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冬阳一直以为父亲肯定是暗中给那家人一大笔钱,好好安顿他的家人,给他们找个铁饭碗。类似这样的。总之,他觉得依照魏老头的作风,是不会亏待他们的。
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结果竟是这样。
那个陌生警察和父亲的关系原来非同寻常,父亲最后领养了那个小女孩,那个被他忽视了十几年最后又突然娶为妻子的方默。
他现在开始回忆为什么自己会娶方默。
因为那时候有点儿厌倦朱亚茹的公主脾气加上朱亚茹莫名其妙就提出分手?因为一直知道魏老太夫人喜欢方默他想借此改善和老奶奶的关系?还是,因为父亲的几句暗示?
他曾经怀疑过方默和自己一样,是父亲的什么私生女,后来被魏老太太证实这完全是谣传。魏老太太总想着自家的某个孙子能娶方默。而父亲,似乎早就看出来方默暗暗喜欢她。
不,这些都不全是,其实,是因为他自私,性情凉薄。
他是个商人,他上大学的时候就开始懂得一物换一物而且需换得有价值才行。无论是虚无的还是真实存在的东西,他的脑子都能精准计算怎么样才能得到最大化的利益。
他计算过,娶方默能得到的种种好处。虽然,伤了朱亚茹的心,却也没有真正犹豫过。可能他一直高估了自己对朱亚茹的感情。
所以,他怀着一种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的情愫跟方默说:“方默,老太夫人和父亲都很觉得你会是一个好媳妇。”
他是个工于心计的聪明人,能轻而易举猜到那时的方默在听到自己说完这句话之后会的正常反应。诚如他所料,方默的反应就是那样,傻傻的,一头扑进他挖的坑里。
结婚那晚,他本来想试着和方默糊涂地过下去。可是在人群里看着腼腆地露出幸福笑容的方默,他突然间提不起那个勇气。而且在不经意的回首间,他竟花了眼,错把方默的脸看成了朱亚茹。
于是,新婚之夜,他终究还是用宿醉蒙混过关。
从那以后,他越发不敢看见方默,每次见到他,心里就觉得内疚,自己像个罪人。他甚至希望方默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至少那样,他会感到心安。
可是一切出乎他的意料,方默她自始至终都是那副样子,除了唯一的那一次发火。她一直那么安分沉寂,美好得让魏冬阳自惭形愧。她委曲求全,配合自己做戏,连个要求都不提。似乎一切都在衬托她的名字,默……绝对的寂静。
那天在公司里,他想打了xx广告公司的方案总是被否决,正好秘书告诉他今天那个得过国际大奖的monica接手这个案子。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地就想去看看,看看这家搞了这么长时间还没把方案搞定的知名广告公司到底是怎样知名的?
这不是跟奥美恒美齐名的广告公司么,居然拖了这么长时间。
听到属下汇报的时候,魏冬阳真想说,不行就换。
于是当秘书告知他xx广告公司的人已经到了会议室之后,他抿了口茶,去了会议室。
尔后,见到了monica。
哈,他的合法妻子,方默。
已经□□个月没见面的方默。
魏冬阳承认在看到方默第一眼的时候惊到了。他从来没发现方默可以这么有味道,不是那种挑眼的靓丽之美,是一种说不出来的陌生的好看。
他都不知道,素来被他瞧不起的方默,被他认为胸无大志大脑简单的方默原来也有这本事。
于是,本来想挑点刺给这家广告公司压力的魏冬阳瞬间改变了主意。
也就是在那天下午,魏老爷子的跟班突然跑来对他说:“魏将军说要跟你吃饭,想知道你有没有时间。”
魏冬阳着实被吓了一下,自己的父亲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了,还让第三人来传话。
中午,某安静的酒楼里,他和父亲像谈生意的一样各自坐下。
那天,魏老爷子暗示他,暗示他要好好对待方默。
魏冬阳想了想,也觉得自己对待方默太过狠心。他想不出什么好的法子对方默,索性给钱,跟他之前想的一样,给一大笔钱。于是下午,他就叫来律师,拟好了文件,把自己的一半财产公证给方默。
他自以为把自己拥有的一半的东西给方默,也算是公平了。毕竟,这一半的财产,是很多人几辈子也赚不来的。
如今,他真为自己这个想法感到羞愧。
钱几乎可以买到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东西,惟独真心买不到。
随后,某天晚上,他莫名其妙再次被魏老爷子叫过去,得知真相。
魏老爷子说:“方默是个好姑娘,一直都不知道你跟她爸爸的事情。你俩阴差阳错结了婚,至今也有三年了。”魏老爷子沉思片刻,“今天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件事,是因为看到你对她实在太不好了。你以为你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那点伎俩我看不出来?她那么喜欢你,她的父亲又是你的救命恩人,所以我说儿子啊,你不能伤害她。这个世界上女人有那么多,可是小方的女儿只有她一个,你得好好对她!如果你真敢跟她离婚,别看我老了,但也照样能让你日子过不安稳。人啊,都自私,可不能太自私。总有一天,你会后悔这样对待默丫头。”
何止啊,魏冬阳在听到父亲说出陌生警察名字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后悔了。
“你开枪这件事,我一直压着,以后你也不要在她面前提起。她是个执拗的傻丫头,知道了还不得活活把自己折磨死。”
别说方默,魏冬阳一时间也难以接受。
这么多年,他居然就是这样……这样对待方警官唯一的女儿。
事实再次证明,你想把生活玩弄鼓掌之间,结果只能被生活所玩弄。他和方默的关系骤然间变得错综复杂。方警官似乎成了他和方默之间无形的铰链,把他和方默彻底绞在一起。闭上眼睛,魏冬阳甚至觉得自己看到了血肉模糊的场面。
方默……方默……
那天晚上,魏冬阳脑子里全是方默的影子,方默穿着婚纱在家里等待她的影子,方默穿着婚纱跪在床边睡着了的影子。随后,他喝了酒,喝了很多,回到家里,看着清秀可人的方默,在半是迷糊的状况下要了方默。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要这么做,生理需求?呸,这是狗屁。他魏冬阳从来都是自制力极强的人。
只是在那一瞬间,他很想要方默。
越想,魏冬阳越觉得,自己是个混蛋。
他完全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把方默当成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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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默大概也许是真的生气了,连那种话都说出来。
断子绝孙?
魏冬阳想与其最后让方默从别人那里知道真相,还不如他大方地告诉她。方默知道了真相也好,省的他每次见到方默都会被一股莫名的内疚压得喘不过气。
可一想到那件事,他便慌了神。
方默现在只知道她的父亲是为了救自己而丧命,光知道这些她已经接近崩溃,要是知道了最真的事实……
如果放在古代,他和方默,应该算是你死我活的仇人吧。虽然这仇结得很冤枉。
魏冬阳把车子停在路边,打开车窗,用力呼吸车窗外的新鲜空气。
魏冬阳在路边停了很长时间,才重新鼓起勇气开车,一边往家走一边思索着见到方默之后要怎么跟她说。
告诉方默?告诉她他便会心安,不用每次都心惊胆战,害怕自己会无意中说漏嘴,惹得方默再次像今天这样生气。
可若告诉了她,她真的能承受这样的现实?
魏冬阳完全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
他深呼吸,心想,还是先别告诉她。不告诉她,此前便也只是他一人承受。
反正,他已决定,从今往后跟方默死磕到底。
他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虽然魏冬阳已经做好方默发泄怒火的准备,但没想到方默变得这么敏感。回到家就看见方默已经找来人,忙活着说要换锁。他同方默说话,方默也是爱理不理,一副我看不见魏大爷你的样子。
魏冬阳的骤然出现让前来换锁的不明状况的人压力倍增,都不知道这锁还要不要换,谨慎地问:“小、小姐,这锁还换不换?”
方默道:“换!当然换!”
魏冬阳也不发怒,神情一如往日地淡定,却透着难以掩饰的威严,他只淡淡瞄了一眼那个换锁的。那个换锁的就赶紧小心提议:“要不……还是下次吧。”
方默瞪着他:“我说换就换!这是我的房子,我爱怎样就怎样!”
魏冬阳可不想自己和老婆的私事被外人观摩,于是对那人说:“我们不换了。”
换锁的如蒙大赦,也不管方默了,提着工具箱速度离开。要远离是非之地,保证自身安全。看那硝烟滚滚,得小心别被误伤了。
魏先生关上大门,拉着方默走进屋里,关上房屋的门。
“阿姨呢?”
“我辞退了!”方默抿唇,“我这样的人,不需要别人来伺候,以后还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魏冬阳语气轻轻的,柔柔的,“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今天随便你怎么闹,我就当是什么都没听到。还有,你怎么看起来喝了很多酒,你现在不能喝酒你不知道?”
方默推开魏冬阳,“魏先生您真是好悠闲!怎么不去陪伴您的美娇娘了?人正脱了衣服媚眼如丝地在床边冲你挥手,等着你大展身手……你竟然也舍得离开?”
魏冬阳蹙额,汗颜,无语。
他许久才说:“方默啊……”
“你别叫我!”
方默看着魏冬阳,气血上涌,整个人迈进暴躁临界点。这是她第一次跟魏冬阳争吵,吵得很凶。魏冬阳说一句,她回十句。可能也是酒精的作用吧。方默不觉得自己是这种喜欢不停说的人。
魏冬阳知道她现在被气冲昏了头,不管她说什么,都尽量不放在心上。方默大骂他是骗子,奸商,无耻,虚伪,恶心!魏冬阳只是笑笑,轻声哄着他。
他从来没有这么有耐心地哄一个女人,而且,他想,这是他能哄别人的极限。
方默总算说累了,依靠在墙壁,大口喘气。
“我一定要换锁!”
她这辈子只坚持了一件事,爱魏先生,并一直奢望老天爷能给点回报,一点点回报也行。结果她除了感觉被老天爷耍得团团转之外,别无所得。
现在她决定放手,她要坚持所有别的任何事情,除了爱魏先生。心里想下这个决定,也决定以后就这么干,可是她却很没底气说自己一定可以做到。
方默真是为自己感到悲哀。
“为什么一定要换锁?”魏先生尽量压低自己的语气。
“我觉得家里不安全,或者,根本就是我不想看到某个人了。反正最后你还是要走的,早点滚蛋早点安心。”
“……”
“魏先生,您是那么优秀的一个人,我实在不应该不知好歹天真爱上你,你去找你的心上人,你们比翼双飞,幸福甜蜜……我们各过各的。”
“……”
“魏先生,我宁可你像以前一样不爱我,无视我,也无法接受你仅仅只是因为我父亲的关系而对我好!”
方默说了一堆废话,只有最后这一句才是她真想说的。
魏冬阳,你不爱就不爱我好了,为什么还让我误会,让我以为我已经看到那细微的曙光?原来那不是她的曙光,那是别人曾经幸福留下的星火。
她突然大哭起来,双手捂着脸,蹲在墙边,全然不顾形象。
魏冬阳蹲下来,看着她,无言以对。
说够了,也哭够了,方默便站起来,深呼吸,用力吸气,转身上楼。这一刻,她的眼睛里没有魏先生。
她胡乱冲个澡,就躺在床上。明明想努力睡觉,却怎么也无法闭上眼睛。以往,她但凡是喝了点酒,就能睡得很安稳。今天她一闭上眼,脑子里就全是魏先生和朱亚茹的影子,还有朱亚茹魏冬盛的话。
她觉得好累。
不知道过了多久,魏冬阳上来敲门,“方默,出来吃饭。”
方默装死,不理睬他。
“方默,别装了,我知道你没睡着。”
“方默,你不想尝尝我亲手做的菜?”
“方默,我的耐性是有限的,你不要挑战我的极限。”
“方默,你再不出来,信不信我有各种方法让你以后的日子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
哈哈,她方默自从嫁给魏先生之后,有哪天过得不是生不如死呢?
不过,她还真没骨气,魏先生的最后一句话终究是奏效了。
方默从被窝里爬起来,居然还记得去镜子前照照,瞅瞅自己的模样是否如同女鬼。
开门,低眉顺眼,一副看似乖巧的模样,跟着魏先生下楼吃饭。
“我很长没做饭了,你将就一下。”魏先生谦虚地说。
方默坐在餐桌前,看着桌子上的饭菜,一动不动。
“你不吃吗?”魏冬阳深呼吸,说,“好,今天你是老佛爷,我喂你吃!”
让魏先生喂她吃饭?
方默哪有那胆。
就算她是老佛爷,魏先生也不是伺候老佛爷的小魏子。
魏先生是她穷尽一生也未曾真正高攀不上的人。
躺了一小会的方默看起来好像情绪好转很多,没有一句话,甚至连个正常的表情都没有。她此刻的样子,让魏冬阳感到害怕。
方默刚才那个嚎啕大哭的样子倒是能让他安心,至少那会儿方默在他面前是流露了真实的情绪。但是现在,方默完全收敛了自己所有的感情,在他面前,像个没有情绪,波澜不惊的陌生人。
害怕?
魏冬阳不由得怔住。他竟然真的非常害怕方默从此再也不理他。
尔后近一月,两人的日子果真像魏冬阳猜测的那样。
安静。
死一般地安静。
沉默的房间里透着阴森森的寒意。好几次魏冬阳都想打破这种僵局,方默却将沉默进行到底。
方默好像真的看不见他一样,正常上班,正常加班,正常吃饭,正常去陪魏老太夫人。
唯一不正常的,就是她在努力,努力忽视魏先生。
就像曾经,她努力,努力爱着魏先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