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珍看过的书这么多,能记得这本,是因为这是她当年去支教路上,手边只有这么一本书。
因此即便这本书狗血、苏雷、逻辑不通,而且还是本百合小说,她还是努力的看完了。
并且直到现在,还能记得主要剧情。
主要讲的是,女主为了保护自己的国家,不停的重生阻止反派,最后和另一个女主一起,成功救下了这个国家的故事。
只是那个反派……
许珍一想到那个反派的设定,她就忍不住要哭。
那个反派,很凑巧的,就是叫做荀千春。
胡人长相,眼角有疤,沉默寡言,不爱开口。
是个六亲不认的主。
除了最后一条,全部和隔壁小叫花对上了!
难怪和小叫花待在一起,就能涨功德,这完全是在反派旁边蹭油水啊!!
而且,这反派出身悲惨,全氏族含冤受死,只有她逃了出来。
为了报仇,她四处流亡,暗自发誓一定要为氏族洗清冤屈。
最后她的确成功了,却成功过头了。
因为她不但推翻了原本的君主,还自己当上了女皇。
上位之后,由于这位反派本就是将门之后,流亡途中见过太多黑暗场面,面对朝政,她自然而然的选择用暴力镇压,杀伐果断,形成了“法家”专治的朝代。
百姓们在中庸仁义的儒家文化中生活这么久,再度回到暴秦时期,顿时痛不欲生。
大儒痛骂,民众哭嚎。
书中的女主也正是这种专治下的受害者,她死在酷刑下后,重生了……
如果剧情到这里就结束,许珍不至于这么害怕。
她害怕是因为——
这个女主重生了十次!才终于把反派弄凉!足以见得这反派有多牛逼!
前五次,女主都是想趁早搞死反派,但是通通失败了!
后面几次,女主终于想明白,还能用感化这种方法!
于是她蹲点去偶遇刚流亡的反派,努力和反派成为好朋友。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目的性太强,反派对她一直很戒备,女主并没能感化成功,反而成了被反派利用的工具,再度死于非命。
女主不甘心的试了一次又一次。
第九次,可算成功了。
就在她以为自己能拯救国家的时候。
反派一刀砍死了她,深情说道:“既然,你想和我一直在一起,不如化成血与泥,伴我身边。这样,你我,都不会痛苦了。”
……当年许珍看到这里,以为只是黑化,便继续往下看。
可事实告诉她,她太天真了!
这并不是黑化。
而是,因为这个反派,有个很厉害的设定——
反派她,身中奇毒,一旦对谁感情至深,就会浑身发痛,痛到无法遏制,最后只能亲手杀死自己在意的那个人。
这是反派的胡姬母亲发神经的时候给反派喂下的,毒性从小种在反派体内,早就融入骨头中,没法解了。
所以这个反派,就是典型的天煞孤星。
谁都不能亲近她,不然就等死吧!
关系好的,会被反派不自知地砍死,关系不好的,会被反派有意识的砍死……
……
…………
这算什么事儿啊!
许珍简直要大声咆哮!
她真是万万没想到,小叫花这种乖巧可爱的,竟然会是书中的大反派。
更没想到的是,自己和反派玩的这么好。
像她这样的,很明显就是以后会被砍死的那个!
就算自己不被砍死,可一想到,小叫花自己都不知道这种毒!要是真的动了感情,就会浑身发痛,肯定很难受,许珍也十分不忍心。
这垃圾设定。
许珍往床上砸了好几下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点。
好不容易清醒了点,她立马想到,自己还有系统!
之前商城卖过药丸,如果是系统出品的解毒丸,说不定能够治好小叫花。
许珍慌忙打开系统的商城界面。
但很不凑巧,系统这次卖的没有药丸,全都是书本。
除此之外,还能看到右下角一个金黄的椭圆。
许珍头一次见到这种椭圆的东西,仔细看了看,发现这东西叫做“与人工智能通话五分钟”。
点数不算太贵,只要三十点。
许珍抱着捡便宜的心态,购买了这个椭圆。
点击购买的瞬间,一道声音在她脑中响起。
“系统001号为您服务,为了保证通话质量,本次通话限时五分钟,并且将录音,同意请默念ok。”
许珍愣了会儿,随即抓住救命稻草般,在脑中嘶吼:“okokokok!”
系统音问道:“请问您遭遇了什么困难?”
许珍先是不死心的问:“现在这里真的是书中世界吗?”
系统给了一个斩钉截铁的答案:“是的。目前剧情发展顺利,宿主的行动是唯一变数。”
许珍认了,她自己都能死了再活一遍,重生的世界是本书,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十分悲伤都和系统说了说小叫花的事情,接着问道:“所以你们这卖解毒丸吗?”
系统说:“解药随机刷新,宿主只要耐心等待,就一定能够等到解毒丸。”
许珍弱弱的问:“没等到之前怎么办?万一反派发狂了呢?你知不知道我们现在关系有多好,我每天给她念书,之前还喂饭,你知不知道她有多乖巧!!怎么可能是反派!!”
系统沉默了会儿,说道:“在没等到解毒丸之前,请宿主和反派保持距离。”
许珍不确定地问:“不保持距离会怎么样?”
系统表示:“按照病化上升率与感化水平,衡量后得出,该反派在三年内便会因为痛苦难忍,而杀死宿主。”
许珍:“!!!”
许珍问:“不是还有女主吗?我去抱女主大腿来得及吗?”
系统说:“这是初世界,女主不是大腿。”
许珍:“……”
系统又说:“而且宿主身份,是书中炮灰,在初世界中,由于教出了一堆烂泥学生,令反派不屑,被下令处死。”
许珍吓得说不出话来。
原来她穿的这个角色,还不是普通路人,竟然是个会死在小叫花手下的炮灰??
这剧情真的太垃圾了。
在快要到五分钟的时候,她最后问了系统一个问题。
“如果商城刷出解毒丸的话,需要多少点数?”
系统很快的告诉她:“按品质,五万点到十万点。”
这句说完之后,五分钟到了。
许珍脑内一片清净。
心中一片悲愤。
五万功德点……什么流氓系统,她攒一辈子都攒不够吧。
看来还是要先和小叫花保持距离了。
但是该怎么保持?
而且不但要保持距离,还要让小叫花对自己完全没有好感度。
她们两人最近相依为命,好感度肯定很高。
如果不压下去,小叫花的奇毒发作,说不定半夜就把自己砍了。
自己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她虽然疼爱怜惜过小叫花,却是个十足惜命的,不然也不会硬是抢了个系统,偷渡回到人间。
要是从自己的命,和伤透小叫花的心灵中选一样,她肯定选择自己的命!
许珍手中摸着那把小剑,想的出神。
房门忽然被敲响,她随口应了声,转头一看,瞧见小叫花走了进来。
许珍顿时如临大敌,猛地跳起来,问道:“你怎么进来了?!”
荀千春抬头看她。
许珍也盯着她,还没从剧情中回神。
过了会儿,荀千春抬手,举起手中宣纸道:“功课。”
她声音年轻沙哑,不像其他变声期的熊孩子一样公鸭嗓,很好听,像是蕴藏了许多坎坷的故事。
若是以往的许珍听了,肯定要笑着接过来。
但她现在没这个闲工夫!
要知道自己眼前的,可是会伤人伤己的大反派啊!
她正想让小叫花出去。
却由于起身瞬间太过用力,导致膝盖忽的一软,跪倒在床上。
胡床是木板做的,只铺了一层薄薄的被褥。
这一跪,扑通一声,无比响亮。
许珍疼的眼泪水都出来了。
她手肘撑在床上,双膝跪床,眼中含泪,模样看起来十分痛苦。
荀千春见了,上前一步想要搀扶。
许珍连忙说:“停、停手!”
荀千春动作一顿,手停在半空,脸上难得的露出了迷茫的神色。
许珍慢悠悠的爬起来。
荀千春依旧看着她,和以往一样,平淡又专注的看着她。
半晌后,她问道:“今日,为何不说话?”
许珍没想到小叫花这么敏锐。
但仔细一想,小叫花还是个孩子,能察觉到这些,并且直接说出来,也是理所当然的。
她见瞒不下去,思考片刻,语重心长的对荀千春说道:“其实,我是个坏人。”
荀千春沉默的看着她。
许珍有点紧张,清了两声嗓子,继续说:“我把你带回来,其实是为了卖给人贩子赚钱的,你也看到了,我平时特别穷,差点都吃不起饭了。”
荀千春依旧不言语的看着她。
许珍说出重点:“所以你,要走的话赶紧走,不然我等下就卖了你。”
说完心一阵乱跳,慌得不行,后退几步走到窗边,瞧见窗户开着,直接翻过窗户逃了。
许珍翻窗又翻墙,一路逃到门口的小巷口,只觉得刚刚气氛真是压抑,压得她差点喘不过气来。
她顺了口气,撑着墙回头看,隐约瞧见小叫花还在窗边站着,一动没动。
许珍想,长痛不如短痛,自己这样是对的。
反派啊。
许珍暗暗念道。
我对你好,不过是贪图功德点罢了,如今我自顾不暇,曾经对你的好,你就大发慈悲,全部忘了吧,从此就把我当个坏人,千万别对我心生好感,更别半夜拿着刀过来砍我。
她边想便转身往书院走。
刚晃荡着走了几步,走到拐角,忽然撞到了个人,抬头一看竟然是身穿深蓝衣袍的山长。
许珍看到山长就如同看到工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凑上去说:“山长早上好,你这是要去哪?”
山长手中抱着个本子,行色匆匆,说道:“前面茶馆。”
许珍跟在后头小跑:“去茶馆干嘛?”
“自然是听人讲解题目!”山长回头看了眼许珍,见许珍跟着自己,骂道,“你跟着我干嘛?你去了你也听不懂!李三郎那儿,你请罪完了吗?”
许珍说:“请了请了。”
山长明显不信:“明日回去,我要是没瞧见李三郎,扣你工资!”
许珍笑嘻嘻道:“保证他在,而且还突然开了窍,爱学习了。”
山长差点摔了个跟头。
他暗想,这人怎么吹牛皮都不打草稿?李三郎爱念书?母猪都能上树了。
但是他没直接说出来,因为这不符合自己的形象。
他继续往茶楼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山长停下脚步,拦住许珍,问她:“你怎么还跟着?”
许珍看茶楼的人几乎坐不下,热闹极了,很想去见见世面,便问道:“这里头是什么?”
山长道:“都说了和你没关系!走走走。”他开始赶人。
许珍仍是一副想去凑热闹的样子。
山长急了:“这是大儒讲学!你个草包,进去给我们青龙山丢脸吗!我一个人就够,你别去,别去!”
他没见过许珍讲课,对许珍的印象仍停留在念不顺文章,特别能得罪人,或许连字都不会写的份上。
因此死也不肯让许珍进茶楼丢人现眼。
许珍十分无奈,只好放弃。
就在这时,身边传来一名女子声音:“李山长,你也来听往年科举试题讲解?”
山长回头,瞧见是国子祭酒,忙说:“是,出科考试题不是小事,有大儒愿意讲一讲,自然是要听的。”
身穿红袍的祭酒说道:“今日讲题,怕是要花费一番功夫的,不知要多久。”她说完,瞧见了许珍,问道,“这位是?”
山长忙说:“书院不成器的一个先生罢了,平日就帮赵先生干点活。”
祭酒听后,内心顿时有数。
一般书院都对自家先生无比推崇,出门在外,没有一个不是大肆夸奖的。
能让山长说出“不成器”这三个字。
看来这位先生,是当真不怎么样的。
祭酒点点头,邀请山长一块进去。
山长往里头跨了一步。
许珍也连忙跟着跨了一步。
山长立马回头:“你回去!”
许珍正想为自己争论几句。
谁知那位祭酒开口帮她说了话:“虽然是不成器的,但也是你们书院先生,反正我定了雅间,一起听听,也是不错的。”
许珍十分赞同。
山长不敢得罪祭酒,只好恨恨的看着许珍,让她进了茶楼。
但他实在放心不下,走在许珍身边,不停叮嘱道:“不准惹事,一旦惹事就扣钱。”
许珍小声问:“我哪有那么能惹事,不就一次吗……”
声音嘈杂,三人顺楼梯走上楼,背影与谈话声,逐渐融合在了众多人群之中。
觥筹交错,杯盏重叠,江中小舟上有人奏笛清歌。
江陵已有了夏日缠绵的气氛。
而许珍屋内,安静的似乎与世隔绝。
荀千春身穿一身灰绿色布衣,手中捏着功课宣纸,依旧平静的站立着,一动未动。
良久之后,她缓缓的抬起头,面容冷淡。
她已经,明白了。
或许那人,也已经明白,明白荀家是一个多么低劣的存在。
所以才会找这种蹩脚的借口,想要把自己赶走。
她闭上眼眸,觉得自己是时候离开了。
离开之前,她重新睁开眼,恋恋不舍的看了一遍自己曾经住过的屋子。
当她看到被褥上放着自己的小剑时,觉得怀念,便上前,想要摸一摸。
未料触碰到小剑时,感受到了一股温热。
她将小剑拿起来看,发现小剑光滑干净,还带了一丝体温余热,看起来是被人一直拿在手中反复摩擦的。
可既然会拿在手中,那为何不带走这把小剑?
荀千春将小剑放下,转头,又瞧见床边的桌子上,光明正大的放着屋子的契书与一个钱袋。
钱袋下,压了本《孟子》,翻开后能瞧见里面一页被折过,这页上头写道:“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荀千春盯着这几句话看了许久。
许久后,她常年平静的脸上罕见的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原来是这样。
她眼眶渐渐泛红,闭上眼,抚摸着那页纸上的几行字,压着声音努力平静的说道:“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