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宝络搂着宝珠抱在怀里好一会儿才上下打量她,胖了一些, 黑了一些但是看上去健康了许多。听说前些日子她去塞外的时候,宝珠跟着觉罗氏一起去盛京老家, 今儿看来让她出去走走也好,别像京里的小姐养的娇娇弱弱拿乔的很。
“姐,你想我了没?”宝珠是个急性子只一眼就把宝络从上到下扫了干净,又转身看身边坐的小侄子,高兴的两手就往上掐,揉搓着弘晖肉肉的小脸蛋左三圈右三圈,又亲又爱的。
弘晖不堪其扰, 直喊着叫额娘, 使劲又拍不下宝珠的爪子,只急的两颊都红了,宝珠身后的嬷嬷看不下去忙上来阻止笑道:“我的姐儿,好歹这是贝勒府的大阿哥, 可不敢让您揉捏搓圆的。”
宝珠两眼一瞪, 使劲把弘晖往她怀里一带,叫嚣:“怎的,这是我姐的儿子,还不带我疼的?”说着眨眼扁头向宝络装可爱。
宝络实在受不了,瞪去:“疼,可使劲你疼着,这次去了一趟老家路上可遇到好玩的事儿没?”宝络从妹妹手中解救下儿子, 又塞了一块芝麻酥给弘晖让乳娘抱下去。
宝珠也拐了一块,半口都不咬直接吞下,一边咀嚼着一边指手画脚胡乱道:“鹿,鹿上可好玩了,咳咳咳……”吃得太急,芝麻粒细粉噎在喉咙里,宝珠猛地咳了出来,宝珠又急又恼的白了她一眼让人拿水来,自己拍着她的背埋怨道:“这么大的人了,还不懂得照顾自己,阿玛额娘要是看见了,可又得说你不知礼数了。”
宝珠越咳越大声,到最后眼看嗓子都快咳出来了,才慢慢平息下来,又向宝络讨了酸梅汤一口押下才喜滋滋道:“家里有姐姐做淑女就够了,我可不想再被那些老嬷嬷礼教什么的给坑害了。不知礼数就不知礼数呗,我还不乐意那些个大官贵族讨我回去做儿媳妇媳妇呢。”
“你呀。”宝络也懒得去说她,出气似的使劲点着她的前脑门,可心中却是又甜又苦。若是她这胎是女儿,她也想这个孩子能像宝珠这样无忧无虑。如果真要嫁给像四爷八爷那样的男人,她倒情愿女儿终生不嫁也要活的恣意畅快?她走这条路子是没办法的事儿,可她不想自己的妹妹和女儿走上同一条道路,只是这天家容的下这样的女儿吗?对四爷,她是半点信心都没有。
秦嬷嬷给宝络上了一碗酸梅汤,不过是温的,宝珠喝了自己碗里的一口又喝了宝络碗了的一口,咦了一声皱眉。“怎么?”宝络吃着笑问,这个小脑袋里不知道又装了什么东西,听说以前跟那个那拉福晋就是这般,私下里跟脱缰的野马一样,谁也管不来。自从自己接收了那拉福晋这具身体,看着她高兴的样子也想纵容。
“温的?”宝珠惊叹,谁喝酸梅汤喝温的,姐姐没病吧。宝珠摸了摸自己的头又摸了摸姐姐的头,见没发烧更加不解:“姐姐,你怎么了?”这话刚落,一屋子的下人掩嘴偷笑,连宝络也不好意思的红了脸颊,宝珠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指着秦嬷嬷问:“你说,我姐怎么了?”
秦嬷嬷收住笑,正正经经给宝珠行了个万福看着宝络眼中掩不住的喜悦:“恭喜六姑娘又要当小姨了。”宝珠先是还不解,愣了好半响,突然又像被针扎了一样猛地跳起来,大眼直溜直流往宝络身上来回扫了好几眼,又仔仔细细落在她小腹中,恍然大悟,喜悦飘上眉梢,上前紧紧握住宝络的手:“姐,你有孩子了?”
“嗯。”宝络低眉,心中酸酸甜甜的。宝珠像上串下跳的猴儿前前后后问了几个月了,是男孩还是女孩啊,姐夫知道了没,姐姐你想吃什么,想不想吐,哎呀乱七八糟前言不搭后语,宝络被她都弄得头晕,不想吐也被她说的想吐,好不容易止住这猴精才一一作答。正说到贝勒爷现正在衙门,应该还不知道呢,就见宝珠一脸的嫌弃样。
她道:“我就不懂姐姐这般的人物,姐夫怎么就看不上呢?那李氏宋氏不过是野花之流也让他捧在心头放不下手来。我平日里就跟额娘说姐姐太过善良,要我定要狠狠整治那些妾侍一番不可。我的男人怎么可以同其他人共享呢?”
宝珠慷慨激扬,说话的抑扬顿挫好不气势,待她说完,却见整屋子异常安静,人人都惊恐的看着她,就连姐姐也愣着半响,许久才缓过神来让屋内众人全部退下。
宝珠这话要搁在二十一世界那是再合情合理不过的事儿了,男人与牙刷不可共用,不过搁这时代吧,还是具有那么一点挑战性。
见屋内众人束手离开,门沿外一阵风吹来打散主子边的纱帘,宝珠身上正红福晋旗装闪目非凡,宝珠猛地打了个抖,回过神牢牢擒住宝络的双手,盯了她半响提声:“姐,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宝珠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这番话说出来虽畅快淋漓,但瞧这满屋的规矩和贵气,这才猛然意识到这不是盛京而是京城,不是她家而是贝勒府。一种从心底不断涌出的恐惧感像一双黑手牢牢占据她的内心,这才从稍纵即逝的惊骇中冷不经打了个抖回到了现实。
宝络微不可察的叹了一口气,缓缓将她搂入自己怀中,安抚的拍着她的背,轻声道:“姐姐知道你的意思,这话儿私底下可以跟姐姐说,但以后莫要让人听见了,这样对你对我对阿玛额娘都不好,知道了吗?”宝珠打了个抖,点头。
她这个妹妹胆子比八福晋还大,八福晋虽说占着妒妇的名号,但这话从未开口敢说,而她这个妹妹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对于这个世界,这个对女性绝对不公平的世界是敢于斥责和反思的。宝珠今日这番话说得她一点都不生气,反而觉得骄傲。因为这个超越了三百年的理论从一个古人口中听到是一个足以让现代所有女人都沸腾的呐喊。
当然她也是一样的,从她第一刻穿越到这个时代起,历史就很残酷的告诉她要想生存必须要按照这个时代的法则来,她也曾经激动过也曾经犹豫过,可当白天过去,她在夜晚看着这个空旷的房间,看着只有一盏油灯守护的夜晚,她才意识到她是如此的脆弱,穿越女的优越感只是一张白纸,在什么时代就要做什么时代应该做的事,虽然这很残酷但这是客观存在的事实。
宝络的安抚让宝珠身上的恐惧渐渐找到了安全感的平复,可最终似有不甘心一般抬头看着宝络,一张脸有些惨白:“姐,若是以后我嫁了一个和姐夫一样的人怎么办?我也要像你一样守着这座宅子看他纳了一个又一个吗?”宝珠对这个姐夫很不满,她曾经试探的告诉觉罗氏,她不想像姐姐这样。
宝络摸着她的头很想告诉她只有这个办法,但狠心的话始终无法说出口,宝络只能轻描淡写道:“不会,姐姐会帮你看着的。可如果你有心爱的人了,得老老实实告诉姐姐才行。”哎,今天新月格格的事儿让她不得不提防呀,好好一个格格怎么就喜欢上有妇之夫了呢?宝珠要是敢这样,她第一个就先打断她的腿,第二个就弄死那个男人!
说起这事儿,宝珠伏在宝络身上忍不住吃吃笑出声:“姐,你知道不,前儿个我见到了一个特别有趣的人。”说着从宝络腿上支起,忍俊不禁:“姐,我都不知道原来一个人一下子能有那么多的表情。”
宝珠倒是还是小孩子心性,想着那日顿时就乐不可支,还没说两句话就笑出声,到第三句还含在嘴里就摸着肚子在炕上到处打滚:“哎呀呀,可笑死我了。”宝络被她饶的不得了,瞪眼:“快坐好,好好跟我说,也让姐乐乐。”
“嗯。”宝珠这才正经了一小会儿,紧接着又开始眉飞色舞的说起。
“姐你不知道原来二哥有那么好玩的一个朋友。那日我正在前厅缠着额娘说要来看你,但额娘不准说你刚回来要歇息让我等等几日再过来。”说到这儿宝珠皱眉:“姐,额娘老哄我,直到今天才肯放我出府来看您呢。”
宝络瞪眼:“别岔开话题,额娘还不是怕你调皮。”
宝珠吐舌,紧接着说下去:“我不是正和额娘说着吗?然后二哥就进来给额娘请安,紧接着又来了一个男人,说是叫多隆贝子的,也进来给额娘请安。二哥不知道我在这儿就领着他进来了,可你猜怎么的。二哥看到我立马皱了眉头挡在那个贝子跟前,眉头眼睛都挤在一起跟吃了苍蝇一般恶心。”说着宝珠还一边模范宝络二哥的动作。
“然后呢?”宝络催了一下这个臭丫头,若是让二哥知道她又在这边编排他,肯定又得气着了。他那个二哥嘴上满口的仁义厉害着呢,可也不知怎么跟那个多隆做起了朋友。
“哎呀呀,眼见我在这儿,二哥不得已跟那个贝子介绍说我是六妹,那多隆贝子就这样直愣愣的盯着我,看了好久转向二哥问:她是你六妹?你说傻不傻,还连问了好几声,脸一下子从红色变成青色,紧接着变成铁青,最后干脆从脸到脖子都成苍白苍白的。额娘吓得一大跳,还以为他害了什么病,赶忙让嬷嬷去请太医,可这人怪得很,只往外走,摇摇摆摆的说他认错人了,你说吓不吓人呀。”宝珠说着还觉得渗的慌,想起那表情用一句什么成语来着?
嗯,对。叫做面如死灰!
正说着外头有人喊:“太阳底下的,爷您怎么站这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