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又把钱浪费在这种无聊的东西上了。”
刚一进家门, 正打算喘口气, 龙马不高兴的声音就刺进了耳朵。
他口中所说的“无聊的东西”,指的是我刚刚才从画廊扛回来的一副油画。
“什么嘛,明明刚赢到奖金富得流油, 买一副区区油画又能怎么样啦。”
区区油画是一个不太真实的说法,事实上买这幅油画确实花了我不少钱。不过龙马刚刚才从澳大利亚网球公开赛征战归来, 并且单枪匹马杀入前三,赢得了一笔相当可观的奖金。
所以, 相对于那笔奖金来说, 这幅油画确实算不上什么。只不过是在拿到一个月的薪水后吃了顿美餐的感觉而已。
“要我说多少遍你才懂,现在赚到的奖金还不够堵你老爸的嘴,要是不好好存着赚到就立马用光的话, 那我何年何月才能凑到一百万英镑啊。”
我朝龙马做了个鬼脸。
“赚不到一百万英镑也没事啊, 反正只有爸爸在乎这个,我又不在乎。”我哼着曲子把油画上罩着的布摘了下来, “就算他不同意我也会跟着你的, 放心吧。”
“话是这么说……”龙马面露难色。
我很少看到龙马露出困扰的神色,他总是自信十足,一旦确定目标就奋勇向前。但偏偏到了我老爸这里,他就整个人都瘪了下去。
“哎哎,你看。”为了转变他的心情, 我指着油画说道,“这副可是我国中同学画的哦?超厉害吧,我在画廊看到她的时候吓了一大跳呢!”
龙马兴趣索然地看着我手中的油画。
“很不可思议吧,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居然能在美国遇到她。”我边说边把油画举起来,环顾了下四周,想找个能安置它的地方,“白户她啊国中的时候就是美术部的,虽然我们没讲过几句话也不太熟,但是我对她的画印象超深的。”
在一群白人艺术家聚集的画廊里,只有白户留着黑色长发安静淡然的身影出奇的显眼。
一开始我并没有认出她来,只是在她的画作前停下了脚步。那是一幅充满张力的暗色调油画,没有鲜艳的色彩,却让人感到一种扑面而来的震慑力。
“请问……是原同学吗?”
首先认出我来的竟然是白户。
原这个旧姓已经离开了我太多年,所以在被白户叫出来的一瞬间,我愣了一下。
我和白户是在冰帝认识的,其实我们相处的时间非常短,甚至算不上是关系好的同学,因为白户在受到西内等人的欺负之后,很快就转了学。
见到白户令我想起了很多过去的事,印象中的她是一个非常安静乖巧的女孩,总是趴在课桌上写啊画啊的,几乎不怎么和人说话。
但如今的白户却意外的健谈,她转学后跟随父母来到了美国,在这里念了艺术大学,之后便立志走上了职业画家的道路。现在的白户已经是小有名气的画家了,身为亚洲女性又这么的年轻有为,我实在不得不佩服白户的成就。
“原同学这几年在做些什么呢?”
面对白户的问题,我有些惭愧地笑了。我的成就完全不能与她相比,我依旧住在龙马的公寓里,依旧每周去教糖糖弹钢琴,除此以外的生活仍是一成不变,打扫,看家,做饭,洗衣,一定程度上来说我大概已经提早进入了主妇生涯。
“但是,总觉得你的表情看起来很幸福呢。”白户观察入微地说道,“如果能和喜欢的人一起生活的话,也是很好的选择。”
我没有否认,只是笑。看着白户的脸,我忽然回想起了`户。
我问白户还记不记得`户亮这个人,白户微微惊讶地歪了下头说:“怎么会不记得?”
“啊,没有……只是……你知道他那个时候喜欢你吗?”
虽然其他的细节有些模糊,但惟独这件事我却记得很清楚。因为白户的事,我还和`户大吵过一架。
“是这样吗?”白户依然歪着头,似乎还在思考些什么,“可是……我以为他喜欢的是你呀?”
她的话让我发了一会儿呆。
我最终没有和白户把这个问题深入探讨下去,只是爽快地买下了她的画,临走时她对我说,看来你丈夫相当疼爱你呢。
我的手里握着龙马的信用卡,里面存放着所有他比赛赢得的奖金,在那一瞬间,我的脸红了。
“啊啊……怎么办……挂在哪里好呢……”
我在客厅转来转去的,怎么也找不到能安置这幅油画的地方。
“放弃吧,这房子就这么点容量,早没地方给你放油画了。”
我嘟起嘴巴看着龙马,以此表示我的不满。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窗前叹了口气。
“还是趁早搬家的好,否则这里早晚有天会被你买的东西塞满的。”
“搬家?”我问,“搬哪去呀?”
我和龙马已经在这栋公寓里生活了近两年,为了达到爸爸那个一百万英镑的要求,龙马一直积极参加各种赛事,即使是赢得了奖金也绝不会把它们花在不恰当的地方。
我知道这都是龙马为了获得爸爸的认可而做的努力。
“你喜欢什么样的房子?”
好像是被阳光刺得有些睁不开眼,龙马在窗前伸手挡住了眼睛。
“我喜欢什么样的……什么样的都可以啊,现在的房子不就很好吗?”
他瞥了我一眼说:“笨蛋。”
“什么啦!不是你说要省钱的嘛,所以才一直租公寓不买房子不是吗?”
“切,想买也不是买不起啊。”
我看到龙马又摆出了自负的表情。
“你很可疑哦……”我把油画暂时搁置在一边,踮着脚尖鬼鬼祟祟地走到龙马身边,“为什么突然提起搬家的事?真的打算买房子吗?”
他看都不看我就答道:“不是打算买,是已经买了。”
“咦——!!??”
我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怪叫声。
“已经买了……!?可是你从来没跟我提起过啊……!”
这简直是爆炸性的消息,龙马一定是在和我开玩笑。
“反正是我赚的钱,怎么花是我的自由吧?”他不以为意地说,“顺便说一句,你买那幅油画花的钱是那张卡里的最后一笔存款了。”
“咦——!!??”
我再度发出了可怕的怪叫声。
“怎样,我现在已经变成穷光蛋了,所以想改嫁的话还是趁早的好。”
龙马用挑衅似的眼神看着我。
“改嫁什么的……”我皱起眉头来,“干嘛说得好像我是拜金女一样啊。”
“你不是吗?”
“当然不是!”我鼓起腮帮子来,“我生气了!”
他笑着伸出手来,捏扁了我两侧的脸。
“都已经20岁了,怎么觉得你反而比我更像小鬼。”
“2、20岁还真对不起你哦!”一说到年龄我就觉得被刺中了弱点,“就是因为比你老所以我才想掩饰一下啊!”
20岁的我,18岁的龙马。无论以后时间如何变迁,我始终都会比他更早迈入苍老吧。
一想到这里,我就觉得有些沮丧。
好像看出我在想什么似的,龙马从口袋中拿出一件东西放到了我手里。
“这个,给你。”他的声音忽然温和了起来。
我摊开手心,发现那里躺着一把钥匙。
“钥匙……?”
“我们新家的钥匙。”
“……咦!!!!!”
我发出了比前两次更为夸张的叫声。
“你能不能别发出那种怪声啊,耳朵都要聋了。”龙马皱起眉头用手捂住了耳朵。
“可、可是……真的吓了一跳嘛!”我低头看着那把小巧玲珑的钥匙,觉得既激动又担忧,“钱一下子都用光了,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本来下周还想带卡鲁宾去美容院染毛的说……”
龙马的神情顿时凝固了一下。
“……所以我都说过别把钱花在那种无聊的地方了吧!”
“才不是无聊的地方咧!龙马老是这样,连半点艺术欣赏都不懂……”
“……哎。”龙马头疼似的揉了揉一边的太阳穴,走到沙发旁坐了下来,“跟笨蛋说太多感觉自己也要变成笨蛋了。”
我嘿嘿嘿地笑着,走过去和他一起坐在沙发上。
“不是很好吗?两个笨蛋和一只猫,我们也是一家三口啊。”
好像听懂了我的话一样,卡鲁宾一边“喵喵”叫着一边从另一个房间冲了过来,一下蹦到我和龙马的中间。
我握住卡鲁宾的两只前腿,让它做出一副讨好的样子对龙马说:“来卡鲁宾,跟我一起说,我们最喜欢龙马啦——”
“喵——”卡鲁宾发出了甜腻的叫声。
龙马的嘴角浮现出若有若无的笑意。
“呐呐,龙马,新房子是什么样的?很大吗?”我抱着卡鲁宾蹭到龙马身旁。
“想看吗?”
“现在?”
“就现在。”
“咦——!!!”
话音刚落,我的嘴已经被龙马用一个吻堵上了。
“走吧,带上你的画。”
他迅速离开我的脸,拿起了车钥匙。
我们的家坐落在加利福尼亚州的蒂尼亚湖边。
木造的房屋被一片松树森林包围着,稍稍走出几步就能看见广阔的荒野和一汪蔚蓝的湖水。
山林中除了我们几乎没有其他人居住,从这里开车进入市区要花上大半天时间,尽管交通不便,但我丝毫不在意这些。
我喜欢木造房屋那安心的气味,我喜欢清晨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户洒遍家中每一个角落,我喜欢站在如同镜面般的湖边凝视令人心醉的湖光山色,我可以什么都不做,只是单纯地站在那里看上好几个小时。
因为房子很大,我可以随心所欲地按自己喜欢的样子来布置。我把买来的油画挂在客厅里,把藏书室变成了我的天下,还搬来一台钢琴放在屋子外面。
我和龙马总是在黄昏时分去湖边散步,我们喜欢捡起湖边的小石子来比赛谁能掷出更多水花。
我的石头往往刚一扔出去就沉了,龙马的石头却能在湖面上跳跃几下,击起好几圈水花之后才沉下去。
“你还差得远呢。”
这种时候他总会得意洋洋地对我说。
卡鲁宾喜欢趴在我的钢琴上边晒太阳边懒洋洋地睡觉,即使我坐在那里弹琴它也照睡不误,我的琴声似乎成了它甜蜜的安眠曲。
搬到这里来的三个月后,龙马即将远赴英国第二次出征温布尔登网球锦标赛。出发前一天的傍晚,他坐在湖边看着夕阳发呆,我则走到钢琴旁抬起双手,应景地演奏起了德彪西的beau soir。
在去年的赛事中,龙马于四分之一决赛时被淘汰,尽管以他的年龄和资历而言能杀入决赛已经是一个相当辉煌的成绩,但龙马却非常不甘心地发誓说“明年绝对要拿到第一”。
冠军的奖金数目刚好是一百万英镑。
爸爸经常打电话来询问我们的近况,三个月前听说龙马买了房子的时候,他大发雷霆地说如果那小子向你求婚的话绝对不准答应。
没有那一百万又怎么样呢?我对爸爸说,即使身无分文一贫如洗,就算每天去湖里钓鱼喂饱肚子,我们也总有办法可以互相扶持着生活下去。钱并不是决定幸福与否的唯一因素,不是吗?
听了我的话,爸爸在电话那头叹气。
“在你很小的时候我就决定了,要嫁就必须把你嫁给世界第一的男人才行。”
一百万只不过是种象征,爸爸说他真正希望的是龙马能成为世界第一的网球选手。
“没有担当和野心的男人成不了有志气的男子汉,这种靠不住的家伙我绝不会把你交给他,所以那小子得让我刮目相看才行。”
……世界第一,吗。
对我而言,是不是世界第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龙马在我身边,只要他在,一切就是有意义的,我的人生就不会是虚度光阴,徒劳无功。
当我弹完一曲的时候,夕阳已有一半沉入湖泊的边缘,傍晚的余晖包裹着从天到地的每一处角落,整个世界被染成了如梦似幻的金色。
龙马走到我身旁坐下,他轻轻握住我的手,将它们从琴键上移开。
“不要再弹了。”
他捧起我的手,低头亲吻了一下。如同对待一件脆弱易碎的玻璃制品般,他以怜惜的眼神注视着我。
即使只是做做普通的家务,即使减少教糖糖弹钢琴的次数,我的手伤似乎还是出现了恶化的趋势。我不能再弹出完美流畅的曲子了,长此以往下去也许会变得再也弹不了钢琴。
自从手伤复发以来我几乎没有什么收入,我一直都在依赖龙马着生活。有时我会觉得很看不起自己,年纪轻轻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被比自己小两岁的龙马养在家里。因此我才努力地想为他多做些什么,我希望我的存在就像他的存在对我而言一样意义重大。
“就算弹不了也没关系。”明明什么都没说,龙马却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似的,“我会一辈子照顾你的。”
如果这句话被爸爸听到,他一定又会臭着脸骂才不过是个18岁的小鬼头而已,说什么不知天高地厚的胡话——但我却很高兴,高兴得几乎要哭出来。
我拼命忍住了。
和龙马在一起的这些年里我很少哭。因为我是幸福的,所以没有必要哭。我希望龙马无论何时都能看到我的笑容,我想告诉他我是快乐的,因此我努力不在他面前哭。
“我一定会成为第一的。”
在壮丽的美景之下,龙马如此起誓道。
“所以等到我拿回一百万的时候……一定要听我说一个请求。”
我含着泪水向他露出微笑。
好的,我回答。
我会等着你回来,无论何时都在这里等着你……在我们的家里等着你。
每一分,每一秒。每一天,每一月。
无论贫富与贵贱
无论贫穷与疾病
无论困难与挫折
陪在你身旁,爱你,保护你
我愿意
to the world you're someone,butsomeone you're the worl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