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劳斯安静地坐在房间里, 直到月亮出现在窗口。
丝黛拉睡了整整一个白天,她看起来疲惫不堪。直到床上的人有了动静, 克劳斯的眼珠子才跟着动了动。
“我还活着。”这是她醒来的第一句话。
“是的。”克劳斯回答。他没有抬起眼皮看她,只是愣愣地看着窗外不知名的地方。
“我活着, 代表我们的恩怨还将继续。”
“或许是吧。”克劳斯表现出来的是少有的颓废,“或许这原本就是我的父亲留给这个家族的诅咒,或许我正在体验什么是自作自受。”
丝黛拉从床上坐了起来,她身上破损的脏衣服已经被换去,她想应该是瑞贝卡帮她换的,也有可能是克劳斯。是啊,那有什么关系, 他们彼此早已熟悉了对方的身体。
这是她醒来后第一次站在镜子前, 她的手抚触到自己的头发,灰白色的,她都没有留意自己的头发居然变成了灰白色……真不协调。如果换成以前,她一定会大惊失色, 然后痛哭一场来哀悼自己那头秀发……
她动了动眼珠子, 划到克劳斯身上。
他说,“我们谁都在说谎,你,以利亚,还有我。你知道以利亚和安娜塔西雅的秘密,他秘密研究对付我的武器,这些你都知道。可那是我敬爱的哥哥!”
“是你毁了这份信任。你一次次的伤害他, 你的匕首一次次次扎进他的心脏,你抛弃的是我梦寐以求的。以利亚……”提到这个名字,丝黛拉感觉自己的头皮微麻,她停顿住,重重地吸了口气。
“我爱我的家人。”
就在丝黛拉的眼眶湿润的同时。克劳斯感同深受,那是绝乎仅有的眼泪,就在它掉出他的眼眶,划下他的脸庞时,他像极了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我爱所有人,”他流着泪说,“这个家族没有给过我更多的快乐,我以一个私生子的身份在那里生存,我和瑞贝卡,以及以利亚总会在一起,我们互相扶持。”他叹了一口气,走向丝黛拉,他抬起手想要抚触她的头发。可他的手就在离她的头发还有一寸的地方停住。
灰白色的,那一刻,克劳斯认为那种单调的颜色有着一种难言的刺目。
“我确实是一个混蛋。”他又说,“但我从没想让自己变成这样。我们的父亲毁了我,同样毁了你,丝黛拉。”他的语气真不像是他,温柔得如同在念颂诗词。
“他毁了所有人,你,我,瑞贝卡……”丝黛拉故意没再说下去,那个名字就像卡在她喉咙里的刺一般。或许她还不准备放下仇恨,或许她还不能去尝试原谅,她只知道自己的心脏一定出了问题,它正持续疼痛着,如同有人在上面压上了一块巨石,沉重且另她无法顺畅的呼吸。
“每个人都看似有着不得已,每个人都像是伤痕累累,克劳斯。”她只是克制不住的流泪,“可你们却做着和他同样的事,残忍的伤害一个又一个无辜的人。我好不容易说服自己远离了我那位吓破了胆的母亲,我又好不容易见到了我一直想见的亲生父亲,我甚至只能眼睁睁地呆在自己的身体里眼睁睁地感受西尔维亚杀害梵森特神父时的真实快感。可那些都是我异常珍视的。”
“你们都是世界上最强大的生物,可有些创伤是无法被修复的。你让我怎么继续活下去?用亲人与朋友的血液延续的生命充满着罪恶,没有人认为那是错的,任何人都有足够的理由来告诉我:丝黛拉,你应该活着。丝黛拉,你应该解开封印,因为那代表着希望。”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也不知道此时她说这些的意义何在,只是可以有一个人听她说这些,丝黛拉感觉自己起码能好受些。
心,需要痛到彻底后才会适应。
“我们都被诅咒了。”她继续说着,仿佛一定要把所有的感受都表达出来,哪怕泪流满面。哪怕面对的是那个如同恶魔般的男人,“可我一点都不想这么活着,我宁愿那个丝黛拉.斯图亚特继续呆在垃圾堆里为填饱肚子而找寻食物,或许还会为任何人的施舍雀跃不已。克劳斯,我请求你。放我走吧……”
她终于说出来。哪怕在说这句话的同时,丝黛拉认为自己的心比刚才更疼痛了些。她忍不住要去轻抚那张脸,那里有着柔软并不扎人的胡须。那些在他身上不断寻求肉体快感的日子里,她甚至有过一个奇怪的想法,吸血鬼居然会长胡子吗?
克劳斯任由丝黛拉的手轻抚他的脸颊,这是种久违又另他无法拒绝的抚触。他认为那一刻自己的感觉是奇特的,就像有些奇怪的东西正在自己血管里慢慢地蠕动着。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明显……
“我的父亲毁了我们的同时,你的祖先同样背弃了你。”他试着去表达,“我忍不住想,或许,我们可以在一起。”
这真是句足够诱惑的告白,对克劳斯来说是难能可贵的。
可丝黛拉却低下了头,她重重地吸了吸鼻子,“你不会愿意看到我的,克劳斯。你的心告诉我你是多么害怕和厌恶西尔维亚。”
这女孩总是这样。克劳斯懊恼地闭了闭眼睛,她总是不懂得婉转的表达一些事,总是说话过于直白,如果她能够换一种方式说出他的内心所想,那她会更可爱。
“这个阴影永远都会在那里,促使我们注定无法信任对方。”克劳斯沉默不语,丝黛拉继续说下去,“你了解你自己,你是克劳斯.迈克尔森。而我,是斯图亚特,一个家族祖先转世的媒介。”她无力地笑了笑,在最后一滴眼泪掉出眼眶时迅速地擦了擦,“吸血鬼和女巫之间的童话是不存在的。”
“你想要什么,丝黛拉?”克劳斯认真地看着她,他希望这女孩能再和他说些什么,哪怕心里明明已经有了答案也要询问,他想要一个答案,是这个女孩亲口告诉她的。
“从小到大的愿望吗?”丝黛拉突然对他咧开嘴笑了笑,“一个家,能一到家就有可口的饭菜,爹地和妈咪笑着和我拥抱,能有漂亮的衣服,还有一个爱我的漂亮男孩爱护我,守护我。女孩们有的一切正常的愿望。我算不算太贪心了?”
是一个简单的愿望。可在这女孩口里说出却又显得多了份心酸。克劳斯无奈地笑了笑,他很想再说些什么,挽留她和他在一起?谁都知道不现实。他无法为她完成这份心愿,他可以给她一切,优渥的生活里唯独没有已逝的亲人……
可他能做的,或许——
“那就去吧。”他深吸了一口气,说:“去找寻你想要的生活。别再让我找到你。”他转过身去看着窗外。
丝黛拉眨了眨眼睛,她好像还没有听懂克劳斯的意思,这话在她脑子里就像转了无数个弯似的。他说,走吧,去找寻你想要的生活。他是这么说的,他说,别再让我找到你。
丝黛拉笑起来,刚消散的泪意再次迅速浮了上来。
“可我更希望你能再为我做一件事,丝黛拉。”
他看起来挺有诚意,并没有讲条件的成份,只是心平气和的讲述自己的希望,可那希望听起来更像是请求。克劳斯.迈克尔森从不请求任何人做任何事,向来他就是个王者,他只有要求和掠夺去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可他说,希望她能为他做一件事情。
他说,“我希望你能为我找到以利亚。他带着西尔维亚的诅咒,他还有六天的时间。我爱我的家人,他是我的哥哥。”
丝黛拉敲响克莱尔的房门,克莱尔开的门,她在看到丝黛拉的时候快速移开了目光可又马上注视着她,蓝色的眼睛里就像有着无数的话要说。可最终她却只是轻轻让开了身体。
切尼正躺在床上,那张原本克莱尔的床。他很好,只是受了伤,他的腿骨折了,幸好只是腿。
“我猜到你会过来。”切尼醒着,缠着绑带的腿动了动,稍稍撑起了一些身子。
“我只是来道别。”丝黛拉呆在原地,她没有靠近,也没有说完就转身离开。她对着切尼咧了咧嘴,“你说的对,千万别呆在两兄弟之间玩三角恋,幸好还不算太糟。”她用力眨了眨眼睛,想要表现得更自然一些。
“你会很好的。”切尼平静地说。
可克莱尔却没有忍住,她看起来比丝黛拉可激动太多了,她甚至是毫不掩饰地带着哭腔问,“一定要走吗?不能不走吗?你一定要离开我们吗?丝黛拉。”她随时都能哭出来。
如果是以往,丝黛拉会嘲笑她的,她会笑克莱尔,别那么煽情,她只是去找寻自己想要的宁静。她更希望有一天克莱尔也可以找到自己的生活,她们都需要接受不同身份的事实。
可丝黛拉却并没有把这个理智又缺乏情感的想法直接说出来。她只是走向她,然后抱住了她,顺便快速在克莱尔的外套上蹭掉了眼角的泪。
“你会替我看着她的,是吗?”她回过头来看着切尼,用那种这就是切尼的责任似的口吻,“如果你的吸血鬼女友到处乱咬人,我希望你能做一个巫师应该做的事。”然后,丝黛拉快速放开了克莱尔。
“你会去找以利亚吗?”
这是一个不怎么明智又不得不问的问题,在切尼问出口后,克莱尔抬了抬眼皮看了他一眼。这次,并没有责怪的意思。
“我不知道。”丝黛拉垂下了眼睑,或许在内心深处她确实会去找他,只是她并没有说出口。屋外的月色很亮,照得树叶都泛着惨白色的光泽,她要走了,就现在。
她快速转过身去。
“瑞贝卡告诉我,她想和你一起去。”
那个有着金色头发的漂亮女孩和克劳斯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外,他在替自己的妹妹询问,但又不全一定需要丝黛拉同意。
他走近了一步,“你一定能为我找到他的,对吗?”
无法表现现在的心情,丝黛拉认为自己更是一味的想要逃离,其实就在刚才她就应该离开的,不会有那么多为难和难过。她依然无法回答克劳斯的问题,如果想要开口,或许她依然会回答:不知道。那才是她的风格。
丝黛拉从克劳斯身边走过去,可又想到了什么似的转过身来,“在你内心深处的某些东西是珍贵的,我希望即使是要为自己找寻一条出路也别随意抛弃他们。”她努力想要表现得更诚实,更从容一些,可发现接下去自己再也无法说些什么时,再次转过身去……
克劳斯快速地抓住了她的胳膊,用从未有过的神情面对她,痛苦的、纠结的、不舍的,还有决绝的。他不由分说地亲吻她,唇舌纠缠着她,勾划着她。然后他放开……
“再见,尼克劳斯.迈克尔森。”
“再见,丝黛拉.斯图亚特。”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