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一勺紧张地拉着沈勇问,“相公,是谁拿走的呀?”
沈勇有些好笑地看她,“唉,你不是方大胆么?连老鼠都不怕,这怕什么?”
“不是啊……”方一勺道,“我怕不是活的那种东西……”
沈勇嘴角抽了抽,道,“怕什么,这里是庙啊。”
“呃……”方一勺愣了愣,转念一想,“这倒是啊。”可是她心刚刚放下来,就听到不知从哪儿,好像是墙壁里头……传来一声轻笑。
这半夜三更的,一声轻笑来得毫无征兆,沈勇和方一勺都惊得头皮刷凉。沈勇本来还好的,无奈方一勺惊得大叫了起来,沈勇被她的叫声吓了一跳,也跟着叫了起来,两人撒腿就跑……冲到了院子里。
这里的动静,惊动了后头休息的尼姑们……毕竟这长乐庵也不大,就有两个小尼姑跑了过来,“哎呀,两位施主怎么了?”
“有,有……”方一勺指着厨房,半晌也说不出个有什么来。
那两个小姑子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一拍脑袋,道,“唉,疯和尚,是不是你又吓唬人了啊?!快出来!”
沈勇和方一勺对视了一眼——疯和尚?
果然,小姑子们叫了几声,就见厨房旁边的一扇角门儿一开,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灰头土脸的瘦和尚跑了出来。就见他个子不算矮但干瘦,年纪有个四五十岁了吧,满头灰白头发,咧着嘴,黑乎乎的手里抓着一个吃了一半的花卷儿,咧着嘴嘿嘿傻笑……果然,是个疯子。
“他是谁啊?”方一勺不解地问一个小尼姑。
“我们也不知道,我们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这里了,他平时住在柴房里头的,时不时会偷施主们的吃食,你们别怪他啊,他疯病很严重的。”
“哦……不要紧的。”方一勺拍了拍胸口,觉得是人就行,差点吓出病来。
沈勇看了看那些小尼姑们,问,“呃,为什么你们尼姑庙里会有和尚啊?”
几个小尼姑年纪小也单纯,就道,“不知道呀,师太一直将他留在庙里住呢,他不怎么出来的,因为柴房和厨房是通的,所以应该是闻到了香味才会出来偷吃的。”
“哦。”沈勇意义不明地点了点头,对方一勺眨眨眼,方一勺踹了他一脚。
沈勇揉着小腿肚子看她,方一勺拉着他对两位小尼姑道,“那……我们先回去了,打扰了。”说完,拉着人回禅堂去了。
……
回到了禅堂的大柜子里头躺下,沈勇打着哈欠喊,方一勺则是趴在上铺,翻来覆去睡不着……
沈勇就听到头上咚咚直响,皱眉,“唉,你睡觉老实些呀,哪儿有个姑娘样子。”
“睡不着。”方一勺小声嘀咕
“干嘛睡不着?”沈勇打着哈欠问,“冷啊?我给你条被子?”
“不是。”方一勺道,“相公,那个和尚身上有酒味。”
“呵呵。”沈勇道,“闻到啦,那个什么师太啊,估计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偷偷在庙里养汉子。”
“你别瞎说。”方一勺认真道,“那和尚真的是疯的。”
“你怎么知道啊?”沈勇微微不解,“要装疯很容易的么。”
“才不是。”方一勺赌气回了一句,就不说话了,闷头继续睡觉。
沈勇只是随口回了一句,见方一勺突然没动静了,伸手抠抠鼻子,心说……这丫头怎么说睡就睡啊?也没多想,翻了个身,继续蒙头大睡。
上层,方一勺则是单手托着腮帮子,侧躺在被褥之上,发着呆。
……次日清晨,沈勇半梦半醒间就听到外头有撞钟的声音,还有木鱼和铜铃有节奏的敲击声,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柜子虽然挺宽敞,被褥也够厚,但毕竟是直接睡在了硬板上。沈勇就觉得全身筋骨痛,揉着后背和腰,问上铺,“唉,醒没?”
上头,没人回应。
沈勇就索性又往被褥里头缩了缩,本来还想睡一个回笼觉,但是外头已经有念佛诵经之声音传来,这可要了他的命了。赶紧就爬起来,沈勇抬头望上铺一看,就见方一勺那个柜子的被褥都叠好了,可见是已经起床了。
沈勇来了几分精神,觉得肚子很饿,回味起昨晚上的那几个花卷儿就更饿了,有些埋怨那疯和尚,好歹给他留一个啊。
沈勇伸了几下腿脚,跑出禅堂,准备去厨房看看有没有好吃的素斋,最好是方一勺做的。
然而沈勇前前后后整个长乐庵都找遍了,也没找到方一勺的踪影。沈勇觉得纳闷了,人上哪儿去了?莫不是去了他娘那儿?正想着,他看到莲儿拿着两个素包子跑了过来,边啃边哼小曲儿。
沈勇叫住她问,“莲儿,看见少奶奶没?”
莲儿眨眨眼,道,“没见着啊,不是还没起么?老妇人说等您和少奶奶睡久一些才回去。”
沈勇微微皱眉,莲儿问,“少奶奶不见了么?”
“呃……”沈勇摇了摇头,心说,这要是让他娘知道方一勺不见了,那非捶死自己不可。赶紧道,“哦,没……你让娘再坐一会儿,我们很快过去。”说完,沈勇便急匆匆跑出了长乐庵,开始围着山找了起来。他边找边向路人打听,有没有看到一个个子小小,眼睛大大,穿着鹅黄袄的丫头。
一路打听一路找,沈勇从前山跑到后山,最后在一个山坡上停了下来,哪儿有方一勺的影子啊。
沈勇双手支着膝盖弯腰喘气,心说……这野丫头,不打一声招呼就跑没影了,真是的……应该好好管管,这还像个样子?!
想归想,但沈勇还是知道得接着找,毕竟是跟他一起的时候丢的,若是找不到,他爹非宰了他不可。
喘匀了气,沈勇直起身子想走,却愣住了……
只见眼前是一个没有山阻挡的豁口,前方是一个陡坡,而远处便是整个东巷府的全景,清晨的日头正一点点升起来。东巷府现在清清楚楚地在他眼前呢,哪个是县衙门、哪个是酒楼、哪个是飘香院,都一目了然……城中间那条东巷河蜿蜒回转,打了机关折弯流向远方的农田。田里,已经有绿油油黄澄澄的浪头在晨风中翻滚了。
沈勇站在那里,直看得心旷神怡,不禁伸起双手做了一个大字,舒服地长长吐出一口气,就感觉心中那份隐隐的担心也缓解了不少。
又看了一会儿,他就准备回去继续找,却听上方突然传来了一声短短的轻叹……那声音,还有些熟悉。
沈勇惊了一跳,四下寻找,没发现有人,不过他刚刚的确听到了……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看。
只见头上有一大片的树冠,是身旁那棵老槐树的枝杈,而在那一片翠绿之中,若隐若现有一点鹅黄……
沈勇一愣,皱眉顺着一旁的树干往上爬,待他攀上一根树枝,往里头一撒么,果然!就见方一勺正坐在一根粗粗的树枝上面,晃着双腿,胳膊支在旁边的树枝上,双手托着下巴,这位置倒是看着挺舒服。
方一勺呆坐着,双眼看着前方,浓密的树冠里头,有一个窟窿,正好可以看到外面,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刚方一勺掰出来的。
沈勇看到她后,终于是松了口气,还好没事……不过很快,又有些闹不明白,这疯丫头怎么一个人上这儿来了?
“唉。”沈勇叫了她一声。
方一勺正在出神,让沈勇一叫,还惊了一跳,转脸看他,“相公?”
“找死我了!”沈勇爬上来,往她旁边的树枝上一坐,不解地问,“你干嘛一大早上这儿来也不说一声?害我好找!”
方一勺眨眨眼,抬头看了看……沈勇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就见正好可以看到山顶的庙门口。
方一勺道,“我以为你还要睡一会儿呢……再说了,你找我怎么不叫唤啊?在庙门口喊一声娘子,我不就听到了么?”
沈勇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伸手搔了搔腮帮子,暗骂自己是猪啊,跑得腿都快断了,早知道喊一声多方便。
“你干嘛上这儿来?”沈勇见方一勺还在发呆,就问,“这里能看到宝啊?”
“唔。”方一勺点点头,托着下巴继续看。
沈勇瞄了她一眼,问,“唉,你干嘛昨晚上见了那个疯和尚之后,就变得怪怪的啊?”
方一勺听到后,抬眼,吃惊地看着沈勇。
沈勇见她一脸的意外,就摸了摸鼻子,道,“干嘛,我又不傻,这点都看不出来啊?”
方一勺看了沈勇一会儿,随后挑起嘴角笑了,挪了挪屁股,坐到沈勇的身边,搂着他的胳膊,脑袋架在他肩膀上,道,“相公,你真有心。”
沈勇仰脸看别处,脸上热热的,就问,“说呀。”
“嗯……你昨天不是说装疯很容易么?”方一勺问。
“对啊。”沈勇道,“多喝几口,随便怎么发疯,别人都分不清真假的,这招最好使了。”
方一勺轻轻点了点头,道,“我爹以前也这样,喝多之后就又哭又笑,疯疯癫癫的……到最后,就只剩下娘亲的银铃铛他认得了,别的都不认得。”
“哦。”沈勇道,“所以你想你爹啊?”
“本来是……”方一勺摇摇头,“我刚刚起早了,就想出来逛逛。。”
“然后?”沈勇问,“就逛到这儿来了?”
“我刚刚看到那疯和尚了。”方一勺突然说。
“啊?”沈勇一愣,问,“他在哪里?”
“我从庙门口往下看,看到他在我现在坐的这个为地方坐着呢,从树洞往外看。”方一勺道,“你看这里……”边说,伸手指眼前哪个枝杈只见的树洞,道,“你看枝杈旁边已经抽出了好些芽了。”
“这时别人特意掰出来的吧……而且应该是经常被人掰的,也就是说,经常有人上这儿看来。”沈勇也发现了,道,“他是为了看前方东巷府的全景吧?”
方一勺微微皱皱鼻子,道,“不过哦,有一点很奇怪呀。”
“什么?”沈勇看她。
“你看。”方一勺指着那个洞,道,“这里看出去视野一点都不好,还不如在树下面看得全呢。”
沈勇从树洞看了出去……半晌,突然一愣,“诶?!”
“怎么了?”方一勺看他。
“这里望出去不是出事的那家酒楼么?”
方一勺听后一愣,又看了一会儿,半晌才点头,道,“被你这么一说……是啊……这里看酒楼好清楚呀。
“那个疯子那么多年都坐在这里看酒楼?!”沈勇睁大了眼睛看方一勺,小声问,“唉,还记不记得昨天在坟前找到的那枚戒指?”
方一勺觉得又有些发毛了,凑近了沈勇一点,问,“你是说……那个疯和尚是凶手?”
沈勇想了想,道,“不然多古怪?”
“嗯……我们回去把这事情告诉爹吧,让他来处理?”
沈勇点点头,道,“不过最好马上回去。”
“对哦!”方一勺也有些担心,“你想啊,他若是发现我们知道了他的秘密,会不会害我们。”
“呃……这我倒不担心。”沈勇揉了揉肚子,道,“不过我好饿啊,我想吃肉!”
方一勺无语……
随后,方一勺和沈勇匆匆跑回了庙里,接了沈夫人回去知府衙门。沈夫人因为求的几个签都是上上签,因此心情极好,美滋滋就跟着两个小孩儿回去了。
入了府衙,沈勇推方一勺去跟他爹说,方一勺道,“我给你烧肉去,你自己跟爹爹说。”
沈勇长这么大都没跟他爹正经说过什么话,就道,“我……他万一不信我怎办啊?”
“怎么可能?你去说,我给你做顿好肉吃!”方一勺将沈勇推到了书房门口就跑了。沈勇尴尬地站在门口,进也不是,跑也不是,正在犹豫,就听方老爷子问,“勇儿,你在门口干什么?”
“呃……”沈勇硬着头皮走了进去,道,“爹……我昨天……在长乐庵遇上些事儿。”
“什么事?”沈一博有些意外,沈勇从来没主动找他说过什么事情。
沈勇抬头看了看,就见沈杰也在,壮了壮胆。
沈杰想要出去,让爷俩自己说,却被沈勇拉住了,道,“唉,你不用走,是跟案子有关的。”
“啊?”沈一博和沈杰都是一惊,这案子他们正没头绪呢。
……
沈勇再从沈一博书房出来奔向厨房的时候,手上多了沈一博赏给他的十两银子,他以前尽挨揍了,还是头一回得赏钱呢,刚刚沈一博还狠狠夸了他一顿。
沈勇想着,五两银子留着自个儿用,还有五两给方一勺吧。转念又一想,算了,自个儿留三两吧,七两银子给方一勺买个金的玩意儿戴戴,之前答应过她的。
离厨房还有老远,沈勇就觉得一阵酱香扑鼻,立刻……肚子里叽里咕噜猛叫了起来。
跑到厨房门口,只见一大群下人丫鬟们扒在厨房门口擦哈喇子,沈勇兴匆匆跑了进去。
果然,方一勺正在炒菜呢……那个香啊,一闻就是肉香味。
“娘子,你做的什么肉啊?”沈勇凑过去看。
方一勺笑眯眯,道,“昨天府里的人不也是吃的素菜么?今儿做个全是肉的!三凉菜、三热菜、二点心、二汤锅、一热煲、一炒饭。”方一勺笑道,“十二个菜,用的是猪、牛、鸡、鸭、四肉,名字就叫御肉十六宝”
“呵,这名字带劲……香死了。”沈勇有些受不住了。
方一勺边将热菜出锅,边给沈勇讲,“三凉菜是红油肚丝、香辣牛肉、滇味凉白鸡,口味偏酸辣,所谓凉菜酸又辣,爽口又开胃么。”
沈勇叼着块凉白鸡直喊好吃,方一勺笑着盛热菜,道,“三道热菜是宫廷洋芋炖肉排,肉鲜汤浓洋芋糯;豆豉五香盐h鸡,皮脆肉嫩豆豉香;红葱头闷牛肉丸,丸酥肉烂葱头辣。”
“嗯嗯。”沈勇现在只顾得吃和点头了。
方一勺接着往外拿点心,道,“点心一个是花雕牛肉蛋包,将上好的牛肉放到花雕里头研制,然后热油里头一滚,加上细细的葱丝和豆干丝,抹上牛肉酱,用香脆的芝麻蛋皮包上……唉,小心烫啊。”
“没……素……”沈勇边吹边吃,道,“好吃,继续说,这个是啥?”
“还有一个是栗子糯米鸡,有鸡脆骨的裹在酱拌糯米里头的。”方一勺道,“两汤是,清汤篱笆鸭、八仙牛肉汤,最后还有一个无锡排骨煲,炒饭是葱香碎肉蛋炒饭。”
说完,方一勺双手一拍,对门口那些馋鬼道,“开饭!”
“是,少奶奶!”沈府的家人们在沈勇的带领下,一起答应,那声音又齐又响……震得门口的鸣冤鼓呀,嗡嗡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