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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符公不能在宛丘家中待太久,一月后,六月,他便准备动身前往镇所徐州。

此时朝中亦是风云变幻。

后晋高祖石敬瑭,是后唐庄宗李嗣源的女婿。

庄宗死后,便是其子李从厚继位为帝,李从厚忌惮庄宗养子李从珂和庄宗女婿石敬瑭,先是将李从珂的儿子李重吉从朝中调出,之后又把李从珂一削发为尼的女儿召进宫为质,又将李从珂从原凤翔节度使位调到河东,而将原河东节度使石敬瑭改为成德军节度使。

李从珂追随庄宗时便是一名勇将,屡立战功。从后梁时开始,便有皇子若是无战功亦不封王的惯例,而李从珂作为养子被庄宗封为潞王,全是靠其在战场上拼杀建立功业,才有了这个位置。

李从厚的猜忌让本就有心造反的李从珂马上就反了。之后李从珂直接攻打洛阳,在他攻下陕州后,李从厚害怕,便只好逃出了洛阳,想去魏州,在途中遇到石敬瑭,石敬瑭软禁了李从厚,且将他献给了攻下洛阳的李从珂,李从珂登基为帝后,便派人前去杀死了李从厚。

李从珂做了皇帝,照样猜忌石敬瑭,将石敬瑭从河东节度使调为郓州节度使,并下诏催促石敬瑭前去郓州就任,石敬瑭自此便坚定了反心,说李从珂是养子,不能继承皇位,应该让位于庄宗亲生儿子李从益。李从珂自然不会愿意,罢免了石敬瑭所有官职,并派兵讨伐。石敬瑭被围困在太原城中,只有死路一条之时,他用了勾结契丹主耶律德光的策略,靠着耶律德光的援助打败了后唐李从珂军,之后一路攻入了洛阳,做了皇帝。

石敬瑭为求得契丹主耶律德光的援助,将幽云十六州割让给了契丹,并认比自己小十一岁的耶律德光为父,之后每年都向契丹纳贡。

石敬瑭在天福三年,即是938年,升汴州为东京开封府,并将国都从洛阳迁至汴州。

石敬瑭做了皇帝,但天下藩镇大多不服,石敬瑭为镇压藩镇连连征战,致使府库空虚,百姓疾苦。除此之外,契丹索求无度,更加剧了后晋的财政危机。

在石敬瑭取得帝位的过程中,立了大功的当属石敬瑭的幕僚桑维翰、将佐刘知远。

之后桑维翰被任命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兼权知枢密使事,之后又任翰林学士,出任三大要职,成为了后晋第一权臣。

此时内忧外患之际,桑维翰提出“推诚弃怨,以抚藩镇;训卒缮兵,以修武备;务农桑,以实仓库;通商贾,以事货财;卑辞厚礼,以事契丹”的策略,石敬瑭采纳了桑维翰的这个策略,但即使石敬瑭推诚弃怨抚藩镇,但石敬瑭卖国对契丹称臣使让天下不满,很多藩镇依然不买他账,要求讨伐契丹的声音越来越大,此时桑维翰上密奏力陈对抗契丹的“七不可”,希望石敬瑭“讯农习战,养兵息农。”在国无内忧,民有余力,观察契丹情况,时机可行之时,再讨伐契丹,这样才能动则有成。

到高祖石敬瑭驾崩,当今天家石重贵继位之后,石重贵采用景延广的策略,向契丹主称孙绝不称臣,不再上贡,契丹主耶律德光十分气愤,便于开运元年(944年)正月派兵攻打后晋,并在北地劫掠。

此时战事频繁,朝中朝政疏废无法运转,在开运元年六月,天家石重贵只好复以桑维翰为中书令兼枢密使,让其主理朝政。桑维翰有治世之能,数月之间,便使国家百度浸理,朝廷差治。

契丹一直南侵攻打劫掠后晋,至如今,在这年四月的阳城之战后,契丹军被后晋军大败,元气大伤,天家石重贵回到汴梁,对有功将领大加赏赐,且在五月大赦天下。

桑维翰重归中朝之后,因收受贿赂引起朝廷非议。且得罪了受天家石重贵宠幸的李彦韬和冯玉,两人在石重贵面前大加攻讦桑维翰;又,在此年初,石重贵生病,桑维翰正巧向太后建议为皇弟石重睿配置师傅,冯玉等在石重贵跟前进谗言,说桑维翰在太后面前提到石重睿,是有意要在之后废石重贵而立石重睿为帝,这让天家石重贵十分恼怒,若不是有刘d和李崧等劝说石重贵对桑维翰分权处置,石重贵便会直接罢黜桑维翰。

尽管如此,到这年五月,石敬瑭的妹妹宋国长公主的驸马、忠武军节度使杜重威要求从北地回汴梁,桑维翰认为杜重威手握重兵居心叵测,天家石重贵应当小心提防他,不能将重要镇所交给他,但石重贵断不接受桑维翰的建议,且认为桑维翰有故意挑拨他和杜重威关系之嫌,对桑维翰更加不喜。

在杜重威从北地回到汴梁之后,桑维翰便以有“足疾”而几乎不再去上朝,自此失势。

而这时候杜重威手握后晋禁军在手,成为了后晋第一大将。

除此,后戚冯玉因冯皇后受天家石重贵之宠而权倾朝野,出为颍州团练使,又拜端明殿学士、户部侍郎。天家石重贵喜好玩乐,国之军政大事,几乎都决于冯玉之手。

朝中出了这些事,符公不可能不重视,在府中同幕僚商议后,符公便定下马上前往镇所,以免有事发生反应不及。

自从昭宛定下要随昭瑾前往李家做媵妾,昭宛乳母刘氏便精神振奋很是欢喜,每日里可劲儿伺候昭宛,又在昭瑾跟前献殷勤。

她回了一趟乡下庄子里,将昭宛在庄子上的一些物件做了处理,将惯用的一些东西搬回了宛丘符公府上,牛车停在符公府后门,她叫了两个小婢去帮忙搬东西。

两个小婢都是符公府上昭宛身边新的婢女。

现如今这个天下,最贱的便是人命,鬻儿卖女的人,比比皆是。宛丘城处在晋国靠南的地方,没有受到契丹军的劫掠,也未作为两国交战的前线,城中繁华,不少逃难之人不管是想去南唐避难途经宛丘,还是想留在这一片地方想办法谋生,这都让宛丘成了一个外来人口很多的地方。

在宛丘城中买卖人口的街市上,每日里都有数不清的人为了活命而卖掉妻子儿女或者希望自己能被大户人家买去,从此可以吃一顿饱饭不被饿死。

这两个小婢,便是刘妪亲自去草市街上买回来的,每人只花了一缗钱。

昭宛要跟着昭瑾一起出嫁,符公府上倒并不是找不出人来跟着昭宛去伺候她。

只是刘妪觉着府中之人在府里浸淫一段时日,总有些眼高手低,待昭宛不一定心诚,她瞧不上,就去找到杨氏跟前,说想去买两个粗使婢子到时候跟着昭宛去李家。

这阵子天气炎热,府中三郎和四郎相继身体不适,这个时代,孩子夭折十之八九,杨氏整颗心在儿子身上,生怕儿子出事,加之符公前往镇所,招募士兵花了不少财物,又带走了府中不少钱物充作亲兵军费和打点朝中,这让府中的事情突然更加繁杂起来,即使昭瑾和昭宛出嫁在即,她也没有多少精力替两人打理嫁妆,一应事情几乎都是让金氏负责,她随即就把到她跟前的刘妪打发了:“这么点事也要闹到我跟前来。”

刘妪从杨氏处离开后,就自作主张去买了两个小婢子,带回府中后,将两人安顿在后院婢女房中,说是杨氏主母应下的。

刘妪用的自己的私房钱买人,没走国公府里的账,两个小婢子来了国公府,怯怯生生,生怕行差踏错没饭吃,自然惹不到别人跟前去,加上昭宛要嫁去李公府 ,现在地位高涨,自然也没人为她添堵去追究两人怎么就进国公府了,于是两人就这么顺理成章呆了下来。

刘妪拿着两个小女孩卖身契带着两人来昭宛跟前认主人时,昭宛尚且有点发懵。

刘妪把两人情况小声对昭宛说了,又道:“以后两人便是二娘你的人,打杀皆随你。”

两个瘦若干柴的小女孩匍匐在昭宛跟前瑟瑟发抖,昭宛愣了一会才点点头说:“如此,就留下吧。”

两个小女孩儿都来自一般人家,哪懂多少礼仪,跪在那里木愣愣也不知该说什么,刘妪当即怒道:“教你们的话都忘了吗,还不快谢你们主人。”

两个小女孩儿颤着声音赶紧道:“多谢主人。”

昭宛看两个孩子可怜,便问道:“你们多大了。”

其中一人道:“婢子十四岁。”

另一人道:“婢子十二岁。”

年龄都还小呢,而看身形就更小了,简直只像八九岁,矮小干瘦。

昭宛问:“叫什么名字呢?”

刘妪便道:“二娘,她们现在是您的人,以前的名字不用也罢,您给她们取一个吧。”

昭宛抬眼瞄了刘妪一眼,面无波动地说:“如此,你就叫青竹,你叫白松吧。”

两个小女孩儿一边应道一边胆怯地抬头看了昭宛一眼,这时候她们才看清楚面前的主人到底是什么样,只见是一眼睛明澈如清泉碧空的美貌娘子,肌肤洁白,眼神沉静,让人见之如见无波无澜无悲无喜的菩萨一般。

又听她说:“青竹易活,简简单单便能长出一大片,白松坚韧,立千仞之壁而不倒,虽然这人世艰难,但我希望你们能够这么活下去。”

两人不曾想过会听到这样一番言语,本以为是被教训一顿以后好好做事不能偷懒,但这样一番言论,看似既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当衣穿,但却是她们的主人对她们说的第一繁华,两人心中都用动容,因为她们从前不曾听过,以后大约也不能再听到了。

两人当即以头叩地,以示感谢。

昭宛对刘妪说:“阿奶,带她们下去,给她们两套好些的衣裳,让她们去吃饭吧。毕竟是要为我做事,这般瘦弱模样,实在干不了什么重活。”

刘妪道:“她们生来便是做活的,哪里干不了什么重活,二娘你是太心慈了。”

于是又把青竹白松两个小婢子呵斥了一通,才带两人下去了。

刘妪从乡下搬回的东西,自然不是什么至好的物件,国公府里那些有些脸面的仆婢大约会认为刘妪这行为有些丢人,但在青竹白松的眼里,刘妪搬的任何东西都是好的,自然不敢怠慢,跑了几趟,便将物件搬完了。

刘妪从乡下拿了熏鹅回来,当即送了一些去杨氏院子里,又送了一些去金氏院子里,连没什么存在感的胡氏那里,她也送了一只过去。

她这东西在外面那些流民眼里,是数年也吃不上的好东西,但在这锦绣堆般的国公府里,自然就不算什么了。

不过既然她送了,那便表示二娘子有这份心,杨氏在二娘就要出嫁的关头,自然不会再找二娘麻烦,还让人专程给二娘送了胭脂作为回礼,金氏和胡氏也专门让人来表达了谢意和送了回礼。

昭宛早听刘妪提过此事,在杨氏金氏胡氏派人来送回礼时,她便也有所准备,好好接待了人,说了几句面子上的话。

回去对杨氏复命的仆妇在杨氏跟前说:“二娘性子闷,话少,不是八面玲珑的人,不过倒是不呆的,该明白的事情也明白,她随着大娘嫁去李公府上,即使不讨夫君喜欢,当也不至于让人厌恶。夫人,您是尽可放心的。”

杨氏的确就放心了,之前她想过昭宛太没用,嫁过去会让符家丢脸,毕竟如今李公作为禁军副帅,地位尊崇,比之符公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