角,用鼻音回答,“嗯……”
德拉科再退了几步,双手向后撑在饭桌上,片刻后他开口说,“有几种药草很难弄到,不过我会想办法的。”他停下来,咬了咬嘴唇,下定决心道,“不过熬制的时间比较长,你一个人这样不是办法,我想——”
脚下忽然一滑,德拉科猛然栽倒在地,手臂因为毫无预警的扭动而疼痛,饭桌跟着他的冲劲倒在大厅里。
“怎么了?”哈利离开了沙发,向着大概的方向走来。
德拉科仰天躺着,脑袋里一团糨糊。一块黄油粘在他的鞋底,番茄酱草莓酱泼洒在他的长袍上,头发上都是面包渣,好像这辈子也没有这么狼狈过。
“噢……”德拉科头昏眼花的说,他坐了起来,晃晃脑袋,面包渣就嗦嗦的掉。
哈利嗅嗅周围的空气,“你身上都是我的番茄酱。”
“还裹着黄油草莓酱面包渣。”德拉科轻飘飘的说,“煎锅热了吗,我随时都可以下。”
哈利低头闷闷的笑了,胸腔轻微的抖动。德拉科心情放松的望着头顶长霉的天花板,蜘蛛在所有边角都结上灰扑扑的虫网,踩着钢丝周旋其间。
“很抱歉。”哈利的声音还带着笑意,“能起来吗?”
“我想可以。”德拉科在椅子上借力起身,鲜红的酱汁从他胸前滴下来。
“我来帮你弄干净吧。”哈利说,他举起右手,向德拉科前襟伸去。
德拉科猛然喉头一梗,他极度紧张副度巨大的向后急退,好像那苍白的手是带着剧毒的爪子一般惊恐。仅剩的几张椅子被他撞开,黄油随着他鞋底的运动划出一道光亮的直线。
哈利的手尴尬的停在半空中,它的主人脸色比平常要更加苍白。
德拉科瞪着哈利的手,懊恼瞬间冲过全身。哈利放下了手,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哈利……我……”德拉科急迫的想要做出个解释,却发现自己前所未有的张口结舌起来。
“你可以去浴室,走道右拐。”哈利说,“去吧。”
我知道在哪里,德拉科慌乱的组织语言,却发现哈利把毛巾搭在头上,淡淡的说了声,“我回房间。”就走开了。
德拉科雕塑般站在混乱的大厅,胸前沾满红色甜酱,脚底下是发腻的黄油。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替哈利清洁大厅,他甚至不知道今天回家会不会发现一只来自哈利的猫头鹰,要求,换个医生。或者更糟——我不需要医生,谢谢你的关心。
无论是关心、兴趣、崇拜,哈利都一样的厌倦,无论是朋友、长辈、追随者,哈利都一概不想见。
三天一次的问诊已经是极限,只需一次的失误就可以把一个人永远的推开。
德拉科握上浴室的把手,旋转然后打开。
浴缸里还装满了水,仅剩的一丝热气半死不活的冒着。瓷砖上长出了青苔,早就挤空了的牙膏管堆在架子上,湿淋淋的拖把滴着水,散发出腐败的味道。
他打开水龙头,转到热水的角度,但出来的水还是像刚从冰里化出来似的冷。德拉科用魔杖敲了敲水龙头,那东西发出垂死的□□并且咳出最后的几滴水,之后就无声无息了。
德拉科纠结而烦躁的念出几个清泉如水,从终于蓄满了的水槽里捧出点拍在自己脸上。他抬头看见镜子里面的自己,脸色差的就算和哈利比也半斤八两。
他解开长袍,把它脱下来扔到地上。
里面的衬衫也脏了,德拉科越发烦躁起来。他粗鲁的扯着它,扣子一个个崩开。德拉科扶住镜子,把滚烫的额头贴上它,缓慢而艰难的呼吸。
镜子里映照出他现在满身的冷汗,顺着肌肉流畅紧实的肌理滑下。
一个凹凸不平、暗红粗糙的疤痕张牙舞爪的横贯他的上半身,像一条邪恶的蛇般丑陋而扭曲的缠绕。这红色的怪物永不停止的让他感受何为疼痛,除非他终于在哪一天死于窒息。
六年级时来自哈利的仇恨。
黑魔法的诅咒伤疤。
只要靠近,就会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