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暑假很快过去,沈久久终于进入了地狱高三的生活。
一开学,全体高三学生就大搬家,从之前气派的科技馆教学楼搬到了相对老旧一些的书田楼,原来的教室则空给了高一新生们。
抱着书离开老教室的时候,沈久久最后看了一眼后黑板。这期“樱花雨”的黑板报在军训期间也被保留了下来。只是,新生入学后,大概很快就要被擦掉了。
就好像他们之前的两年在这里留下的痕迹一样。
书田楼虽然只有四层,也够装下整个年级了。这边距离科技馆和食堂都相对要远一些,高三的准高考生们算是被学校给隐形隔离了。
刚搬到新教室,同学们还很兴奋。因为书田楼的教室是特别有创意的正六边形,所以座位便有两人同桌,有三人同桌,还有五人同桌。这样的话,在之前教室的座位分配基本算是作废了。
班主任对于分座位这种费精力的事儿没有兴趣,就随便同学们自己坐了。
久久在女生里算高挑的,很自觉地选了靠后靠窗的位置。禹城浩二话不说地跟着蹭了过去,班里一个外号“一目十行”的男生占了第三个位子。
于是,沈久久这边就是三个人同桌了。因为久久在最靠近里面的位子,所以每次出去都要经过两个人,让她深感不便,琢磨着以后是不是要少喝点水,免得总出来进去地上厕所。
高三生的日子重叠复重叠。
原先的广播体操和眼保健操都取消了,改为每天早、中、晚三次跑操。跑操的时候,不少同学手里都会拿着小本子背历史、政治。
自习课基本演变成了各科老师讲解卷子和试题的争夺场,层出不穷的模拟试卷从来就没有做完的时候。
教室里弥漫着各种咖啡和各种茶的味道。上课铃响,一片的脑袋从桌子上抬起来,闭着眼睛喝下一大杯咖啡,然后睁眼听课。
下课铃响,一片的脑袋同时栽下去,每一栋“危楼”的后面都是一个埋头睡觉的身影。
每周一次小测验,每月一次月考。月考的排名全部公开,且按照往年一中的升学率来划分数线,直白地让每一个人看到,你所考的这个分数,能上重点,还是二本,还是专科。
艺术特长生大批地离校去学习,校园里也安分了许多。
在这样紧张又重复的学习日子里,沈久久不紧不慢地一点一点地准备着。自那一次爆发考了年级第一之后,她再也没有考过那么好的成绩,但是也一直稳定在年级前十。这样的成绩,在一中绝对可以进很好的大学。
禹城浩也比从前要努力了一些,他的成绩算不上特别拔尖,却也是优等,稳进重点的那一类。据说,他跟女朋友约好了两人要进同一所大学,而他女朋友学习没有他好。所以比起着急他自己的成绩,他现在更担心两个人要是考不到一个学校怎么办。
另外一个同桌“一目十行”是个戴眼镜的男生,平常不大爱说话,最喜欢看课外书,看书速度奇快。他是校门口租书店的忠实客户,一本巨厚的砖头,他一个下午就搞定了。
也许有的人天生就聪明,“一目十行”虽然上课、下课都在看小说,可他的记忆里实在好的惊人,考试前把课本翻一遍,历史、政治几乎都要拿满分,所以他的成绩也一向很不错。
不想学习的时候,沈久久就借“一目十行”的书来看,一看一个下午。或者跟前排的陈燕传个小纸条什么的,写的都是些无聊的废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用脑量大,升上高三后,沈久久明显地能吃了许多,几乎每天下午都要去小超市买点零食。长此以往,她的零花钱就见了底儿。于是,沈久久就开始怂恿“一目十行”和禹城浩去买零食吃,然后她就跟着蹭。
蹭吃蹭喝也就罢了,回回吃完了东西要擦嘴擦手的时候,久久还得再去跟禹城浩蹭抽纸。可怜禹城浩买一包抽纸,没几天就用完了,还都不是自己用的。
有一回久久又伸出爪子要抽纸,禹城浩怒了,一扭头道:“我的也没了,你买去!”
结果他跟“一目十行”出教室溜了一圈,回来就发现自己那塞在桌洞里的校服上多了几个油乎乎的手印子。
沈久久一脸可怜兮兮地望着他:“没钱啊……”
禹城浩怒也不是,笑也不是,挣扎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你是有多穷啊!”
沈久久也叹气:“是真的很穷!你看我真诚的眼神!”
禹城浩翻个白眼:“沈久久,估计我以后对高三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你一整年都在问我要抽纸……”
以前许临生在的时候,沈妈妈总会给许临生一些零花钱,然后久久有什么需要就跟着许临生蹭。自打许临生回自己家了,她就再也没有外快了。每个月的钱充了饭卡后几乎就剩不下了,当真是穷得叮当响。
日子一天天过去,操场上的樱花树开了,花瓣洋洋洒洒,飞雪一样地飘落下来。
后黑板上的倒计时日子从三位数,减少到了两位数,又向着个位数迈进。
因为r市所在的省理念高考时的分数线都奇高,所以每年高考前几个月,“高考移民”就成了一大热。在高考前两周的时候,办了“高考移民”的同学已经都走了,教室里空了不少位置。
曾经在各种竞赛中获奖的学生们纷纷参加名校的特招生考试,有的喜,有的悲。剩下的绝大多数,则日复一日地努力着,拼命往那根独木桥上挤。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压力终于拖垮了身体,大片的人开始感冒不舒服,感冒冲剂的味道整日在教室中弥漫。
考试越来越近,班里学习的气氛也越来越差。好像一夜之间,大家突然都开始拼命地写同学录写留言,第二天顶着黑眼圈还了一批债之后,又逼着别的同学熬夜给自己写。
关系好的女生们在放学后约了一起去学校周围拍各种大头贴,一版又一版,拼命地想要留住这最后能在一起的日子。
就在这样越来越高压的气氛中,有个复读的据说成绩还不错的学生跳楼了。
幸运的是,没有生命危险。
不幸的是,腿部粉碎性骨折,他这一辈子都要在轮椅上度过。
这样极端事例的出现,让校方和家长都格外紧张。学校紧急召开了一个大会,为高三生们加油打气。之后班主任又一个一个地找同学谈话,做心理辅导。
终于,在距离高考还有三天的时候,准考生们放假回家了。
回家后,久久做了一个详细的复习表,打算好好利用这最后的三天冲刺。可是却越看越觉得东西太多,看不过来。
考试前一天,许临生打来了电话,开口就问:“暑假打算怎么过?”
沈久久烦躁地翻开地理书,皱着眉头道:“还没考试呢,都不知道考成什么样,哪里会有什么打算。”
许临生在那端听到了翻书的声音,便就又问:“你不会这个时候还在?”
“废话。”
“不用看了,你肯定会考得很好。”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相信你。”
沈久久烦躁不安的心瞬间好像被打了一针镇定剂,她沉默了几秒,迟疑地问:“真的?你真的觉得我能行?”
“恩。”许临生的声音一如既往地确定,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我从来没有说过大话吧?我说你行,你就一定行。现在这个时候,不要再看书了。拿cd机放点歌听听,今晚早点睡。”
挂了电话之后,沈久久便把书都扔到了一边,抱着cd机爬上床,没多久,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安稳极了,沈爸沈妈回家后也没有喊醒她,直到第二天早上她自己饿得醒过来,这才吃饱喝足了,神清气爽地去考场。
流火六月,铁马冰河。
戒严的红带将作为考场的整个学校都圈了出来。红带外,考生家长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脸上神色焦灼。
沈久久在考场外碰见了陈燕,她带着一双大黑眼圈,神色疲倦地拉着久久:“我昨晚一晚上都没有睡好,一直在做噩梦。你说,这是不是代表我今天要考砸了?”
久久拍了拍她的肩:“别瞎想,梦都是相反的,你肯定行!”
“真的?”
“当然!”
挥别陈燕,久久进了考场,把笔、尺子等一一摆放好。望着考场墙上挂的钟表一下一下地走向战争开始的那一刻,沈久久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默默地说,许临生,我一定会跟你考到一个学校。
所有考试结束后,有心急的同学很紧张地到处找人对答案,有自我感觉差的同学放声痛哭,还有更多的同学则一脸解脱地高呼“万岁”。
有个在四楼考试的男生一边欢呼一边将各种模拟试卷撕碎了从窗口扔了下去。碎纸瞬间被风吹散,在空中飘荡。有同学看见后纷纷效仿。
无数碎纸片从空中纷纷扬扬地洒下来,好似大雪一般覆盖在原本严肃又紧张的校园里。考生们又哭又笑又叫,场面一片混乱。
十年寒窗苦读,多少期望和努力,在这一刻都化作漫天“飞雪”。
沈久久仰头望着蓝天和飘洒下来的纸片,心里既开心又难过。
高中真的结束了。
再也不会有一日三次的跑操;不会有摞成小山高的参考书;不会有大杯大杯的咖啡;不会有前后排传过来的小纸条;不会有后黑板的倒计时牌;不会有教科书下藏着的课外书;不会有月考前的挑灯夜读,月考后的失声痛哭……
一生中最痛苦却又最充实的时光,真的过去了。
沈久久回家后不吃不喝足足昏睡了两天,沈爸沈妈怎么都喊不醒。两天之后,她才爬下床挣扎着去喝了碗粥。
高考过去,再也不需要学习了,沈久久突然间有些失去了生活目标。即使已经有了考试答案,她也没有去算分数。
在浑浑噩噩地窝家里不知白天黑夜地看了一周电视之后,沈久久翻箱倒柜地照出了市图书馆的借阅证,一头扎进了图书馆。
半个多月后,高考成绩公布。那天晚上,查分数的电话被打到快爆掉。久久没有在家打电话,而是跑去了一个公用电话亭。她一遍一遍地拨打着查询号码,终于打进去,听到了那个机械的语音报出自己的分数的那一刻,沈久久的心脏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当她回到家的时候,沈爸沈妈早已坐立不安地等了很久。沈妈妈一见女儿回来了,立马就冲了出来,急声问:“多少分?”
沈久久没有回答,反问道:“许临生多少分?”
“临生还没有打电话过来呢。”
恰在这个时候,电话铃响了,沈久久去接起电话,许临生的声音从话筒那端传过来:“你多少分?”
“你先说。”
“725”
沈久久顿时沮丧:“我641。”
还不等许临生有回应,沈爸沈妈先在一旁惊喜开了,急声询问:“真的?”
待得到女儿的肯定答复,二老舒了一口气,喜笑颜开。
超出重点分数线四十多分,这样的分数,足够上一流大学了。
可是沈久久还是很沮丧,因为许临生考了b市的理科状元。
沈爸沈妈整一个多月见了人就笑眯眯,别人问起女儿高考怎么样,都是笑眯眯地说,不好,才比重点线多四十来分。等人家一脸羡慕嫉妒恨地说他们要求太高的时候,再来一句,哎呀临生是b市状元呐。
知道分数后,就是紧张地查学校报学校。
沈久久知道肯定不可能跟许临生到一个学校了,许临生的成绩肯定是全国高校随便他挑,而沈久久的成绩,上一流大学绝对没问题,可上顶尖大学,那么专业就没的选了。
沈爸沈妈对于沈久久的学校选择完全没有任何意见,随便她报。她自己也不大当回事儿,这儿问问那儿问问,好像要去上学的人不是她一样。
最终沈久久的学校还是许临生拍的板。他说:“就报n市的x大吧,我会去n大,x大离n大近。”
沈爸沈妈忙不迭地答应。
于是,沈久久十八年来的人生头等大事就这样被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