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前辈与我说这些事是什么意思?”
“城主侄孙儿被困的消息带到了, 本座算得不负所托。万通城城主的联盟的打算讲明了, 本座也不算违背对他的承诺。至于如何处置, 便是城主的事了。”
左圆融表现的不甚在意。若是顾浮游不了解他, 便要当他是不信,可有左韶德的话在先,她便知道左圆融这是事不关己,悠哉悠哉。
左圆融道:“我事后会派人送信去往三十三重天,相信宗主能秉公处理, 若事情了结, 前辈有功劳, 宗主自要厚谢。”
顾浮游笑着不予置评, 翘着的脚点了点。左圆融心便也跟着晃了晃, 身子往顾浮游这边近了些。顾浮游一不说话,这会堂里便十分安静。左圆融心痒难耐,不愿这样快放她走, 寻着话想与她多谈谈, 声音暗哑:“前辈觉得我处置的如何?”
顾浮游身子后倾, 手肘撑着另一边的扶手,倚着脸颊,笑道:“本座只是个外人, 你们左家的乱账,轮不到本座来管。”
“哪里话。”左圆融双手撑在扶手上。顾浮游放在扶手上的右手,便落在他两手中间。“前辈是我左家的贵客,不论到哪里, 都要小意侍奉着……”
左圆融说着话,一只手便缓缓贴在了顾浮游手背上:“若是前辈愿意,不止能做我左家的贵客,还能做我左家的主人。”
顾浮游盯着他只手,目光冷然,却未将她右手抽回来,只是笑:“城主糊涂了罢,你左家的主人可是左岳之。”
左圆融道:“哦。糊涂了,那三十三重天上我说不准,但这白鹿城里,我是做得准的。”
“做这白鹿城的主人?”顾浮游道:“有几分意思。”
左圆融目光炙热几分,直望着顾浮游。顾浮游食指点着太阳穴,阖目沉吟,她因偏过了头去,露出纤长白皙的脖颈,颈侧那一条肌理斜往颈窝。左圆融吞咽了一下,神魂飘荡。
他身为一城之主,阅美无数,也从来不缺女人,可惜这世间皮相最艳青鸾族,皮相最俊龙族,他垂涎已久,得不到,越是得不到,越是馋。他也见过不少青鸾族的。这只青鸾是他见过姿色最佳,担得起“无双”二字,是以如此受不住色心。
顾浮游睁眸,向着左圆融娇笑:“但这白鹿城太小了。城主,本座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若是做主人,本座倒是更想做三十三重天的主人。”
左圆融笑道:“前辈不知道,我那侄儿坐着离恨天上的宝座,坐的可不安稳。前辈才从万通城来,带来这样的消息,想必也清楚。那三十三重天可未必有我白鹿城安乐。”
顾浮游道:“万通城城主实力雄厚,左岳之左宗主不遑多让,或说是略胜一筹?双方若真是交起手来,左宗主赢面可能大些。城主与万通城城主是亲兄弟,与左宗主却隔了一层肚皮……”
顾浮游倏地将手抽出来。左圆融没握住,下一刻,顾浮游却用那手抬着他下巴,凑近了与他说话:“白鹿城与万通城唇亡齿寒,万通城亡了,城主觉得左宗主会不会腾出手来收拾你。”
青鸾皮肤白皙,衬得眼尾殷红。左圆融直勾勾看着近在咫尺的娇容,守不住心神了,哪里能留着清明,去沉思其中厉害:“按前辈说的,我该站在我兄弟那边才是?”
顾浮游手指滑过左圆融下巴:“得看城主怎么想。”
左圆融很是受用,笑道:“我觉得前辈说的极有道理,听前辈一席话,茅塞顿开。”
左圆融再要抓顾浮游的手。顾浮游已经抽身开,离开了座位,下了台阶:“本座的话已经说完了,甚至说多了,本座想城主要说的话也已说完。”
左圆融极为不舍:“不知日后若有疑问,可能再请教前辈。”
顾浮游道:“那便要看看本座有无时间了。”
顾浮游出了会堂,被人安排着去了住处,与左圆融的寝殿只隔了一间花园,一道游廊。路上倒不是钟靡初和斋先生最先开口问她情况如何的,而是左韶德那四名修士。
她坦言,左圆融动了心,四人神色各异,或不信,或怀疑,或安心。她任他们猜测,未放在眼里。
到了住处,是类似于离恨天上的阔殿。顾浮游歪在坐塌上,脑袋枕靠在一旁,长长呻/吟一声,头疼。
一双手按在她太阳穴上,指尖微凉,轻柔转动。顾浮游心里极想问问钟靡初身上熏得什么香,竟有这样显著的安神作用。
顾浮游抬起自己右手,怔怔看着,好半晌,来了一句:“我想剁了它。”说的像是真要这般做。
钟靡初走到她身侧,将手按下去,说道:“日后还用得着。”
顾浮游咯咯的笑,握住钟靡初的一双手,把自己右手在她一双手掌上蹭了个遍:“你跟我一样了。”
钟靡初不解:“什么一样?”
顾浮游含笑不语,握住她右手把玩。钟靡初手指纤长,合在一起,比她还长出一点。她以前便十分喜欢这一双手,匀称白净,抚琴时最具韵味。
只是有些可惜,钟靡初这七百年间不知受过什么伤,一对手掌掌心有被火烧过一样的疤痕。她心里想,钟靡初真不知爱惜,龙几乎全身都有鳞甲,只那几处没有,四只爪子底下便占着一处。是要以怎样的几率才会伤到那里。
顾浮游拿指甲刮了刮她掌心的疤痕。钟靡初眸子一漾,哑声道:“阿蛮,有些痒。”
顾浮游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未注意到钟靡初的异常。她笑意渐渐淡去,忽然轻声问:“钟靡初,你会不会厌我?”
钟靡初还没来得及回答。顾浮游又迅速道:“算了,你当作没听到。”放过了钟靡初的手。
顾浮游感觉到钟靡初坐到她身旁,听到她轻声说:“你若不记得,我说多少遍都可以,不会厌你。”
顾浮游往里侧侧躺着,眉头不自觉拧紧,捂着心口。人的感情非是你把口袋松一松,它便多一点,你把口袋紧一紧,它便少一些。它把控不住。
顾浮游已不是害怕它把控不住,她担心最后会失控,会生出许多变数来。
她不要变数,只要报仇。
钟靡初见她没有说话,沉默了片刻,转过话题,提起那只混血的小少鵹,说起要她来做顾浮游守卫的事。
顾浮游这才应答:“我明日去向左圆融说。”
钟靡初又道:“我知道你想要拿下白鹿城所有的奴隶,可否将她让给我。”
顾浮游神色一怔,坐起身来,回身望她:“你要她做什么?”问的有些急。
钟靡初道:“我想收她为徒。”人生无法弥补的缺憾总想要找另一种方式慰藉一二。
顾浮游抱着手臂,沉思一会儿,看着钟靡初认真说道:“要收她为徒,也该是我收她为徒,她是青鸾族的混血,你一个龙族混血能教她什么……”虽说她这个青鸾也算不得正宗,能教她的更少。
顾浮游改口:“你身边还有宜儿,收了她,会偏心。”
钟靡初道:“不会。”
顾浮游道:“会。”
“不会。”钟靡初凝视她。顾浮游心里一跳,预感到她要说些什么,直觉得不妙,连忙应下了:“好罢,不会,让给你。宜儿晋升为师姐了,想必也很高兴。”
翌日,左圆融安排她去拣选奴隶,她顺势提起让廿三做守卫的事。左圆融难免诧异,青鸾族一直厌恶混血,没几个例外。顾浮游自有言词搪塞,再给左圆融些甜头。左圆融当即应了。
斋先生与钟靡初走在一起,拿折扇掩着跟钟靡初说:“顾浮游向左圆融笑的也太勾引人了。你瞧瞧,城主那膀子都要挨着顾浮游了。”
钟靡初:“……”
斋先生仍然道:“啧啧啧,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狗熊就更不用说了。左家几个都是雄心壮志,怎么到了左圆融这里出了这么个不成器的。”
钟靡初道:“他好摆布些,是好事。”
“前提是要出卖色相。”斋先生道:“你就不郁结?”钟靡初回头来盯着斋先生。
斋先生连忙将扇子掩在嘴边。她又不瞎,哪里能看不出来钟靡初对顾浮游的心思。终于还是在这一日一不小心说漏嘴了。
左圆融挑拣的都是品质上佳的奴隶,为着博佳人欢心。顾浮游便在其中见到了老七,他垂着头,死气沉沉,虽说这里许多奴隶都没有活力,目光无甚光彩,但老七不一样,他的属于沉寂,已然落到谷底了,没有再往下跌的余地。
余下一些奴隶,顾浮游都不甚满意。那些奴隶太软了,都认了命,即便是给他解开镣铐,已不会想到要逃跑。
一日走下来,正当她以为无甚收获时。萧中庭带来消息,大舍旁的牢房里关着一人,顾浮游可收为己用。
那人也是白鹿城的奴隶,用的编号却极为特殊——零。白鹿城的奴隶用数字记名是从一开始,数字越低,越厉害。零便意味着不存在,也意味着能力在白鹿城的奴隶中达到了颠峰。
顾浮游知道时,心里便有许多疑问。这人为何不计入奴隶编号,如此厉害,也不见左圆融收做己用。萧中庭知道的并不详尽,只了解到左圆融至今没有将其驯服,便是用奴隶契约来约束,那人有时也能抵抗住,所以一直关押着。
顾浮游听罢,极受震动。她要去看看这名令她钦服的奴隶,也不通知左圆融。夜里一人到了大舍旁的囚牢,去见那人。
夜色下,月亮的光芒斜射进囚牢,只照亮一半的牢房。顾浮游看到那人盘腿坐在牢房中,上半个身子隐在一团浓墨般的黑色里。黑暗并不能影响她视物,她瞳仁微缩,见到那人模样,赤/裸上身,穿一条暗红色衫裤,满面黑髯,头发微蜷,野人一般。
那人开口说话,嗓音低沉磁性:“稀奇,这世上竟还有青鸾,跑到了白鹿城中,果然是不见天日太久,世事变化无常。”
顾浮游噙着笑。萧中庭说这人生错了骨头,一身的反骨,太坚硬了,消磨不了。她喜欢,喜欢极了。
“稀奇,一个奴隶,竟能成为洞虚大圆满的修士。”
“你是什么人?”
“青鸾。”
“你在与我打太极。”
顾浮游笑:“你又是什么人?”
那人没答话。顾浮游道:“你不说,我也知道,左家的奴隶。”
那人冷哼一声:“总有一日,我能寻出解开奴隶契约的法子。你们看着罢。”他当这青鸾是左家的人了。
顾浮游笑道:“这奴隶存在多少年了,还没有哪个研制出解开奴隶契约的法子。”
那人道:“没有不代表不能。”
“嗯。说的是。”顾浮游点点头:“你精通阵法?”
那人道:“略知一二。”
顾浮游道:“正巧,我也略知一二。”
“刚好,我也知道如何解开奴隶契约。”
那人激动道:“你说谎!”
顾浮游道:“我手上有《奇门》。”
那人哑了声,不知在想什么,只见他突然站起来,锁链呛啷呛啷响,他走到月光下来,两只大手握住铁柱。顾浮游得见他身形,魁伟非常,铁刺穿过肩胛骨,连着锁链。
那人目光炯炯,说道:“你骗我。”
顾浮游笑道:“想学吗?拜我为师,我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