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西重重的叹了口气,她把所有的文件都扔回桌上。一个文件夹碰倒了咖啡杯,皱起眉,她自暴自弃任由那棕色的液体给文件染色。
“帕金森小姐!”那个没眼色的助理扑过来抢救文件,涂着廉价红色甲油的手指抓皱了一大叠纸,“小心!”她尖着嗓门叫着。
“清理一新。”潘西冷冷的说。
咖啡渍消失了,助理可笑的张着嘴,怀里的文件一张接一张的飘落下来。
“出去。”
助理哆嗦了一下,抖着手把文件放下,逃难般的奔出办公室。
“泥巴种。”在门关上的最后一刻,潘西小声,却又极其用力的说。助理的动作停滞了片刻,然后关门的声音比平常更大了些。
异常讽刺的,潘西感到了强烈的自我厌恶还有悲哀。
战争结束后,纯血的地位虽然不能说是一落千丈,但也确实是失去了长久以来的光环和尊敬。
至于劣等又多产的泥巴种,却好像是什么面临绝种的珍稀动物般被重重保护起来,在伟大的格兰杰副部长的旗帜下有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入魔法界。
而那些真正的巫师们,那些千年来费劲心血才从泥巴种祖先的手里保护了魔法界的贵族们,被不知感恩的混血赶下了王座。
如果没有我们,你们还在麻瓜世界的哪个边角,连魔法是什么都一无所知!
潘西压抑着呼吸,闭上眼睛。
浮现在脑海里的,依然是德拉科离开的那个夜晚。
他们都知道德拉科的倒戈意味着什么,都知道那会给各自的家族带来什么。自己为此喊哑了声音,哭脱了力,德拉科却只是从从她的手里抽出袍角。
“对不起。”那是第一个道歉。
当帕金森家族几乎全灭时,她得到了第二个。
当落败后被拖上审判台时,她得到了第三个。
当格兰杰决定没收族产时,她得到了第四个。
最后一个道歉是写在羊皮纸上的,随信附赠一千加隆,潘西捏着它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用那笔钱她开了一家书店,自那以后她再也没得到过德拉科的只字片言。
现在的自己就好像一个不知感恩的幼稚女人,每天沉浸在自己所谓的悲惨命运中悲泣,没有任何理由的迁怒他人,并且对关心自己的朋友亮出尖锐的獠牙。
这不是德拉科的错,这不是任何人的错。
不知道是第几遍,她再一次对自己说。
潘西离开了座位,靠在窗台上,巫师们在对角巷里扯着嗓门说话。
一个披着斗篷的人,脸部隐藏在兜帽里,而那个身影相当的熟悉。
潘西眯起了眼睛。
那个人在她的店门口停留了一会儿,然后走了进来。
潘西推开办公室的门,顺着楼梯下去。
在角落的书架旁,披着斗篷的男人踮起脚抽下了一本厚书。
“波特。”潘西说,环抱着双手。
那人的肩膀微微僵硬了半秒,然后他转过身来,潘西看见了他绿色的眼睛,还有他手上的书。
这是审判后他们的第一次碰面。
“《魔法的质地》?”她念道。
波特一言不发,看来他似乎不知道这家店的主人是潘西。
潘西转身上楼,“那本书不好,我有几本更详细的。”但直到她走到拐弯处身后都还没有传来脚步声,于是她停下来回头望去。波特还站在那个书架前,低着头。
“上楼。”潘西平板的说。
片刻后,波特终于迈动了他高贵的步伐。
嘭。
潘西把三四本书砸到了桌上,陈年的灰尘在阳光里浮动。
“这几本不错。”潘西生硬的说。
波特伸手拂去了封面上的厚灰,空气里的尘埃立刻让潘西喉咙发痒。
哦该死的——又一个见鬼的非纯种!把麻瓜肮脏的习惯刻在骨髓里!
“谢谢。”波特说,眼睛还胶在书上。
“能帮上忙是我的荣幸。”潘西虚伪的说,依然遵循着过去的礼节。
他们从来就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半晌后潘西谈起了她和波特唯一的相交点,而这也是她叫住波特的真正原因。
“那么……”潘西眼神游离的说,“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们都知道,那个“他”是谁。
波特放下了书,“我和他……没有什么联络。”停顿了一会,再次开口时波特显得有些焦躁不安,“他的事你应该更清楚不是吗。”
“因为我是他的未婚妻?”潘西冷嗤,“哦我的救世主,你当真以为全面战争只毁了你的婚礼?”她的语气充满了嘲笑。
“我们两个现在什么也不是。”叹了口气,潘西平静的说。
波特的表情竟然透露着吃惊,这无论何时都幼稚着的格兰芬多。她给自己召唤了杯白兰地,没有费心给波特倒上半滴。
“我们的婚约本来就是建立在门当户对,血统延续上的。”潘西摇晃着杯子,冰块在里面相互碰撞,“而现在任谁都看的出这么做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拜万事通小姐所赐。”
潘西做出了个敬酒的动作。
“那你们之间,就没有……”波特轻声说,非常的小心翼翼。
潘西放下了杯子,“我喜欢他——曾经。”她的手指抚摸着杯身上的棱角,“但我可不是什么瞎了眼的傻瓜,那件事足以冲淡一切情感。”
哈利的手忽然握紧了,又松开,微微的张开嘴,然后又闭起来。他的喉结耸动着,仿佛把一个尖锐的问题生生的吞了回去。
潘西古怪的看着他。
“他看起来不错,上周。”被那道目光逼迫般,波特快速的说,“我在他治疗……的时候见过他。”
潘西的手指在膝盖上交叉,“是吗。”她轻描淡写的说。
波特似乎为了自己的不再细问而松了口气,潘西奇怪的发现他简直可以说是心慌意乱。
“那么,你呢?”就好像为了验证潘西的判断一般,波特笨拙的转换话题。
“还活着。”潘西冷淡的回答。
是的,还活着。
作为整个家族唯一的幸存者,作为逃避了阿兹卡班的纯血派,除了感恩戴德的活着她又还能要求什么?
“为什么……你不和他一起过来?”波特最后还是问了那个必然会出现的问题,“到我们这一边来。”
潘西几乎要为此笑出声来,“因为那是我的战争!”
猛然把杯子推开,里面一半的液体泼溅而出,“对你们来说他或许是英雄,当对我而言不过是个可悲的叛徒!”潘西的声音在房间里回响着,“看看吧!他最后得到了什么——还真难判断我们两个到底谁更惨些!”
“不管是帕金森,还是马尔福,都已经到此为止了。”潘西直直的看着波特,每一个字都是从咬紧的牙缝里挤出,“你永远不会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感觉——看着自己的家族在手心破碎!”
站在越发激动的潘西面前,波特一点一点的平静下来。他伸出一根苍白的手指,轻轻的擦过前襟。那里有一块琥珀色的污渍,是从潘西杯里泼溅出的白兰地。
看着自己的手指,波特垂下了眼睛。
“在我手里破碎的东西太多了。”他的声音纯净、平缓,“而家族不过是最初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