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匣子不仅仅他有,太子萧统和三皇子萧纲皆有一只。
萧衍一直没有立后, 他三十多岁时才得了第一个儿子萧统, 隔年和次年又得了萧综和萧纲, 三个孩子年纪相近, 几乎是被萧衍带在身边亲自养大的。
那时候因为萧综的早产, 宫里其实已经有些流言, 再加上后宫中太子之母丁嫔得势,吴贵人份位低下, 萧综便经常在明里暗里受到宫人的冷落和刁难。
萧衍发现这种现象后勃然大怒,便亲自给三兄弟赐下了这方“宝匣”, 匣子的钥匙在萧衍身上, 若他们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想说的话, 不敢直接向父皇开口的, 便在匣子中放一张字条并锁上,宫中就会有人将锁上的匣子送入萧衍手中。
说起来这匣子三位皇子都有,但明眼人都知道这方匣子是为萧综准备的,太子身份尊贵, 三皇子有母兄照顾, 哪里有缺什么东西的时候?
唯有在后宫中服侍过两位皇帝、身份尴尬的吴贵人之子才需要这种东西。
也因为有这匣子的存在, 伺候萧综的宫人不敢再轻忽怠慢萧综, 尚且年幼的萧综那时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仗着有皇帝宠爱,用这方匣子颇是要了不少东西,告过不少刁状。
其他两个皇子为了和萧综争宠, 也有事没事就写几张条子送匣子,也算是父子之间的一点小情趣。
那时候无论萧衍多忙多累,就寝前都会去东宫见几个儿子,聊聊他们当天的功课,亦或是最近的感悟,等后来再生下的几个儿子就没有这样的待遇了。
那时候萧衍国事繁忙,老大也能帮着带孩子,所以除了他们兄弟三人,没人有这个匣子。
等他们渐渐大了,这匣子便用的少了,萧统萧纲是因为懂事了,萧综则是因为从吴贵人那里得知了不该得知的事情。
孩子们不需要他了,萧衍起初还觉得有些失落,后来又安慰自己是他们长大了,只是偶尔聊天时,还会拿他们小时候要过什么奇怪东西的玩笑来调侃他们。
时光荏苒,现在递匣子的成了他的父亲,所求的却是他无法完成的愿望。
“你向我学的是大乘佛法,大可不必出家修行。只要心中有佛,其实在哪儿都可以的。”
达摩见他泪痕纵横,心中也有不忍。
他俗家身份和萧综一样,是一位王子,为了佛法才出家为僧,自然明白萧综现在的心情。
“你法号‘了凡’,不如等了却凡尘之事的那一天再来寻我。”
达摩轻声用梵语劝说他。
他见过萧衍,虽然无法接受他对佛法的观点留在梁国,却尊重萧衍这么多年来为佛法传播而做出的贡献。
一南一北的两位帝王都尊崇佛法,是佛门之幸,也是僧人之幸。
没有戳破萧综的身份,反倒帮他遮掩,希望用佛法感化他心中的戾气,都是因为如此。
如果萧综想要回国,这师徒名分其实并不会因为地域国家有什么变化,他本就不是魏国人,也不是梁国人。
萧综却摇了摇头,用梵语回答师父达摩。
“我要了却凡尘,却不在此时,不在此地,不是此身。”
“佛门的存在不是为了收容逃避世俗的人,行善施德也不是为了得到果报的手段,我曾对你父亲说过这个道理,但他没有听懂。”
达摩似是听懂了,又似是没听懂。
“你的父亲在一个‘有’字上下工夫,造寺、写经、度僧不可胜数,却如同在沙上筑塔,根本看不清事物的虚幻本质。”
“而你却在纠缠实相,破不了一个‘我执’,既然拿不起,又何谈放下?”
萧综心中的所思所想却不能告诉达摩,只能摇头不语。
“既然你不愿回国,那又在这里等什么?”
达摩疑惑不解。
“为何不愿和我同归少室山中?”
这次,萧综终于愿意回答了。
他念了句佛号,恭敬地回答达摩。
“弟子,在等一个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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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文才以“手铸金人”的秘方向元冠受讨要徐州,就如同向失眠的给予能安眠的神药,向饿久了的人给予美味佳肴一般,根本就是手到擒来。
他也亲眼见过白袍军中那些茅山道士的厉害,虽不能呼风唤雨无所不能,但各种奇术层出不穷。
马文才说茅山上有能让杂金变成纯金的办法,元冠受就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几乎没有犹豫,立刻令宫中的大臣写了一封诏书,任命马文才以刺史之职镇守徐州。
马文才拿到诏书,却气笑了。
“陛下只调任在下去徐州,却只字不提陈将军和白袍军,这是何意?”
他假装疑惑不解道:“陛下向我国皇帝的请求我们已经做到,难道陛下还想让白袍军留在洛阳充当羽林军不成?”
元冠受被马文才说得一噎,干笑道:
“当初梁主将洛阳的防卫重任全权委托给你们,如今洛阳之危还未解,你们却突然说要离开前往徐州,你就不担心贵国会认为你们是急于拥兵自重,而不为国家考虑吗?若梁主知道我明明要求你们留下,你们却急着离开,以至于最后满盘皆输,怕是会要责罚你们吧?!”
马文才差点给他翻了个白眼。
这北海王家的傻儿子还真以为他们是来洛阳结盟隔江而治划地盘的?
皇帝要知道他们接到儿子却不走才该问罪呢!
“行吧。”
马文才知道跟他在这里扯皮也扯不出结果,看了眼手中印着皇帝之宝的诏书,叹了口气。
“既然陛下留陈将军另有重任,那在下也不好强求。”
他收起诏书,对元冠受又说:“白袍军我可以不带走,但黑山军要护送我去徐州,请陛下再写一封诏书,准许沿途城池为黑山军打开城门,路过的城池也要给予黑山军方便。”
元冠受又在犹豫。
“花将军和任城王乃是旧交,贺六浑的军队现在就驻扎在荥阳,陛下不让黑山军跟着我去徐州,难道是要留在京中给任城王开城门吗?”
马文才终于失去了耐心,讥讽道:“还是陛下准备在洛阳养着这一万多人,等着他们感恩戴德重新做回羽林军的那天?”
元冠受听到“任城王”三个字眉头就是一蹙,下意识想要回避这个人。
再一想他确实无法调度这批人马,留在洛阳城中反倒是隐患,还要消耗无数粮草供养一支无法利用的雇军,他没有考虑太久,就依照马文才的请求又写了一封诏书,证明黑山军是朝中雇军的身份。
马文才得了这两封诏书,从怀中取出一张方子。
“陛下,这便是手铸金人能够百分百成功的秘方,除此之外,殿外还有一名道士在等候,若陛下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大可问他。他也能手把手教导陛下如何手铸金人。”
自从知道祝英台会提纯真金的方法,他便刻意记下了这张方子,还亲自向祝英台学习过如何手铸金人,为的就是他日也许会用上这门“手艺”的一天。
只是想不到当初的留意,竟然是用在了这种地方,也算是上天注定了。
一得到两道诏书,马文才立刻就出了宫返回陈庆之的“大将军府”,回报这个“喜讯”。
当知道诏书上没有提及自己,也没有提及白袍军,陈庆之大为惊讶。
“这,为何不提白袍军和我?”
和马文才一样,他也被元冠受封了一堆官,不过元冠受为了利用他打仗,没有具体封哪里的官职,而是“都督诸州军事”,类似于“天下兵马大元帅”,可惜洛阳的兵马被元天穆和尔朱荣抽调一空,说到底能“都督”的也只有白袍军、黑山军和一部分守城之外的魏兵罢了。
“那元冠受一肚子好打算呢!”
马文才冷笑,“我们之前数次向他要求,让他写信向陛下增兵,都遭到了他的拒绝。他现在入主了洛阳,不免得意忘形,便准备背叛曾经的诺言了。他想逼着我带走黑山军,再不断消耗白袍军的兵力,这就要铲除异己了!”
当初他们离京时,梁国的大臣们虽然根本没期望这么点白袍军能干成什么大事,但本着“能占点便宜就占点”的想法,曾和元颢订立了盟书,写明凡是白袍军打下的城池,尽归梁国所有。
这之前诸如考县这样的小城,一旦被白袍军占下便立刻换了王旗,北海王也是从不吱声,任由钟离派人来接管。
可到了睢阳后,他便再也绝口不提这道盟誓,等攻克了荥阳,北海王甚至都不入荥阳城,跟着陈庆之急着去打洛阳。
其实要按照盟约,这洛阳城都该是梁国的,只是所有人都知道这绝不可能,干脆就不提罢了。
陈庆之也明白过来,面露忧色。
“可是现在若得不到补给,我们想要返回梁国也不容易。难道要一路抢掠回去吗?”
马文才也觉得怄气,思忖了一会儿,突然道:
“将军立下了高过魏主和梁帝的大功,却没有得到应有的赏赐,可见将军已经遭到了猜忌怀疑,其实这是极其危险的局面……”
从元冠受愿意放自己走而不愿放陈庆之,便可以看出元冠受对陈庆之的忌惮,说不得就有什么后手。
这一路陈庆之攻无不克,魏国将士听到陈庆之的名字便闻风散胆,这样大好的局势,他们抽身便走其实很是可惜。
如果陈庆之和他能在洛阳扶持自己的势力,未必需要这样艰难取舍。
“如今将军威震中原,声动河塞,可拥立了这样见利忘义的小人,既不能得到该有的功劳,也无法在洛阳站稳脚步,就怕我们走了,或是尔朱荣一来,此人丢盔弃甲弃城而逃,我们反倒要腹背受敌。”
马文才是真心在为陈庆之考虑。
“元冠受没有自己的人马,在城中全靠白袍军保护,将军不如暗地里联络在荥阳的任城王,只要他们愿意将黄河以南的齐、兖、徐、青四州赠给梁国,我们便杀了元冠受,另立在荥阳的任城王为帝。”
饶是陈庆之在指挥作战时再怎么天马行空,此刻听了马文才的“建议”,也被吓得瞠目结舌。
“或者,将军若不回去,留在洛阳当您的大司马、大将军,想必另立的新主也会仰仗将军。魏国最重英雄,等将军击败了尔朱荣的军队,就算真正封侯拜相又有何难?”
陈庆之被马文才的“假设”吓得连连摆手,生怕这是他替梁帝的试探,连忙否决道:
“不不不,我是梁人,怎么会留在魏国?”
那倒是可惜你打下的这一片地盘了。
“那便回去。”
马文才眼中闪过一抹失望,但其实也预料到了他会如此选择。
“二皇子的身份实在尴尬,若您迎接二皇子回国,陛下也许会记着将军的功劳,可继任的储君却未必能见容与您。”
“待将军帮着任城王得到了魏国的基业,想必任城王更乐意见到我们归国而不是只做个傀儡,这一路回返必定顺利。任城王有贺六浑的几万人马,也不必靠我们抵挡尔朱荣的大军……”
“到时候您拿着任城王割让诸州的盟书回国,无论二皇子愿不愿意跟我们归国,国内又是什么样的局势,都要承认您的功绩。”
“以一己之力,领数千兵马,却能夺数州之地,古往今来也没有几人能成就这样的伟业……”
马文才眼中神采奕奕,仿佛已经看到了“军神”陈庆之辉煌的未来。
“将军,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建功立业之机啊!”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马文才辅佐谁谁就能成事,可是人家不信啊摊手︿( ̄︶ ̄)︿
小剧场:
马文才:巴拉巴拉巴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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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庆之:(面露为难)唔……
花夭:(卷起袖子)放着我来!我干!
贺六浑:(卷起袖子)放着我来,我干!
萧宝夤:(卷起袖子)放着我来,我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