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珍知道自己是被敲了闷棍。
她沉沉的睡着, 睡了不知道多久后终于恢复意识。
她闭眼继续躺着, 感觉身边有人在走动, 说话声朦胧,仿佛隔了层纱布一般。
又过片刻, 有人好像凑到了她耳边, 不知道和谁对话说:“这人醒了。”
“给她再吃点药。”
许珍吓得猛地睁眼, 眼前站了两个壮年男子,一身粗布短衣,满头乱发, 手中拿着一个瓶子, 开了口正准备往许珍嘴里塞。
这是要毒死自己?
许珍连忙起来,想要逃出去,还没走几步又被抓了回来。
那两人说:“这人醒了。”
“去, 把阿姐叫来。”
随后扯了粗麻绳, 将许珍的手捆到一起, 又往她腰间踹了脚, 让她老实呆在地上。
许珍不肯老实, 偷偷往门口移动。
很快被发现, 抓回来一把丢到了地上。
凸起的石块让许珍有些疼, 她倒吸一口冷气, 努力平静下来,躺在地上,假装平静的观察周围环境。
房间空旷。
她的右手边坐着三四个人,都是孩童模样, 最大的或许十四五岁,一脸好奇的望着许珍。
许珍看着他们,也很好奇。
她撑着手臂坐起来,不知为何,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疼。
她询问:“你们是谁?”
发出的声音嘶哑可怕,许珍被自己声音吓了一跳,又咳了两声,觉得应当是被喂了药,开口便喉咙痛,但分量不足,因此还能说话。
周围那几个孩童长得大多是不错的,皮肤白,脸颊鼓出软肉,看似娇生惯养。
可惜没有说话搭理许珍。
许珍又问:“这里是哪?”
一个小女孩告诉她:“是黑牢。”
“黑牢?”许珍抬头看,发现自己身处的地方并不黑,像是个小木屋,正前方有一扇窗,窗外能瞧见绿色山峰与浅蓝色的天空,近处似乎还有条涓涓流动的溪水。
这里非但不黑,环境还十分的好。
但很快,这扇窗户被关上,外头似乎用木头柱起,屋中顿时成了黑暗一片。
现在当真是黑牢了。
许珍问身边孩童:“黑牢是什么?是牢房吗?地理位置是哪?这里是不是江陵?”
先前说话的女孩没回答。
许珍又问:“你们为什么在这里?”
没人理她。
过了很久,那个小女孩声音淡淡的告诉她:“不知道在哪,我们,都是被抓来的。”
抓来的?
许珍霎时吓得不轻。
却马上意识到,这应当是人贩子干的事情。
某些朝代太平之日,拐卖之事便会时有发生,拐卖来的小孩几本都是卖出去供人取乐的。等这个朝代发展到快灭亡阶段,人人养不活自己,吃树皮、人相食,自然也没空去拐卖了。
再结合先前妇人给县令塞钱,想要定小叫花的罪这件事情,更加让许珍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肯定是那妇人看小叫花是胡人长相,觉得稀奇,所以要动什么手脚吧。
许珍想到小叫花,连忙问那小女孩:“瞧见过一个眼角有疤,和你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吗?”
小女孩摇头。
许珍问:“被抓来的就只有我一个人?”
小女孩不理许珍,看了她一眼,走到角落蹲下。
许珍四处看了看,确定没看到小叫花,便放下心来。
她摸了摸身下的泥土,手缝里头全是乌黑的泥,让她很不好受。
身边还有两个小女孩并排坐着。
许珍凑过去打招呼:“你们被抓来多久了?”
离她比较近的一个小女孩低垂着头,声音细如蚊虫,如同哼出来般的说:“不知道。”
许珍看了这个小女孩一眼,发现她长得比先前那个更加好看,眼若秋水,头发即便散乱披着,也别有一份脆弱味道,能够激发人的保护欲。
这般漂亮,难怪会被拐卖。
许珍感叹着,又开始思考,这里全都是小孩,那自己为什么会被抓进来?
难道是因为她长得年轻?
她想继续问。
大门被忽的打开,踏踏踏的脚步声响起,外头一下子走进来三个人。
走在前头的是两个身穿短衣的壮年男子,后面又跟着进来一个身材高胖、涂抹浓妆的妇人。
许珍逆着射进来的阳光,努力的望外瞧,想看看这人贩子长什么样。
还没看清楚那妇人样子,妇人已经快步走了过来,往她腿上狠狠踹了一脚,骂道:“牲畜!”
许珍一声“卧槽”,被踢倒在地上。
那妇人骂:“哪来的丧下,搅黄了我的生意!”
旁边人附和着问:“阿姐,就是这人害得你弄丢了胡姬?”
“就是她!”这妇人想起这件事情就很生气。
她本就是靠贩卖人口为生,前几日接了笔生意,帮一位贵人买胡人女子。如今大庆国境内,胡人本就稀缺,几乎瞧不见,她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虽然相貌有瑕疵,但可以用妆容掩盖。
只是那胡人小童会武功,身手敏捷,她没法直接掳走,这才想通过县令判案,利用律法来合法拐走这个小童。
却没想到,眼看着要到手的钱财,被这个多管闲事的破了局!
妇人越想越气,一连踹了许珍好几脚。
许珍没处躲,很委屈的趴在地上,灰头土脸的捂头挨踢。
旁边有个壮年男子问妇人:“我们卖孩童,这人年纪大,怎么办?”
妇人骂道:“还能怎么办,就这么放着,饿死她!”
说完,妇人再次不解气的踹了许珍一脚,最终指挥着那两名男子,从屋中拽走两个小女孩,大步离去。
屋子木门缓缓关上。
许珍望着黑漆漆的木门,伸手擦了擦自己的脸,刚刚一通乱踢,阴差阳错的将她手上的绳子给踢松了。她原本干净的袖子现在乌漆嘛黑,仿佛刚从煤炭里捞出来。
周围的小女孩开始小声啜泣,瘦弱的肩膀颤动。
许珍看了几眼,没有过去安慰。
因为此时,她抱着自己的膝盖,也十分想哭。
自己原本就活的够艰难了,还莫名其妙的遇到拐卖,她不就是帮小叫花说了几句话吗。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遇到反派准没好事?
许珍悲伤的叹了口气。
她闭眼靠着膝头,心想,这事算来算去,还是要怪小叫花,明明是个反派,怎么还一副这么弱的样子?
先是被人打得半死,又是被人抓着冤枉。
如果没有自己,岂不是又要被打。
这种看起来随时要被打死的,究竟是怎么当上大反派,最后还成了暴君的。
许珍想不明白,只能不停哀叹。
该死的小叫花啊,你真是把我坑的够惨,我俩以后要是有缘再见,你最好避开我,省的我瞧见你的脸就生气。
她在地上坐了很久。
快到夜里,有人来送饭,没有许珍的份。
许珍饿了,就问那送饭的:“我的米饭呢?”
那人丢给许珍一个白瓷小瓶。
许珍接过来问:“这是什么?”
“□□!”那人嘲笑道,“阿姐要你死,怎么还会给你饭吃?你害阿姐弄丢了胡人,等死吧!”
许珍听懂了,无力的躺在了地上。
过了半夜,她忽然想到自己还有系统,赶紧把系统打开来,花三十功德点买了个在线语音通话。
刚连接上,还没开口,系统自行滴滴滴的响起警报。
一声又一声,在许珍脑内响动着,听起来很惨烈。
许珍愣了半晌,反应过来后惊慌问道:“怎么了?”
系统回答:“检测到宿主目前生存概率低于10%,请宿主积极生存!”
许珍头一次听到这什么生存概率。
她问系统:“这是什么?”
系统解释:“生存概率为,综合当前剧情与实际发展,宿主三天后能活着的概率。”
也就是说,按照现在发展,许珍三天后差不多就凉了。
许珍很震惊:“我不就是饿了一顿吗!怎么就快死了??”
系统说:“这是结合剧情与宿主所处环境,经过精算后得出的概率。”
还结合了剧情?
虽然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但看来自己真的凶多吉少。
她猜测肯定和这群人贩子有关,自己八成是要被这群人弄死的,这群人也太坏了吧!
许珍欲哭无泪。
她问系统:“万能保护罩有卖么?能续命的那种。”
系统说:“五百万。”
许珍沉默了会儿,说:“算了没什么事了,你赏我点米饭吧,我好饿。”
系统说:“一万。”
许珍将语音挂断了。
事到如今,她并不是舍不得功德点之类的,只是实在是穷,不仅没钱,还没功德点,之前虽然努力过一段时间。
但当她发现自己可以蹭小叫花的涨功德后,就再也没有主动的去做过好事。
许珍无比后悔。
要是老天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会不停努力,成为全球闻名的大善人。
夜间传来青蛙呱呱叫声。
夏日的屋内潮湿又闷热,土地里钻出许多蜈蚣蚂蚁,往人身上爬。
坐在许珍旁边的小姑娘从睡梦中被吓醒,呆呆的坐了会儿后,抱着胳膊,伤心的哭了起来。
许珍瞧见了,凑过去安慰她:“你别哭了,乐观点,说不定被卖到一个好人家里头去了呢,那就能享福了。”
小姑娘抬头看她,停下哭声,和她解释道:“我哭并不是怕自己被卖的不好。”
许珍问:“你既然都不担心这个了,那你还哭什么?”
小姑娘垂着头说:“我是怕父母担心我,想到父母或许正因为我的事情在哭,我也忍不住伤心。”
许珍说:“难怪你哭的这么惨,不像我,根本无人牵挂。”
她说着又想到了小叫花与自己的学生。
小叫花或许会牵挂自己,可反派心思难琢磨,这事说不太准。
至于自己的学生,她自己也当过学生,读书期间,不管何时都是对老师恨得牙痒痒的,哪里还会牵挂?
自己还真是可怜。
许珍感叹着。
那小姑娘忽然拽紧了许珍的手。
许珍侧头看她。
小姑娘抓了会儿后,低声问:“你是不是书院的教书先生。”
“你怎么知道的?”许珍好奇的睁大眼。
“我听见的。”小姑娘说,“你能当先生,一定懂得多,你能不能救救我。”
许珍说:“我自己都顾不上……”
那小姑娘说:“我阿父有官职在身,你若是能把我救出去,我阿父会给你钱币。”
许珍有点心动。
小姑娘恳求道:“救我。”
许珍扫视屋内,发现全都是小孩,又看小窗外,只有两三个壮年男子坐在树下守着。
她问小姑娘:“你觉得我怎么做才能把你救出去?”
小姑娘说:“不知道。”
许珍想,反正系统都说自己生存率很低了,那不如趁机放手一搏,赚点功德点吧。
她附耳过去:“我能救你,但是你答应我一件事。”
小姑娘问:“什么?”
许珍轻声说:“要是我没去找你,你就把钱送给我朋友。她是一个胡人长相,眼角有疤痕,白天时候眼睛是墨蓝色的小叫花,和你差不多高。”
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哑的厉害,小姑娘以为她在哭,便转头过去看她,发现这人并没有哭。
“为什么你自己不取,要给这个人?”小姑娘问。
许珍说:“因为我先前伤害她了。”
小姑娘脑补出一场闹剧,讥嘲的勾了勾唇角:“知道了,还有吗?”
许珍想了想,说:“没了,感觉很久没见,有些想她,再帮我和她说一句,以后当个好皇帝吧。”
小姑娘怔楞:“好皇帝?”
“对,她有帝王相,以后能当女皇,是不是很厉害?”许珍说,“我好想她。”
小姑娘当她失心疯,不再回答,只是抓着许珍的袖子,将她扯近后,低声和她说了说这里的情况。
许珍听着听着,又忍不住的想:如果真的快死了,她死之前,很想再见小叫花一面。
太奢望了。
许珍低头,将自己埋进臂弯里。
此时外面下起小雨,淅沥沥的乱响。
许珍趴在黑牢中,拖着下巴,努力的想办法。
而远在江陵南街,荀千春收起一把破旧纸伞,缓缓踏进屋内,雨水滴答滴答的落在屋内木板上。
荀千春四周看了一圈,发现自己怎么也找不到许珍之后,她平静的面色终于发生变化。
她在原地停顿片刻,飞快奔跑到李三郎家中,踏入李三郎房间。
李三郎躺在榻上敞着被子呼呼大睡。
荀千春叫:“李三郎。”
李三郎睡得不知外头天昏地暗。
荀千春抽了支毛笔抵住他喉咙,李三郎喘不过气,咳咳了两声惊醒,后退好几步,一脸惊悚的看着荀千春,大叫:“许小春!你干嘛!!”
荀千春问:“先生呢?”
李三郎说:“我怎么知道!”
荀千春神色凶煞,在黑暗之中更加可怖,她低声问:“先生判案完,去哪了?”
李三郎被吓的往后退到角落。
荀千春又问,问了好几遍,李三郎才回忆起来,说道:“她、她回家了。”
“家中没人。”荀千春问,“你最后,在哪见到她的。”
“草,草堆边。”李三郎结结巴巴的,最后说了一堆自己在哪瞧见的。
荀千春听完,站起身,提着伞离开。
李三郎在后头问:“你去哪!”
荀千春脚步不停,快到门口时,说道:“她被牙子绑了。”随后走出门,消失在细雨连绵之中,没了身影。
李三郎坐着,认真的思考,许久后才反应过来。先生这是……被牙婆绑架了??这还得了?!得快点,去救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