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看不出, 那个站在这间奢华宴会厅一角和几个世家掌权者相谈甚欢的年轻男人仅仅是个刚刚成年的少年。
他的举止沉稳优雅而得体, 谈吐睿智暗藏锋芒;这满场的人里,哪一个不是一方人物,哪一个不是有着熠熠风华, 可是他站在当中,既不张扬跋扈, 也不谦卑讨好,自有一种从容淡然却不容忽视的气场。他唇边带着一丝浅笑, 眸光流转间, 不动声色中隐隐流露出深沉的锐利和威势。
所以那些在商场叱咤数十年、如今半隐幕后笑看风云的老狐狸们不会轻忽他。他们没有时间精力也更加不会有兴趣去关注娱乐圈的事情,对他是否是炙手可热的img首席名模没有什么概念,只道他是秦谦的儿子, 如今秦氏产业的执掌者, 更是信德国际控股的真正掌权人。
他年轻俊美的外表和背后的各式绯闻传言都仅仅只是一种陪衬,以老狐狸们的精明睿智和多年沉淀的独到看人眼光, 对于这个年轻后辈, 最直观的印象就是后生可畏。
在这个衣香鬓影的奢华宴厅里,哪一个没有曾经的过往,哪一个背后没有一些不堪,在商海里浮沉,到了如今的地位, 谁敢说自己真的是彻彻底底完完全全的一尘不染两袖清风?现在拥有的地位名声、财富权势,都是他们靠着自己双手挣下来的,所以在他们的眼里, 所谓的身世背景的确只是一个陪衬,他们更看重的是实力和手腕。
社交圈中自也是有分辈分和规矩的,一般的世家后辈不管在外面如何嚣张跋扈,但是在这些所谓德高望重的人面前,也只有恭恭敬敬、俯首聆听的份。以他们的地位和身家,可以说是已经站在了金字塔的顶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自有一种雍容俯瞰的气度,只是现在大部分的年轻后辈在他们的眼里,空有气焰而没有气势,有手段而没有城府,有冲劲却沉稳不足,敢冒险却又缺乏担当,认伏低做小为谦和,将妄自尊大当做傲气,所以能得到他们认可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
这个叫做秦优的年轻人甫一进入宴厅时,就得到了大部分人关注的目光。初见一个人,人们都是对第一次产生的印象保留着格外深刻的记忆,也会借由此来对这个人做下基本的判断。宴厅中的部分人,并不是第一次见秦优,那个少年曾经作为一个公众人物而参与了一些隆重的晚宴和时尚界的官方活动。虽然那个时候秦优的真正身世还没有曝光,充其量也就是一个小有名气的模特而已,他们没有去特别关注,可他们却记得那优雅淡然的身影,低调但是有着无法忽视的烨烨光华。
此时再见他,他的身份和地位都已经不是往日可比,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他依然显得温文而从容,面上带着清淡的笑意,可是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除了冷静沉稳,还多了一种深沉的锋芒。
作为一个以正式的身份刚刚踏入这个社交圈子的人,他完全没有初来者的那种青涩生硬,也不轻佻张扬,就好像是从来就一直是属于这里的一样,对周围的氛围感觉平淡而熟悉,进退得体地和每一个人交谈,自然而然地融入了进来。对于此,人们竟然也莫名地觉得理所当然。
“他真的很迷人,不是吗?”方可盈微笑着侧过头,看着身边的梁墨琰,轻声笑着道。
她是今晚陪同梁墨琰出席宴会的女伴。一袭宝蓝色的丝绸单肩长裙礼服,佩戴着简单大方的钻石首饰,愈加显得妩媚高贵。
从前曾和秦优有过合作,那时她就感觉这个气质清冷淡漠的俊美少年很是有些与众不同,拍mv的时候,发现他的钢琴弹得很好,在音乐上产生的一些共鸣让她对他一直都很欣赏,后来他的迅速走红也让她觉得那是意料之中,在她看来,秦优就是那种天生带着耀眼光芒的人,就算性情再怎么冷淡内敛,也无法掩藏得住与生俱来的风华。
梁墨琰收回视线,轻轻一笑,只是端起手中的酒杯放在唇边,垂眸低头轻轻抿了一口杯中馥郁的香槟,没有说话。
“说真的,刚才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我看到了我那个堂哥……我很少见到他的,他总是很忙……不过我们家族里的人也是太多了,叔伯兄弟姑婶姐妹的,就算全聚在一起,有些彼此还不一定能认得出谁是谁呢。何况我又不太喜欢家里那种气氛,真是认都懒得去认……”方可盈笑了出来,无奈地摇摇头,不过眼中却浮起一丝回忆,“可是,在我的记忆中,也就只有那个堂哥最叫我印象深刻了,那时的感觉就跟现在差不多,我远远地看着他,就已经觉得他真是好耀眼……曾经他的钢琴也是弹得很好的呢……”
“……只是可惜他在一场空难中早逝,不然今天也会和我们一起站在这里吧……”她遗憾地慨叹。
一时陷入回忆的她没有发觉到自己和梁墨琰之间的沉默气氛,不过她很快就恢复过来,抬起头,看见了往这边走来的秦优和关颖,又很快笑开,对梁墨琰道,“啊,他们过来了!”
说着,方可盈就先走向前迎了过去,关颖看见她,也似松了一口气,高兴地转头和秦优说了一声后,就拉着方可盈往着另一边走去了。之前因为工作的关系而结识,那时关颖还仅仅只是img为秦优安排的私人助理,不过,方可盈虽然是一线艺人,但本就不是一个爱摆架子的人,于是两个性格同样开朗的女孩因为话题相投,成为了不错的朋友。因此在这里碰面,彼此都很开心,——何况,陪着秦优这样一圈走下来,精神一直紧绷着不敢放松,关颖也是真的有些累了。
秦优独自慢慢走向梁墨琰,顺手从经过侍者手中的托盘上取了一杯香槟。
待他走近,梁墨琰轻轻向他举起酒杯,两人互望了一眼,隔空微微向彼此示意碰杯后,淡笑着饮下。
“情况比我想象的要好。”顿了顿,梁墨琰看着那双漂亮澄澈的眼睛,挑了眉道。
他知道秦优的表现必定不会让自己失望,没有想到的是事情的进展竟然是这样理所当然的顺利完美。他始终还是有些低估了这个年轻男人。
“我曾想过是否需要请恒泰船王来为我引荐的,不过刚才似乎他更乐意作壁上观。”秦优似笑非笑地睨着他。
就算自己是秦氏的继承人,可是秦谦在让他以秦氏少东的身份正式进入社交界之前就已经过世,何况如今的秦氏虽然没有完完全全地灰飞烟灭,但是自从宣布了破产重组之后,就已经不再有当初的风光,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是不会有人给予过多的同情给弱者的。
今天他能站在这里,与其说人们所接受的是他的作为秦氏少东的身份,倒不如说,他们更加认同的是,他所代表的信德国际控股。
让梁墨琰来为他引荐也是一个进入社交界的很好方式,毕竟现在恒泰和信德有着良好的合作关系,何况梁墨琰的身份地位本身就已经是一个最好的通行证,人们也会对他更加容易接受,而他也无需大费周章地交际应酬,一点一点地去从零开始重新建立自己的人际关系网。
可是,刚才那样说也仅仅是个玩笑而已,他知道如果他真的开口,梁墨琰也不会拒绝,但是他却绝对不会容许自己那样低头,他有他的骄傲和坚持,轻易示弱和随意依赖是弱者的表现,相信要是梁墨琰和他调换立场,也是同样的想法。
而梁墨琰也的确是这样做的,彼此间都有着无需多言的默契。
听他这样轻松调侃,梁墨琰笑而不语。
“他把你教得很好。”饮尽杯中的香槟,梁墨琰放下酒杯,转身看着大厅中的人群,淡淡地道。
看秦优如今的能力,是否是因为当初方维信早就预知了自己的死亡,所以才会对秦优着意培养?
他不相信这一点。秦优的的确确是个聪明优秀的人,只是……就算是依靠从前方维信倾注所有心力的教导,秦优从始至终太过完美的表现还是让他生疑。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容易相信别人的人,否则以他的身世和经历,“梁墨琰”这个名字也许早就已经刻在了冷硬的墓碑上。
有些时候,面对秦优,那种疑惑就像是一根又软又细的刺扎在心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觉,当他想要伸手将刺拔去,却又莫名地觉得不安,似乎拔去以后,那小小的坑洞就会一分分地延伸出细密的裂纹。
秦优垂下眼眸,静静看着手中剔透光亮的水晶酒杯,杯中细密的小小气泡追逐着从淡金色的液体底下浮起,然后轻轻破裂。
“我说过,我和他是同一类人,就像是他的影子一样。”良久,秦优轻笑着道,“我是这个世界上的另一个他。”
梁墨琰转头看他,看着那清冷带着一丝淡漠的双眸,忽然间,脑海中似有什么一闪而过,只是,他还来不及捕捉,就已经消失再也不见了……