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东方凯歌和张雪同乘一辆车回家,到了二楼时, 双方不自觉地慢下脚步,他们都等待对方开口挽留。可是, 谁也没能将话说出口,各自回了各自房间。
刚一进门,张雪见到了床上摆着的一大束香水百合。这是她最喜欢的花,以前她几乎每隔几天就会买几朵插在房间。
东方凯歌竟然为了她去买花?
久违的心跳重新悄然而动,带着思念与感动。
够了,她想,真的够了, 东方凯歌已经做到极致了, 自己还想怎样?真的要他亲口说出来吗?对他来说,那也许会和向敌人举手投降一样难。
她抿嘴一笑,转身踏出房间。
一推开东方凯歌的房门,只见他正站在床边拿着一盒东西细细抚摸, 见到张雪, 他露出腼腆的笑容,眼角的鱼尾纹深深的,凭添岁月历练的痕迹,“谢谢,颜色我很喜欢。”他轻轻一晃手中的衬衫,柔和地说道。
张雪一瞬间如醍醐灌顶,所有答案尽现眼前。是啊, 东方凯歌怎么可能包场吃饭,又开红酒又请演奏?还送鲜花?他三十年来什么时候送过自己礼物?给过自己惊喜?原来……一切都是别人的安排,安排自己与东方凯歌不计前嫌,和好如初。
她淡然一笑,小乖,你真是煞费苦心了。
“那就穿上试试吧!”既然已经如此,那就当作不知情,顺着小辈的意往下走吧。她想,长时间的分居,的确不是她的本意。
东方凯歌转身,脱掉自己的衬衫。裸 露的背上,枪伤、刀伤还有各种不知名的植物划破的伤痕纵横交错,布满整个背部。
就是这些伤疤,让她爱上了英雄,她的英雄情结只是因为东方凯歌而起。这些伤痕已经看过无数次,可每次看到还是会会揪心的疼,他在战场上究竟遇上了什么事?他是怎么挺过来的?
“凯歌,”她淡淡地开口,“跟我说说你在战场上的事吧!”
“你想知道?”东方凯歌停下动作,有些意外地转身问道。几十年来,张雪从没主动问过他在前线的事,这让他一直以为淡漠的张雪对那些不感兴趣。
张雪轻轻点头,“就像你想知道我和赵芳华的事一样。”埋在心底几十年的话终于说出口,张雪的心里深深地松了口气。
也许,她一直都在做着无谓的抗争,如果早点将事情像这样轻松地说出来,现在的自己,是否会过得更幸福?
第二天晚上,东方凯歌和张雪难得地早早回家吃饭,老爷子有些意外地看了看祝琪祯,祝琪祯很是得意,冲老爷子眨眨眼睛,随后两人会心一笑。
东方凯歌装作若无其事,可表情却是难得的轻松。
“凯歌,”张雪突然开口,“儿子在j市也待了好几年了,现在婚也结了,总和小乖这么分开也不合适。”
老爷子赞同地点头,“嗯,这么下去我的重孙子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了,我还盼着呢!”
祝琪祯咬着筷子内心焦急不安。重孙子?万一是重孙女不行吗?这东方家代代独苗,要是到自己手里生不出个传宗接代的,他们会怎么办?逃国外去生?或者找外面的女人生?
东方凯歌边吃边说:“我知道了,尽快把他调回来。”
张雪眼神一闪,缓缓说:“之前我已经找人安排过了,给调回来太明目张胆,所以把他调到了t市军分区。”她顿了顿,加了句,“你看呢?”
东方凯歌立即眉头深锁,语气沉了下来,“调去那里干什么?”
张雪细嚼慢咽地将饭菜吞下,才不紧不慢地说:“刚好有个缺。”
祝琪祯听着她们的对话,扒饭的动作越来越慢,耳边的声音也逐渐模糊。
徐欢欢在t市,郑昕彦也在t市,自己的心可以坚定不移,可是东方乾呢?他能吗?徐欢欢原本就一副对东方乾不死心的样子,东方乾似乎也和她保持联络着,这两人会发生什么事吗?
“小乖。”张雪突然叫道。
祝琪祯的思绪被打断,抬起头一脸茫然地看着张雪。
“吃完饭到我房里来一下。”说完她兀自上楼。
祝琪祯听后不敢耽搁,放下碗筷赶紧跟着上楼。
到了房间,张雪在单人沙发上坐下,示意祝琪祯在她旁边入座,然后缓缓地开口问道:“小乖,去t市你觉得有问题吗?”
祝琪祯看着张雪美丽沉静的脸庞,虽然已过中年,却更显风韵。她揣测着张雪的问话,是什么意思呢?指得徐欢欢还是郑昕彦?
犹豫了一会儿,她鼓起勇气问:“妈妈,你是故意调东方乾去t市的吗?”
张雪眼神中闪过一道锋芒,随即笑笑,“你倒不是太笨。”
祝琪祯听后有些受伤,原来在她一直尊敬讨好的婆婆心里,自己是个笨蛋。
“知道我为什么要安排你们去t市吗?”张雪似是思考了会儿,继续说:“因为在我看来,你胆小懦弱,并且这里,”她伸手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不够聪明。原本我理想中的儿媳妇,是要能跟着我做生意的,可是你们家虽然你爸爸和哥哥很会做生意,但你完全不行。”
“你是想说我不够格做你媳妇吗?这和你调东方乾去t市有什么关系?”祝琪祯很生气,可她必须控制自己的情绪,她按耐着隐隐爆发的脾气,咬着牙低声问:“你是想让徐欢欢拆散我们还是让郑昕彦拆散我们?我和东方乾是军婚,不能说离就离,所以你一定是打算利用他们两个来棒打鸳鸯吧?重新再找个称你心意的媳妇?”
“够了!”张雪呵道:“你知道在跟谁说话吗?我安排你们去t市,是想考验你和乾乾。我和凯歌就是因为误会,一道无形的墙硬生生将我们隔了几十年,我不想你们走我们的老路,尽早把误会解开,才能让幸福更加圆满,我只是要我儿子过得幸福,知道吗?”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斥责。祝琪祯内心愧疚不安,婆婆这样为他们着想,而她却那么小心眼那么阴暗的以为是婆婆故意耍的手段。原来,婆婆是好婆婆,媳妇才是坏媳妇。
她低头忍着泪,轻声道歉:“对不起,妈妈,是我错了。”
张雪拉过了她的手,徐徐地说:“不,是妈妈错了,自己就是这样的包办婚姻,却没有去理解你,一味的对你不满意,还将赵芳华的事怪罪在你头上,还……刻意阻挠了你们家上市的进度,你怪妈妈吗?”
祝琪祯立即倾身抱住张雪,边哭边摇头,“不怪不怪,都是我的错,是我做得不够好,让妈妈不满意,以后我会跟着您学做生意,我一定努力学。”
张雪轻拍她的背,淡笑着说:“小乖,是妈妈要谢谢你,是你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不是不低头就是胜利,也不是处处显锋芒才是聪明,更不是合我心意才是好媳妇。我和你公公小半年的冷战,几十年的误解,都因为你的小聪明而化解了。从你身上,让我看到了乾乾的幸福,所以小乖,妈妈要谢谢你,谢谢你让乾乾幸福。”
祝琪祯被张雪这番情真意切的肺腑之言感动得不能自己,只能抱紧张雪呜呜地哭着。
张雪轻拍祝琪祯的背,心里又是心疼又是无奈,这样的媳妇,她真要多花些时间才能接受。她自己从不是会撒娇的人,也从来没人向她撒娇,东方家的男人更是个比个的冷性子,突然碰上祝琪祯这样一哭起来就没完没了的孩子,总让她感觉不习惯。“好了,”她抽了几张纸巾递给祝琪祯,“有什么值得哭的,真是。你接下去还有场硬战要打,准备好了吗?”
祝琪祯从张雪肩膀上离开,擤着鼻涕不明所以,“硬战?什么意思?”
张雪别有深意地望着她,“自己回去慢慢想吧,快去把脸洗洗。”
祝琪祯随即从她的眼神中领悟到了讯息,她说得是徐欢欢吧?哦了一声,她起身离开。
看着门被锁上,张雪的心隐隐作痛。她刚刚的话虽然出自真心,却并非本意。她欺骗了祝琪祯,她几乎对祝琪祯使用了最卑鄙的手段迫使她和儿子分开。就像祝琪祯一开始说的那样,她调东方乾去t市是别有目的的,她甚至找过徐欢欢,跟她谈了条件。只是,徐欢欢的一番话提醒了她,加上祝琪祯为了自己和东方凯歌的事费尽心思地从中撮合,她看见了祝琪祯的本质。这让她顿悟,也许儿子和这样的女孩在一起,会比他父亲幸福。
转过头,她看着花瓶里插着的百合花,幽幽地说:“对不起,小乖,原谅妈妈吧!”
东方乾回到部队没几天,便收到了上级发下来的调令以及晋升令。
大军区以他表现突出为由,提前晋升为少校,并且接到调令之日起,马上去t市军分区报道。
军分区?东方乾嗤之以鼻,想他科班侦查专业出身,调他去军分区管招新兵?管训民兵?开什么玩笑!
扔下调令,他拿起电话便打给东方凯歌。
在东方乾的军职生涯中,自从毕业那天起,他就从来没有求过父亲。为了徐欢欢的事与家里闹翻后,他一毕业就直接跑到部队去当了个小排长,然后靠着自己一步步走到今天。虽然大家都知道他是东方胜利的孙子,是东方凯歌的儿子,不少逢迎拍马的人表示给他安排晋升,却通通被他以经验不够能力不足为由拒绝。
今天这份莫名其妙的调令,连提前的招呼都没打一声,一点风声都没透露就下来了,他实在不知道是哪个看不清状况的人胡乱讨好的结果,还是哪个不知死活的想背后捅他一刀的手笔。
电话一接通,东方乾的语气并不善,“老爷子,谁给我瞎捣乱,发了这么一个调令,整我玩的?”
东方凯歌听后来了脾气,“调去分区怎么了?谁整你玩?是你妈的主意。她说你和小乖长期这么分开,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个孩子,去军分区你们两个可以多些时间在一起,有什么问题?”
“我现在是副营职,在部队一样能随军。”
“去部队随军和去分区随军能一样吗?在军分区委屈你了?”
东方乾沉默,站在父母的立场,他们有理由这么做。想了想,他还是将心中的疑问问出口,“为什么是t市?”
东方凯歌态度强硬地回道:“那边刚好有个空缺就这么回事!你以为军区是我们东方家开的?你想去哪就去哪?赶紧给老子收拾东西报道去!”说完,东方凯歌不再给他任何说话机会,狠狠地挂了电话。
东方乾也甩了手机。他冷笑,军分区?t市?
东方乾没有乖乖去军分区报道,一直赖在部队拖了一个多星期,还是安然地在山上待着。
东方家着急了,东方乾这是抗命,是要受到严重处分的。祝琪祯见家里一直低气压,待着也难受,便自告奋勇地主动请命去山上劝东方乾回来。
这次,她一切都很顺利,刚下飞机就见到了东方乾派来接她的战士,随着战士一路无阻的到达山上。刚一拐弯,她见到了等在大门口的东方乾。
祝琪祯狂喜,小样,时间掐得真准。
车子还没停稳,她便跳下车,飞快地向东方乾奔跑过去。虽然只是几天不见, 但对于现在的祝琪祯来说,思念的程度跟时间并没关联,及天足以抵上几年。
“站住!”东方乾突然出声呵道。
祝琪祯急急刹住脚步,见到他严肃的样子,一脸不明就里地问:“怎么了?”
东方乾大步走到她面前,微微倾身小声说:“这里是部队,注意影响。”
祝琪祯狠狠地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谢谢提醒,东方连长。我有说要抱你吗?少自作多情。”
东方乾挑挑眉,“我有说你要抱我吗?我只是让你注意影响。” 然后,他咧嘴一笑,露出阴谋得逞后的灿烂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