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娲留下的秘密是什么?”珍园之中, 周印问道。
“上古众神陆续陨落之后, 上界延续上古的传统,由妖族统治,但仙族崛起, 渐渐不满,便暗中联合魔族, 将妖族赶出上界,从此没落。” 周辰为了可以多亲近一些, 变成毛团趴在周印腿上死赖着不走, 他说的这一段典故,与当时飞澜所讲的八九不离十。
“天行有常,应之以治则吉, 应之以乱则凶。女娲作为上古神祗, 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还留下山河社稷图为后辈子孙打算, 但当时妖族输红了眼, 一心把复兴的希望放在山河社稷图上,认为只要集齐六件法宝,恢复山河社稷图,就可以让妖族重新崛起,统治三界, 所以便以此作为妖族世代传承的任务,但凡妖族中人,脑海里都会有这个印记。”
“虽然我觉得山河社稷图与妖族崛起应该扯不上什么联系, 但事关上古神祗,如果能够寻回它,也许可以知道与这个大陆有关的更多事情。”
周印沉吟:“这确实挺有意思。”
周辰将毛绒绒的脑袋往他腿上蹭了蹭:“也许你命中注定与山河社稷图有缘吧。”
他道:“仙族为免妖族重新崛起,便用了些手段,高阶妖兽,能杀的就杀了。我父亲,就是被他们囚禁在忘川之下,最后心血耗尽而死。成王败寇,这本也无可厚非。”
周辰低低哂笑一声,“可惜朱雀不同于其他妖族,一死则一生,所以就算上界知道,也无可奈何,只能派人搜寻新生朱雀的下落,谁知我生性慵懒,并不急于破壳化形,一直蜷缩在龙影潭下那片地方,所以侥幸逃过一劫,没有被他们发现,但其它妖族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许多妖修和妖兽被杀的杀,陨落的陨落,还有些被暗中囚禁起来,不知所踪。从此之后,太初大陆上再无妖族的踪迹,就算有,也都化为人形,让人难以分辨。但当年仙妖之役中,还有一部分低阶妖兽被上界暗中豢养起来,这些妖兽大多没有灵智,或者灵智半开,不可能拥有像高阶妖修这样的修为。”
周印听到这里,忽然皱起眉头。
周辰敏锐地察觉了他的情绪,问:“怎么了?”
周印将当初他与黄文君,贺芸等人在镜海派后山附近碰见女悦的事情略提了一下。
周辰也皱起眉头:“若然如此……指不定当年还有少数妖兽逃过浩劫,藏匿起来,然后又好巧不巧地出现在静海后山。”
周印道:“连许多高阶妖兽都没能逃出去,还有一个可能性。”
周辰想要点头,只不过他现在变成毛团,完全没有脖子,想做到这个动作实在很困难,只好作罢。
“刚才我说过,上界曾暗中豢养了一批低阶妖兽,所以,你们碰到的那只女悦,也有可能是原先那批被上界豢养的妖兽的后代。”
周印沉默不语。
被上界豢养的妖兽为什么会出现在太初大陆?
是无意间逃窜出来的,还是有意被放出来的?
若是前者,未免也显得上界太过无能了。被诸天大罗神仙布下的结界,岂有那么容易就被挣脱的道理?
若是后者,用意就更值得商榷了。照理来说,凡间修士努力修炼,最后也不过是为了飞升上界,成为仙族的一份子,这与上界是没有任何矛盾冲突的。
换句话说,世间无论是凡人还是修士,将上界神明供奉崇敬尚且不及,那些神仙又怎么会吃饱了撑的,与崇拜自己的人过不去,放妖兽为祸大陆?
凡间大乱,于他们又有什么好处?
所以他们两人所讨论的问题,到此为止,就入了死角。
除非有朝一日他们能够飞升上界,再去追寻这个答案。
于是周印转了话题问:“山河社稷图的六件法宝下落何处?”
“玉灵犀、洗天笔在你这里。”周辰开始得瑟了,“其实我那里还有一件。”
他见周印不接话,便道:“你猜猜是什么。”
周印:“……”
一只毛团得意洋洋是什么表情,周印实在没法形容了。
周辰还在那边翻滚耍赖,浑身上下看不出一点妖皇的风范:“阿印你猜嘛猜嘛猜嘛猜嘛!”
身体变小,就连思维也幼稚起来。
周印索性闭上嘴巴。
周辰很委屈:“为什么我完全看不出你一丁点爱我的痕迹?”
周印顿了一会儿:“我哪里表现出爱你的痕迹,你告诉我,我改。”
周辰在他膝盖上滚来滚去:“从你给我起名周辰开始,不就意味着你认定我是你的人了吗?”
周印很淡定:“我不介意你改名字。”
周辰调戏失败,也不以为意,自我感觉依然良好。
“好了好了,咱俩是什么关系啊,就算你害羞也没关系,我不会介意的。”
他没等周印反驳,便化为人形,又将手按在眉心。
一团柔和的光芒自眉心映出,随着掌心离额头越远,光芒也随着拉伸的越长,最终手掌握住光芒,光芒化而为实体,变成一面镜子。
周印目光一凝,脱口而出:“开天镜?!”
“还是我家阿印识货!”周辰趁他注意力都在镜子身上,飞快俯身在他颊上亲了一口。
周印没理他,接过开天镜端详,皱眉道:“你还记得飞澜吗?”
当时他们通过龙影潭下那个洞府回到六万年前,周辰灵智还未恢复,飞澜为了表示自己的歉意,用毕生法力倾注在开天镜上,与那隗皓同归于尽,他本以为开天镜随着那次战斗,也化为灰烬,没想到辗转六万年,最后却到了周辰手里。
周辰道:“自然记得,他当时死了,开天镜作为上古至宝,却没有消失,后来回到妖族人的手中,等到我回到妖族时,也就接收了这面镜子。”
他说罢,又叹了口气:“我想,也许是冥冥之中注定,才让我们回到六万年前,遇见那些人和事,所以现在许多问题,便都有了答案。”
周印想起飞澜,也沉默了一会,才问:“还有其余三件呢?”
周辰道:“不知去向。”
周印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再追问。
这些东西现在还是没影的事情,就算想找也不必急于一时,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从这里出去的办法。
周辰:“你在想什么?”
周印:“这里也许是一个陷阱。”
周辰挑眉:“针对妖族?”
周印摇头道:“针对修士。”
周辰知他所想,道:“我虽然在附近感知同族的气息,但是这股气息若隐若现,极其微弱,那人必定是身受重伤,想来并不可能开辟这么大一个洞府,而且妖族也没有针对人族的必要。”
“不一定是妖族。”周印淡淡道,“先出去看看。”
他的话向来就少,这是天生的,有什么算计城府就可劲儿在肚皮里鼓捣,所谓“表面平静,内心交加”说的就是周印这种人,唯独对着周辰,话语平白就多了三分。
他自己却没察觉,反倒让周辰发现了。
周辰心下窃喜,自然在行动上又殷勤许多。
另外一头,云纵与穆婕二人正被困在铁索连岛上,试图破关。
岛在黑暗虚空中悬浮着,彼此以铁索相连,除了坑坑洼洼的地面和稀疏的花草之外,一无所有,静谧得近乎诡异。
这样的岛有很多,但每一个都是相同的,云纵他们已经在这里待了一天,发现铁索所连着的小岛,几乎没有准确的方向,即便在上面作了记号,往往还会走重复的路。
这种情形,在凡间有个说法,叫鬼打墙。
二人为了避免在半空迷路,停下飞行法宝,徒步行走,也逃不开这个局面。
他们走了足足大半天,连云纵也稍感疲惫,更别说穆婕。
只不过她咬牙苦苦支撑,不愿因为自己而停下来。
云纵终于注意到她的状况,道:“休息一下。”
穆婕也顾不得仪态,一屁股坐在地上,苦笑道:“这里可真绝了,比我们之前去过的冰川还诡异,不仅每个岛都一模一样,而且作过的记号,会在其它所有岛呈现,完全分不出来。”
这就是他们辨别不出方向的原因,只要任何一个岛上添加了一件东西,这件东西也会在其它岛上出现,让他们无从下手,如果说冰川镜像里起码还有个太阳是独一无二的,那么这里别说太阳,上望茫茫,下俯漆漆,穆婕卯足了劲去分别一草一木,也皆尽相同。
云纵看了她一眼,见她累成那样,也就挑了个地儿盘腿坐下来,闭目养神。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远不近,刚刚好。
穆婕心里有事,知道云纵听得见她说的话,便道:“云大哥,三年前,若不是我,你们也不会受那司马良的手下追击,以至于连累了周大哥,可我还不知好歹,出言不逊,现在想起来,实在惭愧,本想与你同周大哥道个不是,可现在周大哥不在,只好先与你说了。”
说起来,穆婕身世也是坎坷,她自幼父母双亡,寄人篱下,看人眼色,凭着骨子里一股好强,在旁人白眼下努力奋发。在很多修士看来,修炼的前期并不难,只需心志坚定便可晋阶,但穆婕一介女修,本就被世人看轻,兼且没有良师引导,能有今日的成就着实不易,由此也养成了她要强倔犟的脾性。
原以为家族会因此看重她,谁知却与从前没甚两样,观念一旦根深蒂固就很难拔除,族里为了百年一开的莲音仙府而准备,派的还是嫡系人马,没有穆婕半点事,她已是满心愤懑不服,谁料得在此时,又撞破梁于斯与穆琪的好事,得知族中长辈已经决意让穆琪与火麟门联姻,而梁于斯又没有半分反对,不由得爆发出来,一怒之下离开穆家,决意从此自食其力。
而后在灵州瞧见梁于斯与穆婕,知道他们也是为了莲音仙府而来,便不想与他们碰面,意欲提前出城,结果出了司马良那桩事情,城门被布下重重结界,插翅难飞。
就在她发愁之际,便见得周印与云纵二人趁夜出城,不由大喜过望,跟在后面捡了个便宜,再后来,便是三人立下三年之约,在海沙洲会面的事情了。
三年里,穆婕时而修炼,时而游历,也渐渐明白,那次晚上,若不是云纵周印二人懒得与她计较,凭她的所言所行,已经足够死上十次八次的。
她从小的穆家长大,见惯了穆家人的勾心斗角,本以为穆家是天底下最黑暗龌龊的地方,却没想到出了来,见了世面,才知道自己是井底之蛙,比穆家过分的修士,更加比比皆是。
如此映衬之下,更显得周印和云纵的珍贵。
她思来想去,便想着找个机会与他们负荆请罪一番,结果见了面,又有些拉不下面子,一来二去,到了现在,终究是有些愧疚难安了。
她在这边踌躇忐忑,云纵却连一点反应也没有。
穆婕以为他没听见,又喊了句:“云大哥?”
云纵眉头却微微一皱:“哪来那么多废话?”
穆婕无奈:“我想了好久才想出这番话的,你别介意。”
云纵眼也没睁,微微哂道:“这点剥葱捣蒜的小事也能记了那么久,若有那心思,不如多放点在修炼上。”
穆婕叹气:“我现在可知道你们俩为什么长得这么俊,身边也没个红颜知己了,女孩子脸皮薄,哪经得起你三言两语这么一说,周大哥也是,平时话比你还少,骂人的倒是不带脏字,一句比一句毒。”
云纵没理会她话语里的调侃。
“云大哥?云大哥?”穆婕叫了他半天。
云纵睁眼,蓦地起身。
穆婕紧张,跟着站起来。“怎么了?”
云纵:“我知道怎么出去了。”
穆婕:“啊?”
云纵走到小岛边沿。
说是岛,其实也不过方圆十几长不到,即使不用飞行法宝,也走不了多久。
云纵:“跳下去。”
下面一片漆黑茫然,仿佛苍穹倒置在下,虚空无尽。
穆婕腿一软:“你在开玩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