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报来得慢, 那新任官员已经在路上了。
许珍又过了几天舒心日子, 白天去茶楼喝酒, 偶尔教导学生,晚上去军营找小叫花。她几次三番的想要和小叫花袒露心意, 可惜周围总有人在, 让她有点不好意思开口。
之后某日, 女官走过来和许珍说道:“新任官员来了。”
许珍正坐在地上逗一条土狗,听女官这么说,愣了会儿说:“这么快?”
“前几日就已经在路上。”女官解释, “我身子不方便, 只能和你一块去瞧瞧,来的应当是长史。”
许珍问:“长史?刺史的副手?那不是应该跟在刺史身边吗,怎么跑到平凉来了?”
女官道:“刺史原本也是呆在平凉的。”
许珍经女官这么一提, 倒是想起了这件事情, 自己刚到平凉的时候, 刺史就是呆在县里, 后来不知为什么又跑到了别的地方去。
她正想问问女官。
女官说:“国公也在此地, 他和刺史关系好, 两人便经常在龙门茶楼相聚。”
许珍点点头, 想起了之前要通行令的事情, 表示了解。
刺史她是知道的,至于国公……
平凉竟然还有这么厉害的人物吗?
小小平凉,还真是藏龙卧虎。
许珍将逗狗的树枝放在台阶边,起身和女官站一块。
女官手撑后腰站在原地, 正要再说点别的,门外忽的响起嘈杂动静。
锈迹斑驳的青铜门被缓缓拉开,形成正好可以让马车通过的口子。两名老兵声音浑浊的朝里喊:“来咯!!”
远方风尘仆仆黄沙漫天。
来的便是那新任官员。
女官和许珍闻言,快速到门口迎接,同样站在门口的还有傻姑子和那两个老兵。
风沙迎面,吹得几人身上的棉布纷翻,砂石漫天,让人差点睁不开眼。
马车由远及近的卷黄土奔来,映着大漠平地而起的朝阳与孤烟。
跑路的那匹骏马飞驰,后面拉着车厢,半刻后奔到了城门口。
等马车停了,许珍正准备跟女官一起行礼迎接。
未料车上便走下来一个人,快步跑到许珍面前阻止许珍弯腰,并且先给她行了个大礼。
许珍愣了愣,没反应过来。
那人压着声音喊道:“先生。”
这声称呼出口,不仅是许珍,就连周围一些人都有些震惊。
新来的长史,虽说不是什么厉害官员,但能在秋试中直接通过守选,过来平凉,已经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这人若是来年殿试能表现出色,便能平步青云,在宫中担任重要职位。
这种人有恃才自傲的本钱。
却竟然如此尊师,还是喊得许珍一声先生。许珍这人,不就是个还没考过科举的普通夫子吗。
能教出这么厉害的学生?
两名老兵缩在城门边,不敢说话。
女官先前就知道许珍有点本事,面色好不少,但更加佩服许珍。
几人站着等待。
那走下马车的雍州长史,是一名身穿深蓝袄子的女子,她行礼完,收回手站在车边,面容平淡,略施脂粉,眼中透出神采。
“先生。”她又说,“谢谢先生教导。”
许珍听着声音,看着人脸。
端详后,可算认出来了,这好像是葛喜儿!
是她在青龙山书院的学生!
他乡见故知,许珍十分开心。
“是葛喜儿吗?”许珍打招呼。
葛喜儿点头回答道:“许先生,是我。”
原本的顾虑全都消散,行礼迎接之类的也全部免了,葛喜儿出示自己的身份文书、印章,听女官说了平凉大概情况,便遣散县中小仆,跟着许珍去酒楼吃饼了。
葛喜儿是个七品官员,如果没有刺史在场的话,她算是平凉最大的官。
巧的是,刺史一般不会过来平凉。
所以,葛喜儿现在是山老虎。
自己可以借着荫蔽,在平凉高枕无忧了。许珍十分激动的这么想着。
她欣喜的要流泪,带葛喜儿往酒楼走。
外边的大街上,天空缓慢的落雪,吹风刮在人脸上,阴冷的天气令人疼的刺骨,只能裹进衣服往前走。
许珍拨开门口的沉重的棉布门帘,带着葛喜儿钻进酒楼,要了两壶热茶。
酒店老板是个会做人的,见来客是两名小官,还送了壶热酒。
许珍和葛喜儿聊天,问她怎么当上的长史,秋试考的怎么样之类的。
葛喜儿已经有了点当官的样子,说话不像以前一样耿直,偶尔会绕个弯。
她说:“书院同学大多都过了秋试,我们等守选的时候,李三郎托他祖父帮忙,想过来平凉找先生,可他祖父嫌弃平凉不是个好地方,因此才便宜了我。”
守选就是秋试过后,成绩好的可以等候选用当官,如果不成,就等明年春闱。
许珍听了以后忍不住的笑:“李三郎?我还挺想他的,他最近怎么样?”
葛喜儿道:“挺好的,过了秋试,现在加入归德将军麾下,正在学习兵法和武功。”
许珍说:“那果然很不错。”
两人又继续聊。
葛喜儿心头其实是很想念许珍的,她若是为了自己前程,肯定是宁愿在长安守选,而不是来这种地方。
她只是,太想听先生讲课了。
这会儿即便只是聊天,都令葛喜儿有些激动。
许珍不知道葛喜儿心思,她完全按照好友之间的方式进行聊天,她说自己最近正在平凉书院教书。
葛喜儿便问:“我之后能跟在先生身边听课吗?”
许珍说:“如果刺史不管你,那你当然可以过来。”
葛喜儿点点头。
她给许珍倒茶,喝完两壶茶水,便换成酒。
许珍喝了半口酒,被平凉的酒水给辣的脸红脖子红,差点直接吐了出来。
葛喜儿没喝。
她见许珍咳的惊天动地,连忙起身,想要为许珍拍背。
可还没来得及动手,旁边伸出一条纤细胳膊,拦在葛喜儿前头,帮许珍轻轻拍抚背部。
葛喜儿皱眉抬头,本想责备,却发现这只手的主人长相很眼熟。
胡人长相,蓝眼睛,是让人不会忘记的模样,只是这个身高——
葛喜儿看着那人的眼睛看了片刻,问道:“许小春?”
许珍还在那咳个不停。
荀千春解释道:“我不是许小春。”
葛喜儿显然不信,她觉得那双眼睛,实在是找不出第二双一样的。
她还想再问点什么。
许珍可算将酒咽了下去,她还挺害怕这俩反派碰头的,鬼知道能撞出什么火花来,何况小叫花的缩骨术也不好暴露的太完全。
她赶紧站起来和葛喜儿道别,说改日再聊,接着拉小叫花离开。
葛喜儿在后头挽留不及,只能看着两人远去。
走出酒楼的时候,许珍被冷风吹得清醒,她拉着荀千春稍稍低头,凑到她耳边小声问:“你怎么又跑回来了?周围没战事吗?”
荀千春用衣服包裹住许珍身体,说:“回家告诉你。”
许珍忍不住笑:“你还有小秘密了?行吧,那我回家再听。”
荀千春嗯了一声。
许珍说:“正好我也有事要告诉你。”
荀千春侧头看许珍,又应了声,脚下步伐快了不少。
风雪盖在两人的头上和肩上,路上走路的纷纷捂住耳朵,冷的慌。
酒楼二层,葛喜儿站在窗边,手中拎着半壶酒,望着两人远去的身影,内心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大雪将黄土盖上了一层薄薄的冰。
平凉的冬天来了。
许珍哆哆嗦嗦的跟荀千春进了屋子,荀千春关上门,想开口,顿了片刻,问许珍:“先生,刚刚那人是谁?”
许珍解释说:“之前江陵的学生,和同个班级的,你不记得吗?”
荀千春没印象。
她又道:“先生,你刚刚说有话想和我说。”
许珍确实有不少话想说的。
但她这人,一到关键时候就容易犯怂,这会儿也是这德行,而且越想越觉得,自己和小叫花的关系,或许现在这样也不错,
她闭口不谈这件事,岔开话题,让荀千春给自己倒水。
荀千春走去厨房烧水,水烧开后,倒入茶杯递给许珍。
许珍又让她换常服。
荀千春当着许珍的面打算脱衣服,吓得许珍连忙制止。
最终,许珍依旧不好意思说,转移话题问之前的事:“对了,你今天为什么能回来?”
荀千春说:“新派了任务。”
许珍问:“什么任务能让你这么闲?”
荀千春说:“抓卧底。”
许珍以为自己听错了,她问:“什么?”
荀千春说:“有人给胡人提供情报,将领让我抓。”
这种动脑子的事情竟然让从军的来干?不科学啊。
许珍问:“你现在什么职位了?”
荀千春说:“手下十个人。”
许珍感叹:“那还是挺快的,但是为什么要让你去抓卧底?去哪抓?有什么线索吗?”
荀千春说:“有,在花楼。”
外头的雪飘进来了,一阵风砸在了窗子上,发出咚咚的声音。
许珍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什么地方?”
“花楼。”荀千春说的认真且慢,“我没去过那种地方,所以想找先生,询问。”
许珍暗想:你没去过那种地方,难道我就去过吗?花楼不就是青楼?真的会有女子去那里吗。
许珍越混越觉得自己不了解这个世界。
她让荀千春再说说这件事情。
荀千春给她解释,说先前军中不少机密事情被泄露,有人怀疑是她和其他胡兵干的,趁机为难他们。
她只好将事情背了下来,从将领那边得到了七天期限,期间可以自由活动,但是必须找到胡人的眼线究竟是谁。而现在目标正好锁定在花楼的几个人身上。
似乎是趁着军中有人过去寻欢,动了什么手脚。
荀千春说到这里,停住了,没有再往下说。
许珍问:“然后呢?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发现?”
荀千春说:“没了。”
许珍:“那你打算怎么进去,怎么探查?”
荀千春轻声笑了笑说:“先生,我说完了。”
她说的平静,看向许珍的眼神略有深意。
许珍一时三刻没搞懂,以为自己是安全的,但很快,她就听荀千春说道:“先生,你先前想说什么,该你了。”
先前……
还不就是想说堆肉麻的话吗。
许珍沉思片刻,仍旧说不出口。
她站起身,假装去烧水,手腕被荀千春握住。
荀千春道:“先生,你前几日就有话想说。”
许珍不敢表现的太明显,装模作样的问了两句:“有么?”
荀千春很耿直的说:“有。”
许珍还想狡辩。
荀千春是个思维方式单纯的,认定了许珍要说话,就一直抓着许珍的手,不让她逃。
许珍强装镇定,她的手被荀千春抓着,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半天后,缓缓的,九曲十八弯的问道:“你对我,有没有什么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叫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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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写的少是因为把剧情删了,多走点感情戏,我没有偷懒呜呜呜
谢谢喝冰水的红狐(x2)、芝士玉米粒、红发发yu的火箭炮~
谢谢夏至、四十八年老飞机、阿斯顿的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