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雷奥医生的忠告:或许你忘掉的是一件不愉快的经历, 这样的经历忘掉也没什么不好。
早知道是这样的经历, 她真的宁可忘记,一辈子也不要想起。
而今,想起了, 她不懂如何去面对。
痛痛快快说分手,还是……佯装下去。
现在, 只要想到魏冬阳,她便有千夫所指的感觉。魏冬阳, 为什么是你……是你开枪打死了我父亲?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来的魏冬阳扳过她的身体, 直视她的眼睛,发现她果真在偷偷地哭。
魏冬阳轻轻皱眉,想吻她额头, 却被她躲开, 于是问:“你怎么了?”
方默清清嗓子说:“没什么,我就是想起我男朋友了, 我觉得自己对不起他。”
说完这句话, 方默伸手抹去泪水。
她果真还是这么没骨气,果真还是不敢同魏先生对峙。
又一次听到男朋友这句话,魏冬阳不禁有些恼火,伸手抚摸她胳膊上的牙印,说:“方默, 我很不喜欢你的男朋友。”
“你要是喜欢,那不完了。”
方默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敢揶揄魏冬阳了,可能就是仗着魏冬阳还不知道她已经恢复记忆了吧。
反正, 她要强迫自己不去在乎魏冬阳的感受。
她自己都快喘不过气了。
方默挣脱他的禁锢,裹着被单从床上起来,“魏先生,我们只当这是一次……一次无需要负责任的艳。。遇?从此我们还是各走各的路。”
魏冬阳支起手肘,道:“方默,恐怕我做不到这样。”
“那怎么办呢?我又不是因为爱你和你上床,大概只是觉得你长得好看,身材很棒,乱想你床上功夫好,所以才犯了一次错。”撒谎的方默不敢去看魏冬阳的眼睛,只是转过身,朝浴室走去。
魏冬阳错愕地看着方默的背影。
他对白杜是不屑一顾的,甚至从来都不担心方默会因此离开他。方默离开他的原因是因为她父亲。
可是现在,他有些不确定。
以前的方默从来不会讲这些话。
以前的方默,连恨都是隐忍的。偶尔的爆发也如昙花一现,转瞬即逝。
他有些恼火地起身,起身去推开浴室的门。
正在冲澡的方默惊吓不轻,“魏先生,你要干什么!”
魏冬阳无奈地耸肩,扯出放在边上柜子里的睡袍,说:“穿衣服。不然你以为怎样?跟你来个鸳鸯浴?”他想了想,“如果你喜欢的话,我不会拒绝。”
方默那自卫式的动作让他颇觉得好笑,之前,两人做成那样,他都想不起来方默身上还有身地方是他没看到没抚摸到的。
她那个样子,就好像担心他会强了她似的……
想到这点,魏冬阳突然怔了怔,回身看了一眼浴室,最后还是没再去确认。
那个白杜,魏冬阳算是跟他结下梁子了。前两天,其实他已委婉警告过白杜。方默无论是恨他,还是已经彻底忘了他,都还是他太太。
白杜虽不是好对付的人,但他若想对付,还是有办法的,且办法多多。
这个白杜,假如喜欢的人不是方默,或许他还能同他成为朋友。
白杜倒是并不在乎他的威胁。
方默的选择是什么,他便顺从什么。若方默一直未想起以前的事情,他便不会离开方默,若方默想起来了并选择离开他,那么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勉强方默留下。
比起魏冬阳,他的爱也只能如此。
况且,假如方默要走,他没那个自信能留下方默。多年前,他已亲身实践了此事。不愿再次自取其辱。
之前,魏冬阳也打过电话给何仪。
何仪似乎很惊讶他竟气势汹汹打来责问电话。
魏冬阳问:“何仪,或者说岳母大人,您大概是忘了一件事,我和方默还没有办理离婚手续。”
“那又如何?”何仪轻轻一笑,“魏先生,请勿叫我岳母大人,我从不承认你。”
魏冬阳倒也不恼,只说:“无所谓,反正事实如此,你不承认也不能改变。”
“你千方百计搞到我只对默默开通的手机号码,然后打电话给我,就是为了这事?我记得半年前,你曾经答应过我,只要方默能够忘掉你,你便不会来骚扰方默。魏先生,您如今也是商界鼎鼎有名的人物,说的话似乎也太不靠谱了。而且,你惯常耍手段,真让我觉得不耻。”
“难道你以为,方默是我跟你在做生意?再者,你怎么能确定方默真的会永远忘了我。你知道她此刻在哪?我不妨告诉你,她就在我隔壁。而且,我气愤的是,你们怎么能合伙起来在她失忆的时候欺骗她?我是她丈夫,是她的第一监护人,你纵然是她母亲也得排在我后面。‘已婚成年人的第一监护人是配偶。’是美国的法律关于这点和我们国家不太一样?还是您离开中国太久了?”
何仪听到魏冬阳说方默就在他隔壁的时候,不禁怔了一下,顿了顿,方说:“魏先生,方默嫁给你从来没有幸福过。难得她总算忘了那些事,你何苦紧紧相逼?再说,方默离开不正遂了你愿。”
“谁告诉你她离开遂了我的愿。”魏冬阳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温和不带怒火,因为何仪是方默的母亲,尽管当年她抛弃了方默,可这层血缘关系没办法扯断,“我现在得要回我的方默,若有人再阻拦,我不会客气。哪怕是您。”
“你的方默?”何仪失笑,“魏先生什么时候真把方默当成自己的了?你冷落了她三年之久,突然间转了性又口口声声说在乎她。如果没有你,她不会这么痛苦,不会心灰意冷,甚至不会车祸。你知道车祸对一个女人伤害有多大?她体质本来就很一般。再者,魏冬阳,放手好吧。你到底执着什么呢?方默已经知道你跟我丈夫之间的事情,她不能承受是你开枪打死我丈夫这点。与其痛苦纠缠一世,倒不如潇洒相忘于江湖。”
何仪的话不是没有道理。
这件事是魏冬阳的死肋,也是他突然发现自己离不开方默的导火线。
以前,他一直以为自己这辈子,不存在能让他在乎到这个程度的人。
他握着话筒,一字一顿地反驳:“何仪,你说我,你自己呢?”
他懒得想何仪那样长篇大论举证讨论。一句话,便足够何仪思量的。
最后,他总结性地送上一句话:“我不会再让方默离开我。”
在落地窗前想起这两天发生的事情,魏冬阳不禁有些无奈。
这时,他二十四小时开机的手机响了起来。
一看来电显示,他不经感觉更加无奈了。
惊魂甫定地方默确定魏冬阳只是近来拿衣服之后才小小的松了一口气。她把淋浴开到最大,闭上眼睛,仰起头,让水直接喷到脸上。
好不容易稳定自己的情绪,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方默发现魏冬阳正一脸闷气在用英文跟某人说话。说的是大段大段的指责和不解。能让魏冬阳如此不耐烦却又不能扔掉手机的一定是他的生母杰西卡。
方默佯装没看见这一幕,低着头,默默地朝门口走去。
魏冬阳问道:“方默,你要去哪?”
方默回头,一脸无辜地说:“当然是回房间里。”
“有必要么?”
“有。”方默努力挤出一个笑脸,“再见,帅哥,你技术还可以啦!”
魏冬阳愣了一下。
他回头看了看尚有余温的床,开始怀疑刚才那一幕是不是假的。他分明已经不淡定了,方默却是一反常态地淡然。
已经把自己装到极点的方默在走出房间那一刹那泪流满面。她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回到自己房间,然后瘫倒在床上。
半晌,她伸手,狠狠地给了自己一耳光。
方默这后半夜,一直没能真正闭上眼睛睡觉。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她面如死灰地爬起床,在房间里寻找自己的手机。手机一点电都没有了,她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有三四天没开机,忙给手机擦上充电器。然后去洗手间,洗漱完毕,她端坐在镜子前,用心给自己上了妆。
淡化了黑眼圈,面色也没刚才那么惨白难堪。看起来神采奕奕,只有她自己知道,妆容下的她是何种模样。
她看着镜子里的人,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很假,她自己都能分辨出来。于是伸手扯了扯左右的脸皮,直到扯出一个满意的弧度,可以松开手,嘴巴又合上。如此反复了好几次,她最终决定放弃,假笑就假笑吧。
实力派演员需要的是有天赋的人。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方默起身去看手机,摁了开机键,冒出一堆未接来电。
她翻看,几乎都是白杜的和母亲的。
她手握手机,在白杜和何仪两个号码之间换来换去,最后还是轻声叹息,将手机扔在一旁,让它继续充电。
她有些不确定自己回拨过去能说点什么。她心想,自己想说的话,还是留到当面讲更好一些。
收拾东西之时,方默看着魏冬阳送给她的这些价值不菲的小礼物,觉得万分刺眼。她几乎是带着报复性心理地把这些礼物装进包里,然后出门打的直奔当铺。
她都忘了当铺还没开门。
于是背着包,又去了唐人街。吃了早点,路过一家影像店,影像店门口贴着迈克尔杰克的巨幅海报,上面还贴着红色的价目标签——$14.99。边上还有一排小字,写着预售中。
时间真快,迈克尔杰克逊已经去世差不多一年了。而她方默也已经失忆差不多七个多月了。人死如灯灭,这句话是对她这种普通人而言。
猫王去世很多年了,依然有人缅怀着他。
正如她每次看美国电影,总是能想到被万千人喜爱的奥黛丽赫本。。
猫王是一代人的偶像。然而偶像也只是人,他后期依赖药物的事情刚爆出,很多影迷都无法相信。这种偶像崩裂的感觉是痛苦的。
但偶像也只是偶像,崩裂了的不过是某个方面的期望。
假如是爱情呢?
她对魏冬阳那深深念念的爱,因为父亲的事情而瞬间炸裂。废墟积累在心头,没办法驱除。
影像店里,提早开业年轻的中国小伙正在电脑里放容祖儿的新歌。
他都没在意有人进来。
“……两个人眺望远方/以为爱的晴朗/当我回头望/却已泪湿了眼眶/当夕阳变成星光当爱情换了方向/你一如过往 对爱太紧张/但未来又会怎样/未知的明天总让我彷徨/谁给我力量……”
当爱情换了方向,谁能告诉方默要怎么走下去呢?
“这是首什么歌呢?谁的歌?”方默问店里的中国小伙儿。
“容祖儿的《这就是爱吗》。”
“有卖的吗?”
小伙儿尴尬地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