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正则睡着了,坚毅的眉紧蹙着,睫毛却长得让人感觉有些孩子气。
她在病房里略坐一会,又去楼下小店吃了碗米粉,回到病房,左右无聊,加上杀猪卖肉忙活一天也确实累了,便趴在病床边的书桌上假寐。
不一会儿苏正则呼吸急促把裴樱惊醒过来,裴樱见他面色泛红,不放心地去摸了一下他的头,烫得吓人,她忙去叫护士。
医生和护士进来看了看,给苏正则加了点药,又走了。
苏正则只安静了一会儿,便又开始呼吸紊乱,不安翻滚挣扎起来,裴樱怕他扯到针头忙按住他,见他身上越发滚烫,裴樱又急急忙忙跑去医生值班室。
半夜三更,值班室内医生护士都在场,顾怀恩低垂着头坐在窗户边,裴樱心里哀叹一声,苏正则真是个扫把星。
那先前查看过苏正则的护士认得裴樱:“你怎么又来了?”
“他好像烧得更严重了,现在满床打滚。”
护士仿佛早有预料:“没事,抗生素也已经给他用了,再说,刚打上的针,退烧也要点时间啊,你别担心,估计这两瓶药下去你男朋友就会好转的。你注意按住他,别让他跑了针,也不能牵扯到伤口。”
裴樱想说苏正则不是自己男朋友,可千头万绪,亦不知道从何说起。
那护士忽然想起什么问一旁的顾怀恩:“顾医生,苏正则是不是苏老的孙子,上次就是为了他把你叫到这里来复查的那个?”
顾怀恩没接话,倒是一旁的护士不满道:“可不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真不知道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自讨苦吃。他家里今天派了人来接他,他不肯回去,还把人骂走了。听说那女的还是他爷爷给他定的未婚妻,长得挺漂亮的,千里迢迢从省城开车来接他,差点把人给骂哭了。”
如果白天那位是苏正则的未婚妻,那眼前这位美貌女子的来历便变得耐人寻味起来。毕竟前两天苏正则半夜三更把她送来,浑身湿透了,为了眼前的美貌女子伤口进了水,如今感染发烧,这女孩又来陪床,省城未婚妻千里迢迢被骂跑……
值班护士长夜无聊,不由开始展开丰富联想,富家少爷,美貌女子,未婚妻……罗曼蒂克故事的轮廓渐渐被勾勒出来。
马上有护士被自己的联想感动,见裴樱对苏正则如此关心,便道:“退烧没那么快,病人实在难受的话,你可以试着用温水加酒精帮他擦身体。对了,擦□的部分,手臂啊,额头就行,记得伤口千万不要进水。洗手间里有盆和毛巾,酒精你跟我来拿吧。”
裴樱跟护士拿了酒精,兑了水,耐心地给苏正则擦着手臂,额头。苏正则终于好过了些,迷迷糊糊中觉得那双手似曾相识,他有些难过,又有些委屈,撒娇一样抓着裴樱的手低低地说了句:“爷爷,我难受。”
裴樱一惊,有些尴尬地想抽回手来,苏正则却抓着不肯放,反抓得更紧了,哽咽地说:“爷爷,对不起。”
苏正则神鬼不吝,却也听镇长说过他父母死得早,从小由爷爷养大,陈巍说他与老头子闹矛盾,要断绝祖孙关系,想必心里其实也十分难过。裴樱想到这里,她有些惆怅,虽然自己也说不上来这股情绪到底从何而来,手上的动作越发温柔起来。
一个多小时后,护士过来帮苏正则换药,他体温终于降下来,护士见裴樱还没走:“他体温已经降下来了,你要不要去值班室的沙发上睡一会儿?”
裴樱说:“不用了,我再呆一会儿就走了。”
护士于是也不管她了,裴樱原本打算再呆一会就走,谁知竟迷迷糊糊趴在苏正则病床边睡着了。
不久后护士过来帮苏正则拔针,他微微一动,醒了,护士忙对他做了个禁声的动作,轻声说:“你女朋友睡着了。”
苏正则起身,裴樱趴在床前的书桌上,桌底下搁了盆水,水里漂着一块毛巾。他想起方才做过的梦,忽然有些迷糊,裴樱怎么在这里。
护士说:“你刚才发高烧,她为了给你降温,用水帮你擦身子,来来回回的,累了半个晚上,劝她去值班室睡她也不肯,刚刚终于睡着了。”
护士走后,苏正则再也睡不着了。
裴樱趴在书桌上,头整个埋进臂弯,纤薄的肩膀耸立着。
苏正则心就这么莫名地软了一下,忽然想抽烟,可是身上没有烟,他只好忍着。这个好忍,另一个就不好忍了,他蹑手蹑脚打算起来,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见没吵醒她,站起来便要走,不防一脚踢到床沿,大腿被震得像重新撕裂开来一般,痛得他背都弓起来了,费了好大劲儿才“咝”的一声吞下那口恶气。仿佛心有感应般,一回头,裴樱瞪着大大的眸子看着他。
苏正则怔了怔,别扭地移开眼睛。裴樱没说话,却明白他想干什么,于是上前扶着他,一直将他扶到洗手间门口,也不敢走远了,随时关注着洗手间的动静。
苏正则竭力想隐藏小便的声音,但是他行动不便,又憋了那许久,是以声响格外大,在这样寂静的晚上也格外叫人尴尬。完事后他在里面磨蹭了半天,居然有些不好意思。
裴樱原本在外面客厅,等了等,没听见声音,还怕他又出了什么事,于是过来敲敲门:“你好了么?”
苏正则终于别扭着把门打开了,这个人,平时死皮赖脸从来不知羞耻为何物,没想到今天却不好意思起来,他这样,裴樱也就忸怩起来,扶着他躺到床上去,转身便告辞了。
苏正则瞪着天花板,半天缓不过来,都没注意裴樱是大半夜地回村上。
苏正则心内纳罕,按照裴樱那种记仇的性子,他那样骂她,她应该打死不会再来看他一眼,更何况这里还有她不想见到的顾怀恩。没想到她不仅来了,还守了半夜,为他擦身降温,累得在他床前睡着了。
裴樱连夜赶回家,到家后天刚蒙蒙亮,她顾不上歇息,又找人把家里第二头猪宰了,拉到镇上,卖完猪肉后拎着保温壶来了镇卫生所。
苏正则的病房门掩着,只听见苏正则在门内气急败坏:“我跟你说,我不会回去的。”
“你伤口感染,这里条件差,老爷子也是担心你。”
“不是跟你说了,我和他的事你就别管了。”苏正则仍旧是这一句。
“这么多年,老江湖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最清楚。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好好谈,你又何苦非要闹成这样……”
“我和他的事,不是你们管得了的。你回去吧,不要劝我了,我就算是感染死了,也是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这时病房门一开,苏正则突然拄着拐杖冲出来,大约是没想到有人,不妨一头撞在裴樱身上,定睛一看是她,他眼神闪了闪,没说话,越过她又往天台走去。
苏正则脚上有伤,走得并不快。裴樱想了想,才慢慢跟上去。一路上二人都没说话,楼梯间只有苏正则的拐杖笃——笃——笃在响着,裴樱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上前帮忙。
一路艰辛地爬上天台,苏正则累得咳嗽起来,他扶着栏杆弓起身子,大概是伤口又被牵扯到。
裴樱终于走上前:“你没事吧?”
“死不了。”苏正则没好气地说。
裴樱拎着保温壶向他示意:“我炖了一些骨头汤,医生说你需要多补钙,这样才能尽快修复伤口,你等会记得喝。”
苏正则斜睨她:“刚才你都听见了?”
听墙角被发现,毕竟理亏,裴樱做小低伏:“嗯,我……我……刚才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苏正则一瘸一拐走到天台栏杆前,凭栏眺望着远处的青山河流。
裴樱尴尬地被晾在一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苏正则顿了顿,靠着栏杆,低头瞧着楼下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低声道:“你在牢里呆了十年,觉得苦吗?”
裴樱愣了一下,有些黯然。
“我知道你肯定心里也很苦的,十七八岁,花一般的年纪,在里面生生将自己最美好的年华熬过去了,你不说,我知道。”
等了半天,不见她言语,苏正则转过身定睛端详她的脸:“如果有人让你坐了十年牢,你会原谅他们吗?”
裴樱心里一顿,突然想起姑姑,想起心雨,那些久远的往事袭上心头,瞬间脸色变得惨白。
苏正则以为失言,自顾自解释:“我虽然没坐十年牢,可现在我跟你,其实也差不多。”
“如果你最亲的人,疼你,护你,跟你亲亲热热过了几十年日子,到最后你才发现他害得你家破人亡,你会原谅他吗?”
苏正则难得有如此真情流露的时候,裴樱道:“是你爷爷吗?”
苏正则点点头。
裴樱试探着:“所以你不愿意回去见他?”
苏正则再点点头。
裴樱无意探听旁人*,这敏感的话题,裴樱不想再深入下去,尴尬地沉默着。
苏正则却突然转头问她:“那你呢,你为什么不愿意见顾怀恩?”
第十三章给你说一门亲
第二天,上牛村张家。
裴樱想起这几日忙得还没还陈建州的钱,打发小浩去镇上还钱,顺便捎上苏正则的衣服,再让他把落在病房的保温杯带回来。
送走小浩,裴樱担着水桶去井边,乡人勤快,一大早井边来了不少洗衣挑水的,眼尖的女人看见了裴樱:“哟,裴姑娘真是勤快,一刻也不肯歇。”
提到裴樱,村里人不免想到她家另一个苦命的人,不由有人长叹:“张医师这一辈子吃了苦啊!”
张医师的病已经在村里传得沸沸扬扬,大家也不避讳裴樱,缅怀起张医师的历史来:“我还记得,张医师父母也死得早,是他把妹妹一手拉扯大的。那时候为了挣工分,他每天都要出工,怕妹妹乱跑掉进水里,十来岁的孩子就经常把妹妹绑在背上干活。唉,可惜,妹妹年纪那么年轻居然被车撞死了。”一个人说道。
另一人也赞同:“是啊,张医师这一辈子,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什么东西都要留着给妹妹老婆孩子,辛苦了一辈子。可没想到妹妹车祸过世,老婆也去得早,媳妇跟人跑了后,儿子不务正业,辛苦一世,到老来反还要养孙子,现在又得了这病……唉!”
这话裴樱一听就要掉泪,打了水,就往家赶。
裴樱没做惯农活,每次挑水到竹林边都要歇一肩,歇够了正要起身,有人在身后赶上来:“裴姑娘,你等一下。”
朝她走过来的正是方才井边同她打招呼的女人,这女人裴樱认识,是水头镇专职说媒的,叫申华梅,附近十里八乡地走得很勤。她刚到上牛村的时候张医师还特意托她为自己保媒,后来听人说因为自己坐过牢,这人就再没来过。
申华梅赶上来:“裴姑娘,刚才人太多,有些话我不太好说。”
裴樱只好站住,倒不知她有什么事情找她:“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申华梅眉花眼笑:“我是专程来给你道喜来的。”
“道喜?道什么喜?”
申华梅打着哈哈道:“张医师不是托我给你保媒吗,这不,我有信了就立刻来回你。那可是我特意帮你去寻的人家,我们水头镇头一个万元户,现如今可是我们水头镇的首富啊。男方今年三十岁,还没娶亲,跟你正好相配。也不怕你笑话,男方还看过你的照片,一眼就相上你了,那照片也是我找人偷偷拍的,没敢惊动你,所以你不知道。他家里可是不简单,生意市里省里到处都是,家里房子车子好几套,拢共就这么一个儿子,你要是过去了,保证享不完的福。”
裴樱瞧她。
申华梅又讪笑着说:“男方什么都好,就有一点小毛病,腿脚不是太利索,不太能走路,但也没太大影响,出出入入人家家里都是电梯车子,方便得很。”
这时,不知王万才从哪儿冒了出来,申华梅一向爱搬弄是非,在水头镇名声不太好,王万才虽只听了后半句,仍对她防备甚深:“腿脚不利索,到底是怎么个不利索法,你给裴姑娘仔细说说。”
申华梅又讪笑着说:“男方什么都好,就有一点小毛病,腿脚不是太利索,不太能走路,但也没太大影响,出出入入人家家里都是电梯车子,方便得很。”
这时,不知王万才从哪儿冒了出来,申华梅一向爱搬弄是非,在水头镇名声不太好,王万才虽只听了后半句,仍对她防备甚深:“腿脚不利索,到底是怎么个不利索法,你给裴姑娘仔细说说。”
申华梅又讪笑着说:“男方什么都好,就有一点小很。”
这时,不知王万才从哪儿冒了出来,申嘎嘎的春天。就要到了。不要举报不要举报不要举报。我是好人。
作者有话要说:同学们,,请慎重购买。买了不要骂人哦思密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