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现言小说 > 低俗文学 > 29、第二十九章全文阅读

“想下去见见么。”

单伍提问时,魏北坐在床上后背生汗。他再次滚动喉结,咽口唾沫。五指抓住床单,紧紧攥着,手背青筋隆起。

两人对视良久,又似仅仅互瞥一眼。

魏北的反叛心理上来,竟起身穿衣,“我跟你下去。”

才经情|事,双腿发软站不稳。身上痕迹深浅不一,似洁白画布染着红,香艳又颓靡。

单伍走回床边,按下魏北肩膀。他笑得不可捉摸,眼底情绪深深。

“你休息会儿,叔叔跟你开玩笑。”

魏北抬头,“沈南逸不在?”

单伍依然笑,“老沈在,约了今天谈事。”

“那你让我下去。”

“不是今天,你真想和他闹也不是今天。别犯倔。”

单伍不由分说地将魏北按在床上,用薄被给他盖住。

离开前,单伍从衣柜挑一件衬衣,放于床头。

“睡不着就穿衣起来坐坐,听会儿歌俯瞰城市,怎样都可以。等我和老沈谈完事,会叫人送你回去。”

房门打开再关上。单伍走了,留下一缕雪茄香。魏北心脏突突跳,他后知后觉回神,才晓得自己差点做错什么。

可单伍是什么意思。魏北想不明白,单伍明知他和沈南逸是合约情人关系,为什么要让他们一墙之隔。为什么陷他于这般危险的境地。

故意还是无意。

魏北看不透。

单伍从阁楼下来,单手夹雪茄,另只手整理领带。沈南逸坐得四平八稳,单伍那双笔直的长腿首先入目,裹着西裤,皮鞋锃亮。

接着是一张俊雅到足以忽略年龄的脸,眼睛自然弯着,眼角细纹清晰。领带系得不怎么规矩,硬从斯文儒雅里挑了几分风流倜傥。

沈南逸久经沙场,敏锐地察觉单伍刚经历一场酣战。得是在床上多得意、多满足,结束后还要面露回味之意。

这很正常,毕竟单伍名号远扬。年轻时业界戏称“百人斩”,如今上了岁数,气质沉淀愈发迷人,养几个金丝雀不足为过。

但在此之前,两人没什么交集。沈南逸作为作家,出书一事交由编辑处理,很少自己操心。单伍作为出版商老总,基本不会亲自与作家接触。

上回李象旭提到他有个师兄叫单伍,沈南逸回家后问了汪林颂,这人名字挺熟,似乎在哪见过。

谁知汪林颂哇哇叫,“不就是那个出版界的大佬吗。虽然这几年偏重扩张商业版图,但年轻那阵可是风云人物。打下一片江山不说,睡遍文圈作者。”

“不少男男女女疯了似的往他身上扑,不过单伍很早就结婚了啊。圈内圈外都传他没孩子,四十好几吧,不晓得是不想生还是没那能力。嘿嘿嘿。”

沈南逸忽略调侃之言,人嘴千万张,一人说的一个样。他向来不听八卦,真假随着大众兴致波动。

他皱眉问:“四十几?”

汪林颂回忆道:“差不多吧,单伍比你大五六岁。”

沈南逸:“以前是不是在哪见过。”

汪林颂:“要说见过......一时也想不起来,可能是哪次颁奖典礼。单伍经常被邀请去给年度获奖作者颁奖,你可能在,也可能不在。不过电视大多会直播,你或许看过。”

今日见了单伍,沈南逸才从久远的记忆中找到初遇。两人首次破冰于很多年前,具体时间记不清,是沈南逸某次新书发布会。

单伍居然排队等待,轮到他与沈南逸握手签名时,助理看得差点傻掉。

他翻开书,让沈南逸在扉页写几句话。

——我的情|欲大,纷纷飘下。唇涡,胸埠,股壑。都覆盖着我因你而起的情|欲*。

这出自木心著名的现代诗,《我纷纷的情|欲》。沈南逸每写一字,能感觉头顶强势目光。

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那时单伍没说什么,待沈南逸签名完毕,拿了书就走。而沈南逸以目光相送,送得挑衅且霸道。两人之间无形的气场撞得哐哐响。

但他们只见过一次。因太深刻,即使从记忆的碎屑中再度翻出,沈南逸仍能品味出多年前的不寻常,还有互相较劲的压迫力。

多年后再见面,单伍坐在沈南逸对面,他叼着雪茄给对方倒茶,“不知沈作家喝不喝大红袍,家里夫人喜爱这茶,我跟着喝惯了。”

磕牙放屁。谁不晓得单伍与原配分居几十年,各过各的,好不潇洒。

沈南逸没拆穿,点了头面色平静,甚至没笑,“不知单总约我何事,先前两次拒绝不到位。你这第三封邀请函送上门,我再不来就显得自视甚高了。”

“也没什么事,”单伍说,他以眼神细细描绘沈南逸,多年没有面对面,这人变得成熟了,气派了,变得喜怒不形于色,眉骨下的双眼深邃迷人。

“我之前听兄弟企业的老总说,你有一本新书没过审。思来想去定是佳作,就冒昧找上你的编辑。小汪也跟着叹息,这么好一部作品,不出版多可惜。”

沈南逸打断单伍的铺垫,“希望单总讲得直白点,我不喜欢绕弯。”

单伍说:“我想买你的版权,从文字出版到影视,垄断。你从事这行应该清楚,naic集团下的出版社是业界翘楚。沈作家可以考虑考虑。”

“叫名字就行,沈作家当不起。”沈南逸喝口茶,“不过这点小事劳驾单总出面,怎么都说不过去。叫相关部门来找我谈,不是更合适。”

“那我便不客气地叫老沈了,”单伍吞云吐雾,将桌上的银质烟盒推给沈南逸,示意他自便。

“一般来说,这种事交由公司部门负责。不过老沈不一样,你不是一般人。”

“当不起作家这名号,我与一般人无异。”

“那还不如说得敞亮点,我叫负责人来谈,你是肯定会拒绝。”

“我写书是为心情,出版商是为牟利。是否拒绝,要看怎么谈。”

“所以我来谈,够不够诚意?”

沈南逸点燃烟,两人相隔并不远。单伍靠着沙发背,双腿肆意向外张。膝盖弯折处,西裤皱出利落的线条。这人浑身透出一股黑老大气质,衬衣松开两颗扣子,能看见脖颈下方不太明显的吻痕。

大概沉默半分钟,沈南逸抬了下眼,轻飘飘地扯开话题,“单总好敬业,刚从小情儿的身上下来,还要费心思与我谈生意。”

单伍垂眼,看清吻痕后一笑。他单手系上扣子,大方承认,“我家小猫咪还在楼上,你可别说得太大声。他害羞。”

“这指甲是利得很,就跟那性子似的。”

沈南逸不接话,抽完一根烟,意思是要走。合作谈不拢,也没心情跟单伍继续耗。两人间的气场莫名奇怪,要说不对付,肯定不是。但要说契合,却都更愿压对方一头。

单伍目前没有让他走的意思,散漫闲聊好几句,把最终目的露出冰山一角。原来是主意打到沈南逸的下一本新书上。

汪林颂之前告诉单伍,南哥那本未完结的新作更好!写男主成长史,剧情草草看了些,我简直怀疑南哥是不是把毕生才华全部倾注。这本写完就此封笔!

于是心里又兴奋又害怕。

他不能封笔,单伍说,真正的作家创作至死。他一旦封闭就没了活下去的动力,沈南逸不可能。

汪林颂可开心,说那您看着办吧,能帮我劝劝更好。

沈南逸听完,这会儿又点燃一根烟,表明兴趣来了。他靠回沙发背,把烟叼在嘴里,衔着。沈南逸的意思很明确,这本书版权可以卖。但要最好的设计,最好的纸张,以及最好的宣传营销。

单伍拍着大腿笑,“这你完全不用担心,光是沈南逸三个字摆在封面,足以登顶销售榜。”

“只是我很好奇,小汪说主角是个男孩,不晓得老沈写作时有没有原型。”

沈南逸盯着他,舌尖顶动烟头转了转,回答得很是干脆利落。

“有。”

“难不成是前段时间圈内疯传的那小孩,”单伍说,“讲你当面教训人,又是耳光又是唱戏。阵仗搞得挺大。”

沈南逸:“是有点狠。”

单伍:“瞧这话说得满是心疼,那你今天怎么没把人带来。让我也见见,看看是不是传说中那么漂亮。”

“漂亮是漂亮,野也是真的野,”不知沈南逸想起什么,忽地露出个笑容。渐渐收拢的眼角似含微光,情绪不明的宠溺也好、纵容也好,什么都包含在里头。

旁人看得清清楚楚。

“野猫,还没养成家猫。不晓得现在去哪儿了。”

单伍吐出烟雾,他看向沈南逸时,影影绰绰。好多年前他曾想过与沈南逸“深入接触”,记不起是什么原因,计划搁浅。现在来看这男人,魅力不减,相反让人欲望大增。

可单伍晓得,当年没有办成的事,如今更是妄想。他沉沉的目光落在沈南逸性感的嘴唇上,或被烟雾熏到眼,稍微眯起。

单伍意味深长道:“是啊。野猫确实不好养熟,指不定会在哪——”

这天,魏北一直呆在单伍办公室的阁楼上。

他穿了单伍的衬衣坐于大床,双腿曲起,单臂抱膝。这是他习惯性动作,下意识认为或许能带来一些安全感。

头顶与正对面的玻璃又大又敞亮,所有光线不遮不挡地漏下来。

漏在一方室内,漏在魏北身上。他抬头向外看去,保持这个姿势,很久很久。阁楼的隔音效果很好,魏北听不见楼下谈话。

鸟群从玻璃窗外飞过。巨大飞机也从窗外飞过。

距离好近。魏北看得好清晰。金属机腹泛着光,鸟腹羽毛亦泛着光。它们从他的头顶经过,轰隆隆的、叽叽喳喳的。其实声音听不太清晰,但魏北可以想象。

天很高很远,是锦官城少有的蓝。云朵似奶油,大块大块地漂浮。

这是一个漫长下午,魏北数着过路的鸟,也数着过往的飞机。他快忘了时间,年轻人一根接一根地抽烟,身形被窗外巨大的城市景观衬得单薄。

白衬衣罩在身上,却没罩住心跳。

很久很久,魏北依然能想起那天的心跳。紧张的,害怕的。他听不见沈南逸和单伍在谈论什么,也不晓得他们会不会在下一刻进门。

忐忑的。魏北竟无可挽回地发现一个事实,他不愿沈南逸看见。不要当面看见。

而他心里的逆反又在作祟叫嚣。

这究竟是怎么了。

魏北手指夹烟,盯着白天变黑夜。华灯又上,城市一片璀璨。浮华璀璨下,肮脏与人性奔流。

好不热闹,好不快活。

沈南逸就在楼下。这个现实如当头喝棒,叫他清醒。

魏北避不可避地开始思考,他到底是不是只要机会。如果是,这一阵阵心慌,又是为什么。

人间四处都有风,有人活得像一阵风,有人死后如一阵风,有人本身就是风,抓不住。魏北曾想让自己活成如此,他唯有偶尔在霍贾面前,才会露出二十几岁该有的肆意潇洒。才会讲一些不成熟的话,比如吃喝玩乐旅行购物。

喜欢谁就给谁打电话发短信,被人拒绝也可以哭着闹着在夜店买醉,第二天又原地复活地重来来过。

霍贾说我们这种人,没这个命。

魏北问他,我们是什么人。

霍贾说,你这个问题上升到哲学高度了。我没那知识,解释不了。

魏北想活成千万大众那样,平平凡凡。可他不是,他与别人不一样。尽管这话听来自大,又很俗套。

玻璃窗外夜幕降临,魏北不知道沈南逸什么时候离开,也不知道单伍什么时候离开。

烟头扔了一地,烟灰抖了一地。魏北哼着歌,披着单伍的衬衣。

疾病可以通过性传播,精|液可以通过性传播,欢愉可以通过性传播,那么爱呢。

爱情能不能通过性传播。

魏北离开阁楼前,并没想通这个问题。不过无所谓,他要去奔赴他的未来了。

手机里静静躺着一条信息,来自沈南逸:明天与王克奇聚餐,城北锦城酒店,包厢天龙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