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文才的消息传到萧综那里时候, 萧综犹豫了很久。
他知道马文才的顾虑没有问题, 因为比起马文才,他更清楚自家这个阿姊是个什么样的人。
先皇后生了三个女儿,只有这个大姐最悖逆、性格也最古怪,二姐性格软弱可惜,父皇甚至担心她受委屈为她换了个驸马,大姐则是性格太过“刚强”, 让父皇不得不为她寻个性格和顺的过日子。
若说这样的大姐会因为自己醒悟了错误而进宫道歉, 他一个字都不信。
至于她能借了临川王府的车进宫,他也不觉得意外。他和王叔私下里有所交集, 知道这位大姐胆大包天到骚扰过王叔。
王叔是什么身份,府里美人如云,又全靠父皇的信任才有这样的权势, 哪里敢和大姐掺和到一起, 在大姐几次骚扰之后,王叔对她避之不及, 有她在的地方绝对没他, 平时有什么场合可能碰面的也绝对不去。
像今天这种事, 大约是阿姊亲自上门找王叔借车, 王叔对她避之不及,只想快点打发走她,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至于“成人之美”之类的事情,以王叔那脑子, 必是想不到的。
阿姊性格偏激,那日被父皇当着那么多人面硬生生打了一顿,后来还没安排人送她回公主府,听说她是头发凌乱浑身带伤硬生生自己走出台城的。
她那么暴虐的一个人,说不得……
萧综在偏殿里想了很久,权衡利弊、考虑得失;
他固然在等一场大仗,也在等自己能够独立的机会,但现在这个机会是不是自己要的时机,他也不能肯定。
但是羽林郎既然已经来示警,他也不能什么都不做,父皇的寝殿里也有和他相熟的禁卫,他只是约莫提点了一点,他们就知道该怎么办。
将他们藏在斋房里,也是因为那里人少清净,即使他有什么想法,也有可斡旋的空间和时间。
这些侍卫,关键时刻可以做人证,也能当他的帮手。
若父皇在斋房里出了事,这些侍卫为了“活命”,也必定会全力帮着他将行刺这件事摘出去。
至多不过是救援不力罢了。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父皇会将马文才也带了进去;
更没想到,自己会心软。
“综儿,佛念,救我!”
萧衍手臂被女儿拉扯的死死的,根本没有办法往后退,马文才见势不妙早已经掏出了砚台掷向永兴公主的脑袋。
马文才学过武,臂力大于常人,永兴公主头上遭受重击只觉得眼前一花,额头剧痛,“啊”了一声反射性松开了手。
就这一松手的功夫,萧衍终于往窜了几步,那一声“综儿,救我”,让萧综心头颤了一下,在他审时度势之前,自己的身体已经向父皇扑了过去。
等两人结结实实撞在一起时,萧综已经用后背护住了自己年迈的父亲,替他挡下了两刀。
等那两个刺客拔出刀还要再刺时,那几个侍卫已经将他们按倒在了地上,为了防止他们身上还带着其他的凶器,更是将那两个刺客的衣衫扒了个干净,露出健硕的胸膛来。
原来真是两个男人。
遭遇这样的变故,萧衍从地上爬起来时却没有关心刺客如何,而是直接抱住了儿子,连声追问:
“伤了哪儿,伤的重不重?太医,快去宣太医!”
这样大的动静,外面伺候的宦官和侍卫终于觉得不对了,所有人一拥而入,不大的斋房里顿时被塞的满满当当。
永兴公主见事情败露、父亲又没死,便知道在劫难逃,她是个偏激的性子,当即就要去撞墙,只是站起身时额间那震荡感还未消失,摇摇晃晃还没走两步,就被马文才抓住按在了原地。
这边萧衍要宣太医,却见萧综扭动了几下,竟自己站起来了,从背后和前胸各处拿出好几本钉成册的书籍。
后背的那两本书已经被刺的破了两个大洞,但因为有这两本书阻拦,萧综并没有受到什么致命伤,只是受了些惊吓。
他尚未从自己“愚蠢”的行为里缓过神来,萧衍见到儿子早有准备却心中一动,看向那几个侍卫:
“你们是早知道有人要行刺?”
几个侍卫已经绑好了那两个刺客,为了防止他们咬舌自尽在他们口中塞了东西,听见皇帝询问,连忙回答:
“是,马郎君之前见公主带来的侍卫身材高大不似女人,提前向殿下示了警。殿下命标下等人在斋房屏风后等候,若有异动便出来护驾……”
只是他们躲在屏风后,本来就看不到任何东西,也没想到公主说发难就发难,上一刻还在向父亲诉说心意,下一刻居然就让人动手了。
他们出来时其实已经慢了不少,心里已经有了要救驾不力的预感,只是怎么也没想到二皇子殿下居然以身相护,给他们争取了更多的时间。
萧衍这才知道儿子让他来斋房是有用意的,马文才又为什么好生生带了块砚台进斋房。
儿子没事,刺客又已被制服,可是不管他怎么不愿意承认,向他行刺的是他最心爱的女儿,而且还不知道自己的弟弟怎么也掺和了进去。
萧衍颤巍巍地在萧综的搀扶下站起了身,屏退了所有的侍卫和官宦,再面对永兴公主时,像是老了好几岁。
“阿姚,父皇待你不薄,就算我前些时候打了你一顿,也是为了能在驸马将在这件事宣扬出去之前堵住他的口,以免坏了你的名声。你这么聪明,难道理解不了我的苦心?”
萧衍只觉得心口有什么堵得慌。
“你何故,何故……”
他哽咽着,剩下来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可能在他看来,女儿欲要弑父,实在是惨绝人寰之事。
萧综心情也不太好,一直板着脸在父皇身后站着,还面色不虞地看了眼马文才。
这种私密的时候,父皇竟然也没有屏退马文才,可见因为这行刺之事,父皇对马文才更加信任了,竟然让他这个外人在旁,更任由他控制着阿姊不让她乱动。
永兴公主寻死不成,扭动了几下发现身后的马文才手臂像是铁钳一般,便歇了挣扎的心,木着脸不愿说话。
萧衍问了几遍女儿也不回答,又痛哭道:“就因为前几朝皇室荒唐,我对宗室历来不薄,对儿女兄弟更是宽厚,难不成我却错了?阿宏素来胆小,今日之事,他应该是不知情吧?”
问话中,竟隐隐有祈求之情。
永兴公主行刺就是为了不让父亲舒坦,她被自己的父亲按倒在地打了一顿,自然恨不得他去死了才好,如今虽然对方没死,可见到父皇这个样子,她的心里却说不出的痛快。
是以,她狂笑着打碎了他最后一点希望。
“怎么可能王叔不知情?这事全靠王叔成全,从药匣的机关到我入宫的马车,都是王叔帮我备下的。”
永兴公主话音刚落,萧综只觉得身体一沉,原本搀扶着的父皇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只能靠他才能站直身体。
“阿姊,我劝你口下积德,别托不相关的人下水,说不定还能得个善终。”
萧综心中烦躁,冷冷地打断了永兴公主的。
可惜永兴公主已经半疯了,报复父亲和王叔的欲//望占了上风,萧综不让她说,她偏说的更兴起:
“我府上侍卫虽多,可愿意谋刺的可没有,若不是王叔,我哪里去找这么厉害的杀手?哈哈哈,父皇觉得对王叔一心一意,王叔就对父皇没有二心?”
“我不相信。”
萧衍紧紧抓着儿子的手,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心慌意乱:“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永兴公主看着父亲,突然娇媚一笑,说出让屋子里所有人都大惊失色的话来。
“当然是因为,王叔和我有私情啊……”
所有人都知道萧衍有多厌恶/乱/伦之事,为了这事,萧正德死的不明不白,柳夫人交给了谢举被祭与坟头,两个乱/伦生下的孩子被杀,但凡和“乱//伦”扯上关系的事情,萧衍都严惩不贷。
所以当永兴公主说出这般骇人的事情时,萧衍的眼睛睁的死大,喉咙发里出嚯嚯之声。
“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和王叔早有私情,恩爱无比。父皇已经厌弃了我,我和几个弟弟们又不亲近,不如帮着王叔登上王位,皇后是当不到了,可这般功劳,荣宠一世却可以。”
永兴公主自以为必死,又想到王叔拒绝她时的憎人之语,心中越发痛快,越说越是流利:
“殷均那家伙又丑又矮,哪里有王叔厉害?我和王叔……唔,唔唔唔……”
马文才终于忍不住,随手捡了地上一件刺客被扒下的腰带堵住了她的嘴。
再听她说下去,一来不是他该听的,二来也听不下去了。
“父皇,她所言未必属实。即使您遇刺,继位者也应当是名正言顺的大哥,就算王叔起事,京中这么多人也未必会支持他,所以阿姊这件事简直蠢极了,根本不会有……”
萧综见父皇脸色有变,急急分析给他听。
然而这分析已经晚了,萧衍先前受了一场惊吓,本就已经是强弩之末,又被女儿弑父的事情刺激,当下就有些支持不住。
等她说出自己和萧宏有染后,萧衍又气又急,竟呜咽一声,当场晕了过去。
皇帝这一晕,又是一番人仰马翻。
马文才迫不得已看完了这场皇室人伦大剧,心里也是心慌意乱。萧综安置好父皇后就径直抓住他的衣襟,冷冷道:
“你也是聪明人,应当知道什么话当说,什么话不当说。”
“不必殿下提点,臣明白。”
马文才拂开萧综的手。
“永兴公主如此险虐无行,说出来的话多半也不会是真的。”
“你明白就好。”
萧综放开马文才,拽着永兴公主的胳膊,便往外拖去。
出了这么大的事,太子和其他兄弟应当马上就到了,让这女人在人多的地方,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丑闻。
被这么一折腾,萧衍晕厥不醒,又涉及到临川王府可能行刺并造反的事情,当天太子便让整座宫城戒了严,还命了一整支府军包围了临川王府。
临川王府莫名其妙被围,萧宏惶惶不可天日,得知发生了什么事后更是破口大骂,指天誓日自己完全不知道永兴公主借车进宫是为了行刺,只是想着兄弟疼爱女儿,没当这个恶人而已。
然而皇帝没醒,太子又不是萧衍,没有因为他的辩解就撤了府兵。
而另一边,花夭终于打探到京中有一支骑兵队,而且早些年也曾在梁国立下赫赫声威,她在京中交好的梁国官员只有马文才,便去找马文才打听这支骑兵队的具体事情。
然而她去了好几次,都被告之马文才还没有回来。
“还在宫里?”
花夭想起刚刚路上到处戒严的事情,脸色一变。
坏了,梁国不会也出事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向大家道一声迟来的歉意,昨天下午我的颈椎病突然发了,天旋地转又发起高烧,看什么都是转的,只能卧床休息了一天。家里人担心我偷偷在床上玩手机把我的手机也拿走了,让我安心休息,一直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热敷了一晚上才好一点。
早上更新的时候就担心昨天会引起读者不好的反应,一看果然是这样,我下次再断更会尽量通知到大家,不会再“无故”断更。
我的颈椎病已经两年没发作了,所以最近一年来很疏忽,没想到再来时这么来势汹汹,自己也有点害怕,很担心自己瘫痪了或者就这么废了以后怎么办,好在没那么严重,早上还能坐起来。
让大家担心和愤怒了,实在对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