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阳先生将爱如珍宝的女儿逐出家门,将徒弟逐出师门,他又一夜之间头发花白且身形枯瘦,任谁都会发觉其中必有首尾。
楚婉儿悲伤莫名,失去了父亲的支持,又失去了贞洁,她还剩什么?
李玉瑾?楚婉儿此时是真的怕了,含泪道:“师兄。”
不管怎样,李玉瑾对她还是有一份真情在的,而且李玉瑾不相信松阳先生会彻底的抛弃独生女儿,扶起楚婉儿,李玉瑾心疼的宽慰楚婉儿:
“师傅不过是一时之气,等师傅气消了,会原谅我们的,过几日我陪着你回娘家,师傅打也好,骂也好,无论师傅怎么责罚我,我都会求得他的原谅。”
苏珊插话道:“玉瑾哥哥,你忘了我么?”
“楚小姐同玉瑾哥哥怎么了?为什么会惹怒松阳先生?”
苏珊对李玉瑾柔情蜜意,对楚婉儿却本能的带着一丝敌意,楚婉儿是宁王妃,苏珊嫉妒她是李玉瑾名正言顺的大老婆,同样她也在窥伺这个位置。
见楚婉儿面色像是苦瓜一样,苏珊代替李玉瑾挽住楚婉儿,道:“父母是强不过自己子女的,即便你做了再大的错事,父母也会原谅你,婉儿姐姐,不用太担心,等到玉瑾哥哥有了出息,松阳先生重新认你不过是玉瑾哥哥一句话的事儿。”
李玉瑾权倾朝野的威风,苏珊一直记得,再困难的事情都抵不住他的一句话。苏珊上辈子同李玉瑾偷情后,她的丈夫借此得了不少的好处,李玉瑾手指缝露出点的富贵就让她的丈夫为他们守门了。
这辈子···苏珊想名正言顺的做李玉瑾的正妻。
“没有机会了,父亲不会原谅我。”楚婉儿哭泣,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父亲的固执脾性,“是我伤了父亲的心。”
“婉儿姐姐,别哭了。”
苏珊摆出李玉瑾最喜欢的温柔模样,宽慰着楚婉儿,“总会有办法的。”
李玉瑾看着面前的两位少女,不知该迎娶哪一个做正妻,从私心上说,他更喜欢楚婉儿,”婉儿,我会照顾你的。“
楚婉儿心沉入谷底,照顾?他不再说娶她了?没有娘家又失贞的女子做不得正室···楚婉儿脸色苍白,嘴唇没有血色,哀婉的说道:“我还是绞了头发去出家吧,这样我也许能洗清罪孽,师兄,您别再阻拦我了。”
她眼睫上粘着泪水,脆弱得似风一吹就会消散,李玉瑾的心似被一张大手攥紧,眼前这个可怜的女子除了自己之外,再没谁能接纳她了,常伴青灯古佛,会扼杀楚婉儿的灵性。李玉瑾怎能眼看着楚婉儿生不如死?
她妖娆紧致的身体,她的才学,她的知性魅力,让李玉瑾深深的着迷且难以忘记。楚婉儿已经是他的女人了,不能放弃她。
李玉瑾手臂搭在楚婉儿肩头,温柔的说道:“婉儿,我的婉儿,你以后别再说这样的傻话了,师傅会原谅你,而且你忘了我吗?你还有我在啊,我疼你,怜你,爱慕你,我是不会让你出家做尼姑的。”
不是生母拽着苏珊的袖口,苏珊哪会眼看着楚婉儿哭倒在李玉瑾怀里?贱人!最会拿乔的贱人!
楚婉儿有江南女子的娇弱,苏珊身量比楚婉儿要高大一些,她扮弱哭泣起来也没楚婉儿动人惹人怜爱。
苏珊的母亲低声提醒:“你先别急,娶谁为妻子,李玉瑾说得不算,王氏是个见钱眼开的主儿,在威远将军府就爱算计苏琳有多少的嫁妆,如今她会同意楚婉儿这样没有娘家不守妇道的人做儿媳妇?”
“万一玉瑾哥哥不听王氏的话呢?”
“你有当朝一品将军的伯父,你伯父养了李玉瑾十几年,王氏和李玉瑾若是不知感恩的话,天下人能骂死他们!只要威远将军说一句话,他正妻的位置你是坐定了,况且李玉瑾也是个聪明人,他不见得不听王氏的话。”
苏珊看了一眼苏琳,问道:“伯父会为我做主?苏琳可是很恨着我的。”
“苏琳有广陵王,她不会同你争,你伯父是个好人,好人就可以利用,只要你哭诉一番,以他的性子一定会写信给李玉瑾,并且你的嫁妆绝不会比苏琳少。”
这边李玉瑾安慰着楚婉儿,那边苏珊母女切切私语。
苏琳站在广陵王身边,李玉瑾和楚婉儿已经抱在了一起,苏琳摇头叹息,没想到她比自己前生还不如,楚婉儿难道没听到旁人的议论?
“阿琳。”
“母亲。”
萧氏将手腕递给苏琳,“扶我回去。”
苏琳最后看了一眼在李玉瑾怀里的楚婉儿,两世为人的经验告诉她,人生的道路是自己选的,是苦是甜只能自己承受,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
进了萧家门,萧氏道:“以后离楚婉儿远一点,我看她也是个脑筋糊涂的。”
“我同她本来就不算亲近。”
“还有一条···”萧氏面露一缕犹豫,同苏琳关系改善之后,萧氏更为珍惜同继女的友善关系,有些不方便对将军说得话,可以让苏琳去说,一旦她们再次关系紧张,将军会站在苏琳那边,“你对你二婶怎么看?”
以前这话萧氏是不会对苏琳这么说的,在苏琳心里,二房太太手是好人。
苏琳苦涩一笑,“远近亲疏我分得清楚,你是我母亲,她···她毁了我一生,信错人的报应,除了怪自己眼瞎之外,还能怎样?”
“阿琳。”萧氏感受到苏琳身上的悲凉,毁了一生?苏琳为什么要这么说?”母亲先歇息,我出去走走,二婶的话,我再也不会相信了。”
萧氏眼看着苏琳离开,看苏琳的状态不妥,萧氏有点担心,叫来了小丫头,低声吩咐:“你去看看广陵王在何处?请广陵王去看着点小姐。”
广陵王得了消息赶到苏琳身边时,正好看到她一个人捶打着竹子,咧开的竹竿上粘着血迹,广陵王上前一步,拽住苏琳的手腕,血迹斑斑的血拳头攥得紧紧的,广陵王眼里划过心疼,拽着苏琳坐在竹林旁边的石凳上,对身后的小厮吩咐:“取水拿药来。”
“喏。”小厮领命离开。
苏琳抬手舔了舔手上的血迹,鲜血染红了嘴唇,使得她唇瓣红得妖异,“不疼。”比起前生的痛苦,这点痛算是什么?
广陵王手指抹去苏琳唇上的血迹,她的嘴唇恢复了平时的粉嫩,不解的问道:“你怎么了?”
“信错了人。”苏琳侧头靠在广陵王的肩头,“我能相信你吗?”
“看来我做得还不够好,阿琳,说得不如做的,咱们成亲三月后,再让你问出这句话,就是我的过错。”
苏琳垂下眼睑,喃喃的说道:“有一个蠢人,相信了从小最信任的人,她做了一件自轻自贱的事儿,以为她被人踩在泥里,任人撒气就会终结一切的不幸,事情往往出乎人的预料,迎接她得只是更大的不幸。”
“阿琳。”广陵王对苏琳的状态很担心,苏琳似陷入某种痛苦的回忆中。
“所有人都在逼她,逼她用臣服屈辱洗刷曾经的过错,位居高位的人,他不需要多做什么甚至不需要暗示,自然有人把他最想要的东西送到他面前,他只需尽情的享受就可以了。如果一个人可以承受所有的不幸屈辱,那么在她心里会希望她在意的人能够幸福,哪怕只有一点点可能,她也愿意去博一把。”
“阿琳。”
苏琳合上眼睛,拍了拍广陵王的大腿,“你听我说。”
“我担心你。”
“没事,这是最后一次了,让我说个痛快。“
广陵王握紧了苏琳的手腕,温暖她冰凉的手指,“你说,我听着。”
“你知道我父亲最大的梦想是什么?马革裹尸,青史留名。你知道我哥哥最大的梦想是什么?继承父亲的志向,向世人证明将门出虎子,证明他们错了,善谋比只有勇气更重要。当天生将才的将军没有仗可打的时候,他们如同行尸走肉···任谁都不忍看他们生不如死,都说退步海阔天空,安心做个富家翁可保一世太平。可当敌视你的人,想要你臣服的人拥有整个天下的时候,想学范蠡泛舟西湖都是奢侈,况且不穿盔甲的父亲和哥哥,他们会死的。”
苏琳声音呜咽,隐含着难言的痛苦:“明知道那是条不归路,可却必须得去走,明知道会承受什么,可只要有一点点的公平可言,她就满足了。严峻的形式,对她的信任,逼得···逼得不得不那么做,除了那个办法,她还能怎能办?天下财富他掌握了三分之二,天下权利他同皇帝共享,当皇帝沦为傀儡,他是天下的主人,不爱读书,不聪明,不贤惠,脾气不好的老姑娘又能怎么办?”
“她能怎么办?”
“阿琳。””除了认命,她还能怎么办?”
广陵王抓住苏琳的肩膀,担忧的说道:“冷静,冷静。”
苏琳勉强平复下来,蹙起的眉头郁积着化解不开的自嘲:“也许旁人能想到一千种办法解决那道难题,可她却只能想到一种最愚蠢的办法,她没有忘记有人说,对待敌人要像秋风扫落叶一般的残忍无情,要让敌人永远翻不过身!永世沉沦,她没忘的···她是他的敌人,她的结果可以预料的。”
苏琳抬手抚摸广陵王英俊的眉眼,剑眉,眼眸,鼻梁,嘴唇···广陵王感觉到心底一阵阵的酥麻,苏琳悲凉自嘲的目光似一盆冷水浇到他身上,“阿琳,忘了吧。不管是什么,忘了不愉快的事儿。”
“别背叛我,别骗我,别欺负我。”苏琳眼角渗出泪水,“对他···我没有感情,只有忍耐压抑。”
“朱逸,如果换做是你,我会抱着你一起死。”
广陵王的拇指抹去她眼角的泪水,慢慢的靠近苏琳,嘴唇轻轻碰触她额头,“好。”
如果广陵王像李玉瑾那样对她,苏琳不会自己一个人自尽,她会拖着广陵王一起死。如果她能聪明一点,内敛一点,伏低做小的认命,也许不会像前生那样的结局,可如果那样做了,她还是她吗?
经历痛苦才会成长,可她不想做楚婉儿,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要他,永远得不要他,就是要光明正大的说出来。
她任性又不计较后果,可今生她拥有了改变的机会,不像前生一样孤立无援。今生的李玉瑾不会像前生一样被人捧为救国救民的英雄,被世人当作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