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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满堂皆惊。

即便是之前在议论里小声与同伴表示过对焦家不满的宋家子弟们, 此时也没一个敢说话的, 只纷纷将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乱转——

一方面他们属实好奇谁有这样天大的胆子, 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焦家指名道姓地说“杀无赦”;另一方面, 他们也想借此表明, 自己绝对是无辜的那一部分。

“……人在这儿!”

“是他说的。”

“这是谁啊……这种话都敢说,不要命了吗?”

“还戴着面具呢,他当戴了面具,焦家的人就找不到他了?”

“哎……我怎么瞧着这面具图样这么眼熟呢……”

纷纷的议论声里,执法堂外围观的宋家子弟们已经纷纷避让开,唯恐和那人站得近了。

堂内高台上,焦云云回过神, 气急败坏地冲着堂门冷喝:“何人大放厥词?!”

这话一出, 原本还好奇围着的宋家子弟们顿时连忙向两旁散开, 没人敢拦在执法堂和这人之间了。

堂内僵在原地的那几个焦家人也都恨恨地看过去, 只是没等用眼神凌迟一下这个胆敢当众落焦家面子的来者, 几个人便同时愣住了。

就连原本已经忍不住站起来,张口就要呵斥问罪的焦云云都倒抽了一口冷气,哐哐往后退了两步,像是活见了鬼似的。

这场面看得宋家子弟们个个一头雾水, 十分不解。

倒是不远处宋家长辈席间,资历最老的两人对视一眼, 神色凝重:“这位莫非就是……”

话音未落,堂中参差不齐的几声惶恐出口——

“谢……谢大人!”

这声音还没落地,那几人已经争先恐后地跪下了。

“谢大人?”

“难道他就是焦家背后那位……?!”

“天啊, 这位大人怎么会出现在我们宋家的?!”

“……”

进到堂中的人却看都未看地上跪着的几人,而是径直望向高台上。

被他目光一慑,焦云云心里哆嗦了下,慌忙向着堂内正中的人行礼——

“不知是谢大人莅临,失礼冒犯,还请谢大人恕——”

“放人。”

面具下的声音冰冷。

焦云云眼神一紧,咬了咬牙才大着胆子说:“谢大人有所不知,这孽子……”

她话刚说一半,身旁跪着的下人,也是之前从谢忱和宋绝手里落跑的那个人颤巍巍地往前凑了凑,小声抖着说:“夫……夫人……我看这位大人衣着打扮,跟我在山上见到的和宋绝……的那人……似乎是、是一样的……”

“——什么?!”

焦云云眼睛圆睁,心下惊骇欲绝,傻了两秒之后她回过神,啪的一记耳光狠狠地甩在了那下人的脸上。

下人被打得伏在地上连连求饶。

焦云云一副惊怒反应,大声道:“原来是你这恶仆栽赃陷害二少爷?!你该当何罪?!”

那下人也不敢反驳,只拼命地把脑袋往地上磕,一边磕一边求饶。

“来人!给我把这恶仆拖下去,重重地打!”

焦云云狠一甩袖,随即连忙快步下了高台,先到近前给谢忱再次作礼,随后忙去看站在旁边的宋绝——

“是我冤枉二少爷了,二少爷莫要怪罪……你们几个,还不快给二少爷列座奉茶?”

“……”

这一番变化,惹得执法堂内外多半宋家子弟都目瞪口呆。

这些年来,他们对府中情况就算不了解,也多是有所耳闻——宋绝的“废物”名号被人喊了十几年,焦云云明里暗里也没少这样称呼,可何时何地,他们听过她说一句“二少爷”??

这不是简单的称谓问题,这更代表着,宋绝今后在焦家,便是彻底踏上了权力阶层里。

……简直传奇得像在听话本啊。

众人心里复杂慨叹,有人也好奇宋绝此时会是什么反应——是快意还是故作冷淡?

只是当他们把目光落到被忽视了一小会儿的宋绝身上时,这才发现,他们这位新晋的“二少爷”的眼底,似乎酝酿着连方才当众受压都没有过的怒意。

而那怒意,竟然是冲着他的“恩人”去的。

众人愈发云里雾里。

而焦云云也没给他们再搞清楚的机会,三言两语便挥退了堂中众人。

……

等只剩两人独处时,宋绝面上眼底的冷意却已经散了。

静默横行片刻,宋绝抬眼,先开了口:“当日,我问你是不是姓焦的时候,你该告诉我的。”

白衣少年无声一叹:“我告诉你了,不是。”

“……”宋绝眼神一闪,“若终有一日,我要取而代之呢?”

半遮半掩的问题之后,已经摘下了面具的人神情平静。“只要你给他们留一条退路。”

宋绝闻言轻笑了声,“退路?……可焦家的人,又何曾给别人留过退路呢?”

“宋绝。”

“好了好了。”黑衣少年面上的肃色一扫而空,“玩笑而已,不必挂怀。”

谢忱默然。

……只是玩笑么。

希望如此吧。

执法堂一事传开后,宋家再也没了敢叫宋绝“废物”的人了。

就连之前那些曾经欺辱过他的,无论管事还是仆从,甚至包括年龄相仿的宋家子弟,都恨不能长一只千里眼,专门用来躲着宋绝走。

实在躲不开的时候,这些人无一例外,都得上前作礼,恭恭敬敬称一声“二少爷”。

那些提心吊胆唯恐遭到报复的,比如李达之流,在等了好些时日不见动静,便纷纷对其他人称道宋家二少爷心慈大度,不与他们计较。

明面上是这样说,但背地里讥笑他出身卑微、翻身为主后都畏手畏脚的,也不在少数。

或许就因为宋绝的这种不计较,在他与谢忱不再避讳、时常在后山同进同出了两年多之后,家里下人私底下,终于大面积地传开了某种风闻——

“我今天在后山山脚,又见着那位谢大人陪二少爷进山了。”

“这有什么稀奇的……我上个月都见了三回了。”

“哎,你说,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在执法堂的表兄几个月前就告诉我了,说之前主母为难二少爷,理由就是有人见着二少爷跟一个男人在后山行那等苟且之事!依我看啊,这说的多半就是那位大人……至于咱家二少爷,说个不好听的,那就是那位大人养着的娈|宠。”

“哈?!真的假的!”

“……嘘!你可小点声儿,这都是内部消息,万一走漏了风声,那咱俩小命儿可就保不住了!”

“嘿,得了吧,就二少爷那软性子,这都恢复他作为家主一脉少爷的用度身份两年多了吧,你看之前踢打过他的那些,哪个还被他算账了吗?”

“……就算二少爷不管,你当他背后那人是吃素的?焦家家主来了都得给他行最高的大礼,而且传闻里那人通天地惊鬼神,说不定咱俩这会儿的话,他就能听得到呢!”

“你可别吓我……”

“行了行了,别说了,我自己也起鸡皮疙瘩了,走吧走吧。”

“……”

两个管事低声说着走远了,而他们方才避暑的这一片树荫之上,参天古树最顶的位置,一个声音在穿叶的风声里响起。

“不气?”

在他斜对面的树杈上,半阖着眼咬着一根细嫩的树枝的黑衣青年轻笑了声,红嫣的唇角勾起来。

“气什么?比这难听的话,我听过太多了。”

“所以不计较?”

“当然……不是。”宋绝眼睛蓦地睁开,眸子里光色亮得发凉,“宋家就如同一棵腐败的树,底下的根系复杂,还盘着太多的蛆虫——总有一天,连那些坏掉的、带那些被腐化的,还有那些已经太过年久朽掉了的,我会一一切掉肃清。至于现在,哈哈……蛆虫而已,他们又能苟延多久?”

谢忱望了宋绝一眼,“你想动这棵‘树’,就会有很多人要跟你拼命,那时候你要如何?”

“拼命不是我最擅长的事情吗?”宋绝笑起来,“我能活二十年,每一日都是我自己拿命拼回来的——在这方面,他们谁能比我经验丰富呢?”

青年虽在笑,桃花眼里却有冷光暗转。

谢忱默然与他对视了几息,垂下眼——

“成婚吧。”

前一秒还在心思飞转的黑衣青年,这一瞬便懵住了——“……什么?”

“成婚。”谢忱抬头看着他,“作为彩礼,我会向宋正德和焦云云,要来宋家家主的位置。”

宋绝似乎仍有些反应不过来,迟钝地眨了眨眼,“我自己也能……”

“我知道你可以,但我不想看见你和那些人拼命。”

这句话后,宋绝终于回过神了。他脚尖一踢前面细细的树枝,身形飞跃,直跳到了白衣青年的面前。

黑色的宽大袍袖掀起来,缠上了白色的绸绢外袍。

勾着谢忱的肩颈,黑衣青年一双桃花眼弯成了月牙,眼尾微微挑起来,笑得明媚又漂亮——

“难道,你这是在惜我的命吗,谢大人?”

谢忱伸手轻抚过青年的长发,“和以前不同了。以后你的面前,会有我为你铺的宽广平坦的路,所以不要再像过去一样,永远走在悬崖边上了。”

“嚯,”宋绝故作夸张地感慨,“谢大人会说情话了啊。”

谢忱没有理会他的不正经,微微皱起了眉,“答应我。”

宋绝笑着叹声:“好啊,答应你。不过……你想要的那个礼,就算不成婚,宋正德和焦云云也不敢拒绝你吧?”

谢忱闻言皱眉,语气严肃,“娈|宠之辞,有伤大雅。”

宋绝:“……”

得,他的谢大人刚从情话模式切出来,就又跳回小道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